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爽？慕地，一个说不出陌生还是熟悉的名字跳入杨嘉脑中，只一个转瞬，她便想起来了，这个和她打招呼的女生是谁。

    嗐哟，是她记忆中那个堪称凡尔赛鼻祖的小学霸。

    杨嘉站起身，径直将塑料袋往地下一放，然后用脚将它抵住，以这女孩子的个性，必定是要和她多叨叨两句的。

    正所谓不凡到别人面前的凡尔赛就不是一场合格的凡尔赛。

    果不其然，她迈步走过来：“杨嘉，你也来买教辅资料啊？”

    杨嘉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是啊。”

    “我也是今天被我老爸赶出来买书的。”

    说罢，她打开自己提着的帆布袋子向她展示了下，里边装着一个笔袋，好几本XX密卷、一本牛津英汉词典、一本古代汉语词典。

    好的，基本的寒暄铺垫完毕。

    张爽看着她，语气轻快雀跃：“对了，你收到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了吗？是哪个高中啊？”

    她就知道。

    杨嘉肩膀一松，早有预料地回答：“一十八中。”

    “哦哦，那还可以，我收到了一中的通知书，你不知道，之前没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我家里都急死了！”

    说到这里，她长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唉~~，之前我家里就怕我没学上，我爸还说了，要是万一我滑到十二中，他就直接让我出去打工。”

    十二中确实比不上省重点的一中，但也是市重点，在湖城来说也算是中上的那一类。

    “幸好最后还是拿到了，唉，你现在就好了，我听我们老师说，十八中的校风一直管得不是很严，学生过得也比较轻松，高一周末两天都可以休息，不像一中，从高一下周六就要补课了，唉，烦！”

    杨嘉看着面前的小女生一句三叹地说着抱怨的话，一时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讲道理，如果她说这话的时候能把嘴角的笑容收一收，说不定她还会更相信一点。

    张爽的风格一向是这样，说着好似是贬低抱怨的话，语调神情里透露出的却是直白的炫耀和得意。

    杨嘉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着天，恍然记起上辈子似乎也有这么一场对话，不过发生的地点不在这里，而是在那个破旧昏暗的小出租屋里。

    当时正值星期天，杨爸杨妈都休息在家，张爽似乎是帮家里买完菜顺便路过她家里，也是这样的开场，也是这样轻快的问话。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在为自己的中考成绩而懊恼，因为当时杨嘉的总体分数一般般，又还没有收到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全家的气氛都不是很好。

    杨爸这么个平时万事不着急的人都有点上火，更何况脾气暴躁的杨妈，杨嘉也怕自己没有学上，三个人的心情都不是很美妙。

    可那时候，人都到你家里来了，你总不能直接不理人吧。

    况且张爽本身也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和杨嘉一起读的小学，家里离得又近，所以她那对酷爱鸡娃的高标准爸妈每次拿人比较举例子时总喜欢带上杨嘉，这才埋下了根子。

    加之四年级后张爽被张爸托关系转学进了一所更好的小学，又考进了一所更好的初中，而后来杨嘉成绩呢，一直都是一般，一来二去，张爽也就难免在她面前有了点学霸的小小优越感。

    杨嘉站在那，透过童年好友还透着稚气的脸庞，回想着那个当时真实年龄确实还只有15岁的杨嘉的想法。

    那个时候，她面对学霸的凡尔赛，没像后来在网上看到这个梗时觉得的有趣，只有满心的窘迫和想要回避，再加上一点在爸妈面前自尊心被戳的小自卑。

    现在站在这里往回看，杨嘉发现自己当时不只是被戳中了自尊心，还有一点看到真正努力的人后恼羞成怒的心虚。

    她心虚于自己虚度的光阴，也心虚于自己的不用心，因为她看过张爽学习时的状态，明显是比自己更扎实的，只说人家在学习上耗费的时间就比她长，还比她更沉得下心。

    种下什么便收获什么，这就是事物因果的客观规律。

    没有真实的播下种子，只摆出一副空架子，摆得再好看，绿芽枝叶也不会凭空长出来。

    当然，张爽的成绩确实也有她父母严格管教的原因，杨嘉见过不少次张爽的爸妈，虽然那时他们的条件也很不好，甚至比杨嘉家里还更差，但当时杨嘉就已经能明显感觉到那对夫妻的上进心了。

    他们不只是对张爽鸡娃，他们在鸡娃的同时也鸡自己，那是和杨家整体安于现状的氛围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好像他们两互有默契，在朝着更上一层楼的目标前进，非要形容的话，有一种略感高压的紧迫感，叫人不敢太肆意。

