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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月

    手背上忽然传来温凉的触感,是宋月摇握住了他的手。

    傅宴深收回动荡的心神,屈指回扣。

    宋月摇低眸看了一眼。是主动牵住了他的手吗,她自己竟未察觉,亲密习惯养成如此之快,又令她觉得诧异。

    但没有再行思索这个问题,宋月摇抬头看向佛前。

    “师父。”她轻轻开口。

    傅宴深随之看去。

    明觉身着明黄海青,背身站在供案前,仰头望着那尊菩萨,听到宋月摇的声音,他转过身,白色的须眉微动,一双因苍老而低垂的眼睛露出来,仍然尽存笑意。

    “小阿摇。”

    “师父。”

    傅宴深跟着阿摇问了方丈一声好。

    明觉点点头,抬起眼,看了看傅宴深。

    不似一般的老年人双目浑浊,方丈的眼睛温和而明亮,好像在殿内映照着的烛火,有令人感到温暖和心安的力量。

    注视了傅宴深片刻,明觉微笑着转过身,从供案上取过一个深色木盒,递给宋月摇。

    宋月摇松开傅宴深的手,双手接过。

    明觉微微垂眼,长眉落下,缓声道:“去吧。”说完,他便又回过身,继续端望那尊菩萨。

    宋月摇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托了盒子,与傅宴深一起走出了圆通宝殿。

    暮色将尽,远山被霞云环绕。

    站在殿门口的石阶上,宋月摇借着最后的天光打开了木盒。

    是两条佛珠手串。

    二十一颗小叶紫檀,一百零八粒沉香木。

    看到这两串佛珠,宋月摇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殿内。

    方丈仍在佛前静望着,昏黄烛色中,那背影寂静温和,似乎也已经站成神佛的模样。

    “走吧。”她收回视线,对傅宴深轻声道。

    “嗯。”

    回到南山居时,天色已经昏沉。

    傅宴深将宋月摇送到小院儿门口。

    院门前几台石阶,宋月摇走上两阶后,想到些什么,随即顿住脚步,转过身,打开手中木盒,取出那串小叶紫檀递给傅宴深,温声道:“它与你有缘。”

    有缘,佛家讲究缘分,可他从不信神佛。

    但这次傅宴深没有说什么,沉默地伸手接过了。

    佛珠落掌,丰厚温润。

    他握了一下,随后便将它戴到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宋月摇低眸看了一眼,那珠料光滑如泥,颜色通透深丽,与他明晰漂亮的腕骨很相称,她轻颤睫,收回视线。

    “阿摇晚饭后要做什么?”傅宴深抬起头,开口问。

    宋月摇将目光投落到他面容上,柔声答:“暂时没有安排。”

    “那与我下几盘棋?”

    “好。”她轻声应下,随即又想到些什么,说道,“那傅先生不如就直接留在我院子里,同我一起吃晚饭吧。”

    真是如水般清澈温柔性子,对人全无防备,一时兴起,傅宴深问:“那阿摇还收我的餐费吗?”

    却见宋月摇点点头,坦诚答道:“自然是要的,这是两回事。”

    他便笑起来,点墨似的眸子,不再深沉无波,像久远至落尘的古瓷,添上一层釉色,有了流动的丰富的生命力。

    宋月摇静静望着他含笑的眼眸。

    院门上的竹灯轻晃着,投落在石阶的人影浮动,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脏,也好似在这夜风中轻曳起来。

    托着木盒的手指不知不觉收紧,指尖上传来清晰的重压感,似钝痛。

    “傅先生。”习惯性的称呼,不自觉便唤出来,尾音落下,恍然回神,宋月摇垂了垂睫,将视线从他眉眼间移开:“进去吧。”

    “好。”

    温沉的嗓音落在耳边,也似蛊了淡淡笑意,宋月摇转过身,只觉心中平添了许多杂念,脚下的台阶是上行,怎么她却好似在下坠。

    要坠落至何方呢,微微惶恐之间,竟隐约几分期待。

    真是奇怪的心理感受,她摇摇头,不再让杂念侵扰自己太多。

    月光与灯色,明亮铺陈在庭院中。

    宋月摇带傅宴深推开正中的房间门。

    与普通正间厅堂的布置不同,这间房内没有规整的主座客椅,入目便是一张巨大的风化老树茶台,没有精雕细琢,但根茎俱全,造型独特,仿佛天然就是为一张茶台而生,自然的奇迹感,原始的粗犷感,带着历经岁月的厚重扑面而来,奠定了整个房间的风格基调。

