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门外安静了几秒钟,突然一阵喧嚣,有人喊了句“徐先生”,接着,林野火听到了徐泽衍极其隐忍的声音。

    他说:“苏伯,我替小野向你和苏小姐道歉,这件事……是我管教不力。”

    这场闹剧以徐泽衍朝自己的大腿开了一枪结束。

    深夜,医生从徐泽衍的卧室离开后,林野火被文叔从地下室放了出来,文叔看了他一眼,骂了一声:“冤孽。”

    林野火没理文叔,走去卧室看了眼徐泽衍,心头一振。

    徐泽衍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简直像没命了一样,他的五官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异常完美,仿佛是感应到林野火的到来,他缓慢地睁开眼。

    徐泽衍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在灯光下的模样有些脆弱,忽然问:“小野,你知错了?”

    林野火皱眉,盯着他,反问:“吃枪子的滋味如何?”

    徐泽衍摇摇头:“麻药没退就舒服点,现在麻药退了,疼得刺骨,你以后不要像我这样,吃枪子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林野火冷笑:“我没你这么蠢。”

    徐泽衍笑了。

    “做这种蠢事,是为了感动我,还是你自己?”

    林野火从来没想过,徐泽衍能够为了自己做这种愚蠢的事,心中暗暗吃惊。

    徐泽衍说:“我说过,放你走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就这样?”

    “还有哪样?苏楚莉是苏远规的掌上明珠,我们伤人在先,左右都不占理,今天我不挨这一枪,明天苏家就能要你的命。”

    林野火冲口而出,恨声道:“你不是族长吗?在原城哪个敢不听你的,你有必要拿枪抵着自己?你的命比胆子大。”

    徐泽衍问:“还有呢?”

    “我不想欠你恩情。”林野火说着,同样把一把M9扔到了徐泽衍的被子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心脏,“打哪,随便你,这一枪我还你。”

    徐泽衍扫了一眼M9,笑了一声:“我送你十八岁的礼物,不是为了朝你开枪的。”

    “徐泽衍!”林野火忍无可忍,在原地走了几圈,指着他,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是不是有病?”

    徐泽衍安静地看着他。

    “你就是恶心我。”林野火一口断定,没好气地踢翻一把椅子,骂了句脏话,“……我罪不至此!”

    徐泽衍又笑了。

    徐泽衍要下床,文助理想扶他,他伸出手,文助理把准备好的拐杖递给他。

    林野火冷眼旁观,没有说话。

    “小野,你跟我来。”

    徐泽衍带林野火去参观怎么封锁消息。

    还是那个关林野火的地下室,四个五穿黑衣的保镖被绑住手脚,面无表情地站在中间那块空地上。

    “小野,开灯。”徐泽衍正面看着他,“里面太暗了。”

    林野火全然不知徐泽衍心底的算盘,以为他要进去训人,往前走了一步,手在旁边开关上碰了一下。

    咔哒一声,机关启动。

    地下室中间的木地板忽然朝两旁打开,一个大洞出现,四五个被封住嘴的保镖都呼救都来不及,笔直坠落了下去。

    林野火本能地伸出手去救人,连人衣袖都没摸到。

    他冲到边上,听到沉闷的水响声,水底下几条鳄鱼翻转身体,一下消失在水里。

    感觉到被骗的林野火,转过身,几步走上前,揪住了徐泽衍的衣领,怒气难平:“徐泽衍!”

    “这几个人知道今晚的事,注定不会有活路。”

    “小野,你记住,以后你每开一次玩笑,都会有人因你而死。”

    “今天我教你的这课——永远不要相信鳄鱼的眼泪。”

    徐泽衍拄着拐杖,缓缓地转身,一步步慢慢地走着,消失在走廊里。

    背后的机关啪嗒关上。

    文助理瞥了一眼林野火,路过他身边时,语气平淡地说:“林先生,这十年来您死过多少次,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林野火眼眸里闪烁着奇异的神色,怒极反笑,笑得停不下来,他恶狠狠地瞪着文助理:“徐泽衍身边的一条狗,敢来教训我,你也配?”

    文助理:“我和您没有差别。”

    林野火甩了文助理一个巴掌,文助理不动怒,鞠了个躬:“您好自为之。”

    徐泽衍不再教育林野火,林野火在房间里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文助理像是无事发生,叫他过去:“徐先生有话和你说。”

    书房里古朴肃穆,像是弥漫着陈年发霉的味道,仔细一闻,空气中散发出的其实是檀香香味,一丝一丝钻入人的心肺。

    林野火坐在徐泽衍对面,桌上搁着一杯冒热气的咖啡,他胡乱灌了几口。

    “没睡好是不是,过度睡眠让人疏于防范,清醒对你好。”他像个哲学家。

    林野火问:“苏家还找你麻烦吗?”