    杨嘉的童年时期过得还是挺精彩的，虽说零花钱少，但周边一起玩的小伙伴却真不少，尤其小学时候，她在很多小朋友家里都写过作业，其中在张爽家时，毫不夸张的说效率是最高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找虐的感觉，但以她那时候超不自觉爱耍懒的小孩天性，确实需要有个能镇得住人的家长盯一盯。

    “我妈妈还说我们长大了就没像以前那样玩的好了，我们都快成年了，肯定不像以前那样能经常联系了啊。”

    提起张妈妈，张爽眉毛微微簇了起来。

    “她还说要我开学就去剪头发，我头发都这么短了，还剪！”

    张爽说起这个，声音都有些怏怏的，她甩了甩头发，脸上也带出了点真实的无奈。

    这大概也是有个什么都管的母亲的弊端了，如果说杨妈对杨嘉是哪哪都喜欢插一手进行管束，张爽的母亲就是杨妈管束的全方面加强版，不止体现在学业，张爽妈是连她交友要管，穿衣要管，仪容也要管。

    甚至有时候连吃饭的姿势速度，和其他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也能有话讲，关于这一点，杨妈很多时候也同样如此。

    比如大光明顶的发型，杨嘉有时候觉得她们这一代的很多妈妈们是不是在上岗前统一上过同一个教育班，要不然怎么都对那种齐齐整整，完全无刘海的发型有执念呢？

    当然，用她们的话说是，这样学生才有学生的样子。

    “剪就剪吧，我开学也要剪头发，剪完了正好就快军训了。”

    目前杨嘉的头发刚过肩膀一点点，这是她初三时候刚刚留起来的。

    杨嘉记得她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留的就一直是超短发，曾经好多次都被认成男生，直到初三时候，莫名的爱美心思和要面子发作，死活不肯再剪，这才留起了长发。

    杨嘉挺小的时候是真不愿意留短发，好几次被杨妈强制拎去剪头发的时候都哭了，那场面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压迫似的，看着颇为凄惨。

    谁知工作后，她真爱上了短发，方便好打理，干起来还快。

    只是那时杨妈又不满意了，说她长大了工作了反而不讲究不爱美了，出去都不知道把自己收拾得漂亮淑女点，大姑娘没个大姑娘的样子。

    彼时的杨嘉对自己的形象早已开始摆烂，你说任你说，反正我就这样。

    又聊了两句后，两人道别。

    杨嘉想起上一回张爽高考好像也发挥得不错，总分有600分出头的样子，最后上的是湖城本地一所211师范大学。

    杨嘉手提着书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自遇见张爽后，她突然感到一种切实的压力与紧迫感，难不成这就是“鲶鱼效应”，真实版的活力来源于压力与挑战？

    当然，600分她是不指望的，杨嘉很清楚，她只是一个资质平常的普通人，哪怕再来一遍，也不一定就意味着成绩突飞猛进，就像许多题，她明明做过一遍两遍，第三遍遇上可能还是会错。

    而且教学环境和师资力量同样是一个至关重要又迈不过去的坎，高中在杨嘉的记忆里其实是一段还不错的回忆，她最好的朋友，最青春的阶段都在这里，但她也得承认，比起一些老牌重点，18中和它们的差距确实很大。

    重点学校和普通高中的不同并不只在校风和规矩严格，还在于环境，在于学生们的自发意识，在于教师们的水平和学校掌握信息的快速全面。

    比如年级里什么排名到什么排名对应着考上哪个学校，每一次大考之后，老牌重点的老师学生们基本都是心里有谱的，包括某某水平的分数如何填志愿能尽量不浪费分数，也会有专门的老师指导。

    懒惰、躺平、喜欢轻松确实是大部分人骨子里的顽疾，可同时追求更好的自己也是许多人的毕生追求，在每一次都能清晰看到自己未来大概率会对应的院校之后，孩子们本身就是会寻求进步的。

    而且18中有一点比较特别，那就是18中有一半的学生都是艺术生，体育生 、舞蹈生、音乐生、美术生都有，相比于许多传统文理科的好学生们，这些都是刺头高发的学生群体，或者说相对更不服管。

    杨嘉也是同样，她和杨妈最大的矛盾就是不服管束，最厌恶的事情之一就是被命令。

    好听的说法是有反骨，直白一点的说法就是死犟，哪怕她知道那是对的，但在受到强行命令之后，她偏偏就要反着来，同时还会借着死犟的姿态来偷懒，也就说“反骨”是真的，想通过反骨来偷懒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