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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3)

    来训练营的第二天,也就是我们正式训练的第一天,教官给我们按照高矮顺序进行了排列,教我们基本的军姿,敬礼手势,学习的内容是走正步,每一项,我都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练习,一来是我无论做什么事都力求做到问心无愧,二来是经过昨晚那件事,我不能被连队里的人看轻,至少要为自己争口气。

    在短暂的休息间隙,连队所有人席地而躺时,我依旧在练习教官教的动作要领。

    休息过后的集队整合,付教官喊了我的名字,”林步遥,出列!”

    我昂首挺胸走到队伍前方,双腿并拢,双手下垂。

    “起步走!”

    在付教官的指挥下,左脚先向正前方踢出,双腿绷直,脚尖下压,上身保持正直,微向前倾,两臂高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一向不苟言笑的付教官当众表扬了我, “林步遥同学是你们的楷模,她的正步很标准,不放过任何练习的机会,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动作要领,大家要向她学习才是。”

    七连鸦雀无声。

    “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在付教官的厉声下,大家才不情不愿回答。

    高中的军训向来就是走个过场,无非是去锻炼□□质,增进班上同学友谊,所以大家并不会认真去对待,可队伍里一旦有人违反了这种心知肚明的约定,也就破坏了大家一起懒散的氛围,那才是真正排斥的开端。

    无论什么事,当你和其他人不同时,你就会被认定为一个异类。

    我不想在这里浑水摸鱼七天,所以我成了七连的异类,她们会对我的行为嗤之以鼻,只觉得我是个爱表现的人。

    我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许思纯带领随昌一中的同学孤立我,梁慧子有时在休息间隙会带着周淼淼和江陵来看我,他们每一次过来,总能引起七连的鼎沸,无非是那个男生带来的影响,而在每一次热闹过后,迎接我的是更多的不屑和不服。尽管如此,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接下来的日子,我依旧很努力去训练,那些排斥行为不仅没有打倒我,反而让我愈加充满斗志。

    ......除了在夜晚的宿舍,嘀嘀咕咕的议论声是一定要耳塞才能屏蔽掉的,为此,我每天起得很早,尽量减少在宿舍的活动。

    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进宿舍,训练场的广播声还未传到耳边,我已经来到操场跑步,提前给自己暖身。

    来训练营的第四天,正在操场跑步时,付教官不知何时加入进来,和我一同并排跑着。

    我笑着跟他问好,他冲我点点头,两人沉默着跑了一圈,而后坐在还有露水的草坪上。

    “林步遥,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付教官问我。

    我摘下帽子,头发被汗水浸没,湿哒哒的,倏然抬眸,不远处的山峦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乍得一看,就像海市蜃楼,正惊叹时,一轮红日渐渐从山头冒出,雾气逐渐消散,山那边的天际被晕染成橙红的颜色,澄净透亮。

    我双手环抱住拱起的膝盖,被眼前变幻莫测的景色所折服,笑着跟付教官说道:“过得很好,很充实,还能欣赏到如此美妙的景色。”

    付教官嘴角有些触动,那么严肃一个人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人最重要的就是无愧于心,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用追随大众的脚步,大多数都在做的未必就是正确的,一个人坚持的也未必是错误的。”

    我猛地点了一下头,付教官起身,“行了,去吃早餐吧,填饱肚子待会好训练。”

    “收到!” 我条件反射般快速站起来,向付教官敬了标准的军礼并目送他离开。

    开始训练前,付教官公布了一则消息:星辰一中和随昌一中的校长在最后一天会过来这边,届时每个连队要走方阵演练,连队里训练差的自然就会被剔除掉,没资格参与本次演练,训练成果好的会选为优秀标兵,有机会成为学生代表在本次训练活动闭幕式上发言。

    此话一出,七连立马就炸了,这不再是简单的混几天就完事,而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参入方阵演习中,毕竟没有人愿意只站在一旁给别人鼓掌,特别是校长前来观看。

    我就这么很突然地,成为了香饽饽。

    在中间的休息时间,大家不会再觉得疲累,蜂拥而上来向我请教动作要领,纠正她们的错误,在关乎个人利益面前,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疙瘩已经不值一提。