    徐泽衍没打算瞒着他:“苏家早上送来帖子,已经将苏小姐许了人家,小野,你搅黄了我的一桩婚事。”

    林野火这才笑了:“一口封建家长的语气,你得谢我,那个女人配不上你。”

    徐泽衍不再就这件事多说什么,和林野火说起去北原的事:“跟我进书房。”

    徐泽衍扭动书桌上一个清代的古董花瓶,身后的书架自两旁移动,后面一个摆放着各种武/器的暗室出现在眼前。

    徐泽衍站在暗室中间,语气慷慨:“小野,喜欢什么,自己选。”

    林野火耸耸肩,挑选了一圈,看着徐泽衍的拐杖,认真道:“我只要一样东西。”

    “这里的看不上,我带你去找皮特。”他说。

    皮特是徐泽衍的最大合伙人,能叫得上名字的武/器,他那儿若没有,便是世上还没造出来。

    “徐泽衍。”林野火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手指冲他比了个开/枪,轻声“砰”,“我要鳄鱼的一滴眼泪。”

    “好。”他答,“我去拿。”

    徐泽衍当然不会哭出眼泪,然后拿玻璃瓶装给林野火,十分钟后,他拿来一颗用黑色细绳穿着的子/弹。

    交手十年,彼此的默契已不用多说。

    林野火知道这是那颗打入徐泽衍大腿的子弹,他接过子弹戴上脖子,感慨地想,徐泽衍那条腿恐怕一辈子都废了。

    徐泽衍第二天一早,派人用直升机送林野火去北原市一所著名的军/事学校,叫他选修相关专业。

    在寺庙照顾他多年的惠姨随行,还有一些徐泽衍挑选的佣人、保镖。

    林野火手上的新款手机,里面有一张新储存卡和刚注册的微信,微信好友只有徐泽衍一人。

    下了飞机,停机场有司机等着,送林野火到原家买的古堡,慧姨和一行人坐保姆车紧随其后。

    下车后,慧姨等着眼前的古堡,放下行李,惊呼:“好气派!”

    林野火冷笑一声,他倒是习惯了徐泽衍的穷讲究,不过住进这样的地方,心情多半不错。

    一时不知道,这是徐泽衍的关怀还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

    林野火给他发了第一条消息:“徐泽衍,你让我来北原当少爷?”

    徐泽衍:“你一直都是。”

    医生走进来,林野火看向被医生植入一颗高科技胶囊的上臂:“你家医生胆子真大,敢给少爷下/毒。”

    徐泽衍笑了:“只要完成任务,解药他会分三次给你。”

    林野火:“什么任务?”

    徐泽衍:“等通知。”

    林野火扔了手机,仰头躺在沙发上,不再理会他。

    ……

    “先生,为何不告诉林先生,老夫人昨晚已经在一次恐怖袭击中不幸去世。”文助理拿着一张密报上前。

    “这是凌晨C国高层发来的急件,调查清楚老夫人的身份后,对您说很遗憾,让您节哀。”

    徐泽衍放下手机,看过密报,问:“骨灰什么时间送到原城。”

    “下午,一点左右,届时老夫人娘家——白家会来人。”

    徐泽衍吩咐:“不要声张,最主要是不能让小野知道。”

    “是,先生。”

    文助理见徐泽衍拄着拐杖,微跛地走开,斗胆问:“您后悔吗?”

    徐泽衍停下脚步:“你指什么?”

    “养大这个对您一直怀恨在心的孩子,因他一次次涉险,哪怕以后麻烦会接踵而来,做这件事,您后悔吗?”

    徐泽衍眯了眼,看向走廊外的玻璃花房——林野火摆弄的花草长势喜人,绣球花一球一球地开着。

    徐泽衍没说话,文助理心口如压着一块巨石,低眉顺眼地认错:““先生,是阿文冒犯了。”

    “阿文,原城看似繁华,实则腐朽生臭、未来惨淡,我能给旧制度殉葬,却给不了它光明未来。”

    “原城早就需要一束爆发强大的火把,彻底燃烧罪恶、照亮原城的天空。”

    “这么多年,我做这件事,护的不是他,而是原城的火种。”

    “小野,他是原城的未来。”

    文助理很快止了话头,也知道这个问题以后不能再提,他把一个信封递上去:“白家送来的”。

    徐泽衍接过信,扫了眼信封口火漆,抬眉:“白家说什么了?”

