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莉痛苦地蜷起身体,手指深深扣进栈桥木板的缝隙,侧过脸猛烈地咳嗽。
她喘息着,大脑开始接受外界的信息。
“醒了!醒了!历历醒了!”是闻茗惊喜的叫声。
耳熟的年轻男声接话道,“我说我的办法有用吧?你偏说她已经死了!”
“你的破异能有什么用?要不是我会做人工呼吸,历历早死了!”闻茗气势很足地回怼。
男声变得恼怒:“你呼吸,我没有按压吗?我都要累死了!”
“那是你动作不规范!差点把历历的肋骨压断!”
什么人工呼吸?什么肋骨?
何莉强撑开眼皮,两个脑袋凑过来,闻茗脑袋上的发夹仍珠光闪闪,只是无数发丝逃逸飘荡,脸也黑乎乎,脏兮兮的。
旁边是一个臭脸的白毛。
闻茗钻到她背后把她顶起来,她顺势咳出两口水,头脑逐渐清醒。
她记得她打斗把船劈裂了,坠海,进入语联翩的“梦”,然后躺在这里。
一分为二的游轮已经沉进海底,因为岸边水浅,两个半边露在海面上,最上面的裂口极整齐,下面是七零八落的裂痕,裂痕里是狼藉的船舱。
海面上都是黑漆漆的柴油,船上掉下来的物什浮在柴油里,好多已经辨不清颜色。
她自己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但没有柴油味,旁边两人也只是略有沾湿。
她虚弱地问:“是谁把我从海里捞起来的?”
白毛欲言又止,闻茗倒是非常激动,眼里甚至迸发出一种奇异的色彩:
“是一只白色的大鸟!特别大特别大的鸟!从月亮上飞下来,飞进海里把你抓出来了!”
什么白色的大鸟?好玄幻的画风!
何莉仰头,一轮圆月已经稳稳当当挂在半空。
她分外头疼,求助的目光看向白毛。
白毛描述得很完整:“我来的时候你正好从船上掉进海里,她要拿游泳圈救你,被我拦下了。”
她是指闻茗。
“她会游泳,我不会,我想找署里的人救你。”
“然后月亮突然升上来,特别快,十几秒就升到了半空,白鸟从月亮上俯冲下来扎进海里,几十秒后抓着你飞上来,把你放在我们面前。”
“在你醒之前,它一直盘旋在我们头顶上。”
何莉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白鸟?”
“特别大”,白毛用手比划,“它展翅投下的阴影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纯白,爪子也是白的,尾翼很长,像凤凰。”
何莉头痛欲裂,她再次问了那个问题,“你确定我们世界除了异能者没有其他力量体系?有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修仙飞升之类?”
白毛的三观刚被震碎过一次,给何莉的答案充满了犹豫:“没有吧,”他从兜里掏出他的十二面金骰上抛,两掌合十接住,又神神叨叨念了一会,展开手看结果,这次确定了:“没有,神话故事都是假的。”
何莉还没吭声呢,闻茗替她质问白毛:“神话故事都是假的,那你在干什么?”
白毛泰然自若地把骰子塞回兜里,道:“搞封建迷信。”
闻茗瞪他,她灵活的小脑瓜一转,一拍脑袋,提出新想法:“会不会是一个人美心善的特殊异能者?”
白毛思索几秒,坚定道:“不可能,不说异能署没有记载,相关异能使用不会伴随奇异天象。”
闻茗无语。
何莉没文化素养,她既不知道什么神话故事,也不知道怎么搞封建迷信,更对异化身体的异能知之甚少,只呆呆地想:
她可能是玄幻流主角。
不然怎么解释一只神话画风的白色大鸟突然冲出来救她?是大鸟刷业绩求攒功德飞升吗?
……
白毛人不太美,善心还是有的,他见何莉一副水进脑子的呆样,主动把他干的外套换给何莉。
何莉礼貌道谢。
外套上残留的体温捂热了她的身体,她的脑筋渐渐活络起来,她问白毛:
“你怎么在这?”
白毛惊奇地看她,而后轻蔑道:“不是你傻了吧唧把地址放封神让人找吗?”
何莉的确在封神发了一个帖子,只模糊定位到普城市,求一个转移系异能者确定她和闻茗的安全,遇到危险能把闻茗捞走,价钱是一小时一万。
只有确认接单的异能者,才能看到她的具体信息。
何莉直勾勾盯白毛,白毛掩饰道:“看到帖子,我一猜就是你 。”
“你缺钱?”
“我可是异能署的执行官,我怎么会缺钱?”