    只有许思纯和苏静,她们依旧在闹别扭。

    我并没有把之前的事放心上,一个人是走不了方阵,要想方阵走得好,必须要团队协作配合才行。

    转眼间来到了黄昏时分,本该是解散吃晚饭的时间,七连的伙伴却一动不动,都想多加练习,来弥补之前的缺失。

    付教官扁着手站在队伍正前方,他说:“大家能相聚到一起,就是一种缘分,一个只训练六天的方阵,并不能要求它走的那么标准多么好,但要体现我们连队的精气神,凝聚在一起的力量。只要所有人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剩下两天的时间也足以。”

    见大家还是无一人挪步,付教官转过身看了眼身后红彤彤的夕阳,言道:“我是个古板的教官,这么多天只顾着教你们训练,碰巧今天天气这么好,教你们一首我最喜爱的歌曲。”

    “好耶——” 七连立马活跃起来。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付教官教给我们的那首歌——军中绿花。

    那天的夕阳很红很大,我们风姿飒飒站在落日的余晖里,黄昏的微风吹拂过脸面,唱着唱着,队伍里开始传来抽泣声,络绎不绝,不知是在哭训练营的艰苦生活,还是哭对家人的思念,我两者皆不是,身处那个氛围,听着付教官浑厚的嗓音,想到了入营以来的种种,像影片在脑海里播放,满怀期待的开始,一路的波折,到最后只会变成一段弥足珍贵的回忆。

    寒风飘飘落叶

    军队是一朵绿花

    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不要想妈妈

    声声我日夜呼唤

    多少句心里话

    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

    军营是咱温暖的家

    当天晚上,我突然很想江陵,内心积压的情绪迫不及待想向他分享,在回宿舍前,我绕去男生宿舍那边,不敢贸然去推门,只得在门口徘徊等有人进去时帮我通报。

    等了一会儿,恰巧碰到拿盆归来的盛青桥,他的头发湿漉漉还在滴水,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条纹短袖,想必是去澡堂洗漱了。

    我有些局促地朝盛青桥挥挥手,他没有过多表情,只是问我:“你过来找人吗?”

    “是的,我找你们的宿舍的江陵,有点事。” 我回答道。

    “好,我去叫他。”

    盛青桥拿着盆进去了,但很快又空手出来,他说:“江陵不在宿舍。”

    “哦~” 不在宿舍,手机在入营时都被收走了也联系不到人,正踌躇要不要走时,盛青桥说:“你要不在这等会儿,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好,好的......” 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青桥,快过来。”

    转头一看,是十一连的成教官,他怀里夹着一个盒子,满面春风向盛青桥招手。

    “我们教官约我去下棋。”盛青桥对我说道。

    “你去吧,我......”

    “那位同学,你也一起过来吧!”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成教官打断了。

    盛情难却,加上一个女生独自站在男生宿舍门口怪尴尬的,我便同盛青桥一起过去了,男生宿舍门前有一个圆石桌加四张石凳,早前就听周淼淼说过,成教官同我们的付教官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他很随和,和十一连的成员处成兄弟,打成一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成教官打开盒子,是一副简易的象棋,拿出楚河汉界的图纸铺在石桌上,再把双方象棋排列在上面,两人坐在对面,我坐在中间。

    我对象棋的印象还停留在读小学时,那时爷爷还未离世,他最喜欢和村里的老大爷在晚饭过后下象棋,我也像现在一样,乖乖坐在中间观摩。

    “这位美女,你和青桥是一个班的吧?” 成教官边下棋边和我闲聊。

    “嗯,是的。”

    “这小子,不知师从何方,我自认为自己的象棋水平很高了,对上他,竟从未赢过。”

    我悄悄看一眼盛青桥,他面无表情,全神贯注,符合我对他一贯的认知,但凡他认定的事,永远那么认真,所以在班上时,我对他的印象就是生人勿近,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超级学霸。

    “哎~又输了。” 一局结束,成教官半无奈半嬉笑地说道,我还在心底琢磨,盛青桥的棋艺跟村里老大爷的好像,小小年纪竟如此老道!