    “苏家的人去找了老夫人娘家,对您处理苏小姐的事情不满,又听闻老夫人遇害的消息,说……”文助理看了一眼徐泽衍的神色。

    徐泽衍摆手示意文助理不必多说,拿出身上的金色打火机,把那封未拆的信地点燃,看见灰烬一点点掉落在地上。

    徐泽衍扔了手中的残纸,习惯性地摸向手腕,空空如也,那串手串已经送给林野火,他声音沉缓:“我记得白家有我母亲的一些产业。”

    文助理心里自有一本账册:“是,老夫人出嫁前在白家有产业,您十八岁后,老夫人送给了您,您体贴白家一直让他们占用受利。”

    “收回来,划到小野名下,这事你亲自去办。”

    “是。”

    4

    古堡一派欧式风格像是吸血鬼住的城堡。

    林野火走到主卧室,看着玻璃墙外开得似火的蔷薇,叫来佣人:“这些全砍了。”他指了指那片灿烂的爬藤。

    花开得太好,总让他想起他戏弄苏楚莉那晚的花园,顺带想起徐泽衍替他吃枪子的事,天天对着这些花儿,怪膈应。

    佣人瞪大眼,十分不理解:“多好看啊!砍了太可惜了,您不想看见花可以换个房间住嘛。”

    到底是在南鸣寺照顾了林野火十年的人,敢这样跟他讲话。

    林野火难得无奈:“这房安静,我钟意。”

    佣人顾左右而言他:“要不后面再种点别的,您不喜欢红色的,那种向日葵嘛,喜庆热闹……对,向日葵好,我记得您喜欢这花,不过,我听说徐先生蛮喜欢蔷薇……”

    “算了,留着,我累,要睡觉。”

    佣人笑着点头,见房间干净整洁,叮嘱了几句,快速退出房间离去。

    林野火躺上主卧室的床,一眼就看见了床尾柜上,正对着的一只金鹰摆饰。鹰的眼睛是血红色,里面安装着微型摄像头。

    林野火这么清楚,因为见过徐泽衍卧室也摆放了一只——这种摄像头直接连接着徐泽衍的手机。

    不同的是,徐泽衍是为了保障自身安全,给林野火安装这是为了监视。

    林野火站起来,特地走到那只金鹰面前,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像是在挑战徐泽衍的底线。

    身上只剩下一条贴身短裤时,林野火唇邪气地勾着,锁定金鹰的眼睛,凑近它。

    他知道徐泽衍此时在另一头看着他——这种高科技的摄像头全世界只有几台,高收音的,他甚至能听到徐泽衍的呼吸声。

    林野火手指搭在裤腰带上,叫他:“徐泽衍,再看就不礼貌了。”

    坐在原城老宅书房的徐泽衍转过头,视线从金鹰的眼睛移动到手上的文件上,他并没有再监视林野火的一举一动,不久后,他听见清晰的花洒淋水声。

    徐泽衍垂眸,拿起手边的座机,直接打给了北原市古堡园林建设的总设计师。

    *

    林野火的银行卡里果然收到了文助理打了预付款,他去商场挑了一车厢的衣服,保镖拎着跟在他身后。

    银色的长发被染成了草绿色,耳钉换成红色的宝石,黑色夹克配上他钟爱的复古靴子,林野火脸上露出笑,像是终于满意。

    林野火提了辆超跑,然后去北原私人学院报到——这是徐泽衍的安排。

    校长请林野火到贵宾室,给他一份入学考卷。

    北原私人学院不是普通的学校,总而言之,林野火拆了考卷,看到上面给他的任务是处理北原市一桩失踪案时,感兴趣地眯起眼。

    林野火看到最后一条:“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校长微笑着点头:“您是徐先生特别交代过的学生,对您的课程训练也是特别定制的,只要您能顺利完成上面的指派任务,一切后果我们承担。”

    “懂了。”林野火把文件扔下,转背就走。

    “考卷上有求助和一些关键信息,建议您带着。”校长友好地建议。

    “不用。”林野火转过身,指了指脑袋,“带这个就行。”

    “对了,你还有一位搭档,他已经在等您了。”

    林野火出门前,听见校长温和的提醒声,他不以为然:“我这人办事,不喜欢带拖油瓶。”