    台前没有客座,只后方置一张主人用的竹椅,铺设了丝织棉垫,茶台后,没有任何装饰的白墙上裸出水泥圆窗,窗外隔出一方巧景,穿引绿竹笕,引渡山泉水,入茶台。

    茶台两侧,两方空间,一方被三面巨大的落地窗环绕,外眺天际月色,青山绿野,身心都觉阔然,内置餐台,棋桌,书案,筝琴软卧,宁静舒适。另一方则置满排排书架,俨然是个书库。

    傅宴深只觉得,置身于这素净朴质的厅房,满身风尘,满心嘈杂,好似都被洗净,这是这房间给他的感觉,也是宋月摇给他的感觉,轻松,平静,温和,舒适。

    宋月摇将手中盒子放到一旁的茶柜上,对傅宴深道一声稍等。

    只见她走到餐台处,准备搬动那里的餐椅,那餐椅是木制的,瞧着便觉沉重,傅宴深走过去,从她手里接了,将餐椅放到茶台前。

    宋月摇冲他笑笑:“抱歉,我这里不怎么待客,所以没有准备客椅。”

    “没关系。”

    “那傅先生,请坐。”宋月摇走到茶台后,指尖轻指一旁的茶柜,“傅先生想喝什么茶?”顿了顿,她添一句,“这茶,不收费。”

    傅宴深闻言便又笑起来,他看了看那茶柜,里面放置着各样的存茶容器,器上贴着不同的茶名。

    “阿摇这里的茶,许多我都没有听过,阿摇来选吧。”

    “好。”宋月摇指尖游移,最终落在一只天青色瓷罐上,“就饮素心兰吧。”

    素心兰,好个雅致的名字。

    宋月摇取了茶,引竹笕,清澈的山泉入台。

    热水滚开,她温养过紫砂壶,端过茶荷,将秀长紧结的条索细细拨入。

    傅宴深坐在茶台对面,静静观察着宋月摇的一举一动。

    她泡茶的手法很漂亮,第一泡环绕冲,提壶拉高注水,水流控制合宜,没有丝毫外溅,撇沫出汤,一气呵成,动作优雅且精妙。

    “傅先生,请用茶。”

    清雅而明快的兰香侵袭而来,傅宴深端起茶杯,见茶汤清透艳丽,入口温柔醇和,滋味并不强烈。

    第二泡,仍是环绕冲。

    那岩骨兰香忽地明锐起来,茶汤入口,柔滑细腻,香气馥郁,久久不散。

    青山玉泉建兰香,倒与普通的兰花香有所不同。

    “许多人会觉得这茶香得太锐气,失了兰香的雅致。”宋月摇开口道。

    傅宴深嗯一声,应道:“是锐气了些,但茶类繁多,有其锋芒之处,才会教人记忆深刻,容易念念不忘。”

    这话听着有些意思,宋月摇执着壶,抬起眼来,问:“那傅先生可有什么念念不忘的茶么?”

    傅宴深亦抬眼,视线相触,他淡淡答:“从前没有,今天尝过这素心兰,便算有了。”

    他望着她,眸色深沉,被这般注视着,像被夜色捕捉,那控制不住的下坠之感便又来了,宋月摇执壶的手微动。

    一滴茶汤从壶中倾落,洇晕于茶台上,缓慢地渗透而去。

    察觉到自己的行止失仪,宋月摇轻轻敛回视线:“抱歉。”她为他添上一杯茶,嗓音柔和,“也不必念念不忘,傅先生现在住在这里,想饮这茶,常来便是了。”

    这素心兰滋味如此,应是茶中珍品,阿摇对他,还真是大方。

    傅宴深低笑了下,应声好,原本深沉冷淡的嗓音,也因着这声笑,变得有些模糊了:“那麻烦阿摇,要在这台前,再添一把茶椅了。”

    宋月摇微微愣了下,反应了几秒钟,才发觉自己向他提出了什么样的邀约,但话已出口,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何况恋人之间,为彼此保留一定的相处空间,应该也是必须。

    “嗯,好。”她软声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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