    “美女,你会象棋吗?” 两人重新将棋子归位时,成教官忽然问道。

    “会——一点点。”

    “那正好,你来和青桥下一局。” 成教官直接就起身了,我连忙推辞,“不行不行,我的水平不可以。” 谁知成教官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连拖带拽把我按在盛青桥对面的石凳上,还打趣道:“我们青桥虽然厉害,但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象棋已重新摆好,我起初是有点局促不安的,本身和盛青桥不太熟,加上他棋艺好心里压力大,但真正开始后,会发现他很温和,明明有那实力,但不会一击致命,一步步引导你,满盘尽在掌握,却留有余地,让人在下棋过程中能发现自己的问题。

    我身心渐渐放松下来,尽管和盛青桥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可还是能感受到他是个外表看起来比较冷淡,具有顶级学霸独有的疏离感,实际内心平易近人,性情稳定。江陵......和他是相反的,江陵拥有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白白净净,笑起来明媚动人,任谁看着都赏心悦目,可他的身上,总有种看不透的神秘和清冷。

    “你确定要下这里吗?” 盛青桥抬起头,轻轻问我,我迅速审视棋局,虽然下一步可以吃掉他的兵,但移开了位置,他的炮走过来,我的马必定保不住。

    “不不不,我再考虑一下。” 我嬉笑着退回棋子,一旁的成教官坐不住了,“好啊,青桥,你这是明目张胆防水。”

    盛青桥也不反驳,嘴角微微上扬,云淡风轻。

    这盘象棋还未下完就中断,江陵从外面回来了。

    看到他的瞬间,我条件反射站起身,江陵诧异望着我,“你怎么在这里?”

    “她来找你,你不在,就在这等候了。” 盛青桥替我回答道。

    成教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位美女,既然江陵回来了,你有什么事便抓紧同他去说吧,宿舍待会就要熄灯了,这盘棋我替你下完。”

    简单告别后,我和江陵漫步目的走到宿舍外空旷的地带。

    “你要同我说什么?” 江陵偏过头问我。

    “没有了。” 我有些焉焉地说道。

    “那你不问下我刚才去哪了吗?”

    “不想知道。”

    江陵突然停下脚步,并伸手拦住往前走的我,我疑惑看着他,江陵下一秒就撩起袖子,把白花花的胳膊递到我嘴边。

    我也不客气,上口就咬住,直至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江陵这次一声不吭,默默把袖子放下来,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抿了下嘴巴,心里原存有的一点点小怨气也一扫而空。

    两人继续并排往前走,我开始讲述今天的所见所想,别具一格的日出,同开学第一天坐在医院台阶上等待江陵时一样灰蒙蒙的黄昏和绚丽的晚霞,还有付教官教我们的那首军中绿花。

    我问江陵:“来这边这么些天,你会想家吗?”

    “不会。” 江陵不带一秒犹豫地回答。

    “我也不会。” 我苦笑了一下,“我应该算留守儿童吧,从记事起就没有和父母怎么相处,最开始他们走的时候,我都会躲在被窝里哭泣,再后来,等待的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越是亲近的人,我越是害怕等待。

    可这句话还没说出口,身边传来一句轻飘飘却寂凉的话:“我是孤儿。”

    我心口一颤,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我眼巴巴望着江陵,他没有悲伤的表情,那双眼眸依旧纯净得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杂质。

    握住江陵的手腕,小心翼翼撸开他的袖子,对着被我咬过的地方,轻轻地温柔地吹气。

    “还疼吗?” 我仰着脑袋,满是怜惜地问他。

    江陵微微一笑,随后摇摇头,可就那个笑容,让我此刻有种不顾一切想给他一个拥抱的冲动,后来江陵谈及此事告诉我,他当时看我那个模样,像只纯洁脆弱的小白兔,也很想抱抱我。

    实际的今晚,我和江陵只是对望了几眼,就那几眼,他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从前会觉得他高不可攀,如今多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心灵交汇,我对他的感情,也不再仅仅停留在美丽的躯壳。

    “快回去吧,要到熄灯的时间了。” 江陵打破了这暧昧的僵局。

    “好~”

    在回到各自宿舍的分岔口,我们依依不舍地分开。

    “晚安。” 我娇羞地对江陵说道。

    “晚安。” 他回了我一句。

    那天晚上,我史无前例的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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