“那就不给你报酬了吧,”何莉微笑道,“虽然我不缺。”
白毛脸涨成了猪肝色。
——
钱还是如数打给白毛了。
白毛把闻茗送回家,送白毛来的转移系异能者先把何莉送去医院检查。
异能者披白袍戴面罩,但何莉还是认出她是几天前把她送到家门口的转移系异能者。
等报告的空隙,她和她蹲在楼梯间。
这人给何莉的印象一直是勤勤恳恳,上次遇见她没听她说过一句话,这次也没有,她主动和她聊天,才知道她已经六十多岁了。
“婆婆,”何莉乖巧询问,“刚刚你去哪了?”
“去拦人,去处理新闻。”
莫名沉船,天象异常,神鸟降世,都是能在热搜上待上几天的大事,异能署的舆情组又要被迫加班,把事情吹得更神,把舆论搅浑。
知道自己给异能署增加了工作量,何莉不好意思插科打诨了,缩着脑袋装鹌鹑。
报告很快出来,白毛也被拎到医院,他一脸不耐地浏览报告,看到何莉没问题,挥挥手让异能者带她滚。
何莉突然说:“三千岁,跟我回家吗?”
白毛惊悚地看她,他上下看还裹着他外套的何莉,挣扎道:“这…不好吧。”
何莉知道他想岔到什么地方了,生气道:“和你讨论一下语联翩的事情。”
“或者去异能署。”
何莉目前有信任感的地方只有这两个。
在晚上和穿着自己外套的何莉去异能署和去何莉家之间衡量再三,白毛选择去何莉家。
异能者任劳任怨把他们送到,何莉想请她到她家休息,还没开口,人就原地消失了。
——
何莉把人请到客厅,遵循客人意见从冰箱里拿了瓶碳酸饮料,客人羡慕地看着她的大房子,羡慕得肚子咕咚咕咚叫。
已经到饭点了。
秉着待客之道,何莉给两人一人炒了一盆蛋炒饭。
她厨艺不错,蛋炒饭里掺了腊肉,炒得喷香,白毛拿他的黄金骰子捣鼓一阵,然后狼吞虎咽。
何莉怀疑他在算她有没有下毒,念及他半个救命之恩,她没和他计较。
吃完饭,开始谈正事。
——
“旗袍美人?京圈佛子?哈哈哈哈语联翩喜欢看言情小说吗?”
“这个佛子圈子这么low?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
“佛子还有暴力倾向?他不会想陷害语联翩让她不得不嫁给她吧?”
“最后那个男的是谁,陆绍的长辈?哥哥?”
“陆绍和他哥不是不和吗?”
——
“不可能!语联翩的演唱会绝对没有出过事!至少没出过上报纸的事情!”
——
“谁能逼普城市首富家的二儿媳去卖唱?”
——
“创作都喜欢用隐喻,夸张。”
——
两人讨论了几个小时,拼凑出来的结果是:
第一幕场景,是语联翩满含怅惘的回忆,“何小七”的作用是提供带入视角,陆绍圈子差劲实际暗示了语联翩过后的悲惨经历。
第二幕隐喻陆绍用阴招限制语联翩的职业生涯,想把她折断翅膀栓在身边。陆绍经营慈悲人设,实际性格暴戾。第三幕就是结果。
第四幕暗示语联翩豪门生活并不如意,得不到尊重,丈夫头上还有人压着他,可能是他的长兄陆霆。
至于最后的歌曲,“高尚”“卑劣”暗指陆绍经营人设,“虚假”“真实”指他们所谓的爱情,“欲望”指陆绍往上爬的欲望,爱美色的欲望,最后一句是总结。
一言以蔽之,陆绍装人设,以“爱情”为名,用不法手段,哄骗语联翩退隐,然后得到手后不珍惜,造成了语联翩的惨剧。
——
他们的理解对不对不知道,但何莉确定,她和白毛接受的义务教育是一样的。
他们把一个略带恐怖色彩的悬疑故事,做成了影片的艺术赏析。
——
那么破水而出的水系异能者是语联翩专门雇来引导别人进入她的“梦”的吗?
她的失语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真的是为情所困吗?
——
把白毛送走,何莉进入梦乡。
她又梦见了山崖和孟玉衡。
孟玉衡还是那个样子,端坐在山石上,长长的白色翅膀铺在碎石间。
她驾轻熟路地蜷起身体,躺在他的翅膀下面,却感到身下的翅膀毛茸茸的。
察觉到不对,她刚要起身,翅膀就向里一卷,把她滚到了孟玉衡的怀里,孟玉衡结实的臂膀环着她的腰。
他的面孔贴上来,气冲冲的,深蓝的眼眸里满含愤怒和委屈:
“历历,你怎么把别的男人带回我们家?”
何莉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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