    林野火扔着车钥匙,走下几节台阶,在他的跑车驾驶位,看到一个少年。

    凭借一种直觉,林野火一眼就知道那个人是刚才校长老头说的搭档——少年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戴着黑色口罩,上半部分的脸,肤色比雪还白。

    奇怪的是,他也朝林野火看过来,蓝色的瞳孔里微微收缩,仿佛认识的模样。

    第一次见面就私自上了他的新车,还是驾驶位,林野火轻敌了。

    林野火按下钥匙,车门像是振翅的鹰展开,他脸上始终挂着不冷不热的笑,懒散地靠着车门,打量入侵者。

    “阁下上错车了。”

    林野火发现眼前戴了黑手套的人,把脖子上带着的一块铭牌从里面翻出来——金鹰徽章,年龄:十八,姓名:黙,职业:特级保镖。

    林野火弯腰看了他脖子一眼:“原城的?徐泽衍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黙的眼神终于变化,目光掠过林野火手腕上的沉香手串,点了下头。

    对方脖子处有一个鹰的刺青,这是徐泽衍的保镖特有,等级越高,颜色越艳,金色代表是一级管理层。

    林野火这才失笑,上了后座,吩咐人开车:“徐泽衍还真是怕我跑了。”

    徐泽衍的戒心,缜密得可怕。

    不过,徐泽衍清楚林野火的脾气,他这次派来的人话很少——林野火逗了黙几句,发现对方是个哑巴。

    林野火不免无趣,他没欺负哑巴的恶趣味,又好奇他戴口罩和手套的原因:“喂,你不会是只帅半张脸,口罩下是一口龅牙吧?”

    黙除了必要的回答,不会搭理林野火无聊且无礼的任何问题。

    林野火也试图动手强摘,结果对方技高一筹。

    也是,“喂”是徐泽衍派来给他当保镖的人,没身手到不了他跟前。

    林野火掂量着匕首,随手拿起车里之前买了苹果,拿匕首削皮,苹果皮削完,他提溜着一口吞了,瞥到小司机脑后两指长的小辫子,他眯起眼。

    黙技术娴熟地驾着车,没防备脑后一阵劲风袭来,等他一脚踩下急刹车,猛然回头,他留着的小辫子已经到了林野火手里。

    黙盯着林野火手上,脸一阵白一阵红,林野火没发觉自己犯了什么事,拎着那截辫子,咬了口苹果:“小孩儿玩呢,还留辫……”

    电话忽然急促地响起,林野火没空去接。

    话没说完,林野火发觉危险,低头一躲,闪到后座车门,黙手拿匕首朝他劈来,林野火抬起手臂用匕首抵挡。

    利刃碰撞发出叮当声,林野火与他抗衡着,逼近他的眼睛,语气莫名发冷:“徐泽衍派你来杀我?”

    黙乌黑的眼睛,冷厉如寒星,映出林野火的眸子,他夺回林野火手上的辫子,收匕首,垂着眸。

    林野火一抬头,额头被一柄枪顶着,一下蒙了:“怎么个事?徐泽衍给我找的是保镖还是杀手?”

    下一秒,耳边枪响,林野火瞳孔急剧收缩,身体像是一块破布撞上车门,血花在他的脑门绽放。

    林野火瞪大眼睛,手指微微弹动,在死前的那一秒,似乎不相信徐泽衍竟然真的会杀他。他不甘心地用最后一丝气息,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衣杀手。

    ……

    “小野,这件事你办好了,我放你走。”

    “记住,离开了原城,我无法再庇护你。”

    “今天我教你的这课——永远不要相信鳄鱼的眼泪。”

    ——永远不要相信鳄鱼的眼泪。

    徐泽衍这条鳄鱼,果然狠。

    ……

    噩耗在半夜传回原城,徐泽衍目光定定地落在桌上——一串带血的手串。

    文助理很快调查清楚了变故的原因,穿黑色连帽卫衣,戴黑口罩的少年很快被绑到徐泽衍的面前。

    少年满身鞭痕,跪在重新修葺过的教堂里,徐泽衍坐在台下,看着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穿白色小礼服的瓷娃娃。

    “你是徐振什么人?”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了原家训练有素的保镖,伪装成他,调查到徐泽衍的计划,先他一步来到林野火的身边。

    “不说话?你杀了我的人,你马上会死,知道吗?”

    少年抬头,雪白脸上挤出嘲弄的笑:“徐泽衍,尝到失去心爱的人滋味了吗?林野火做不到的事,我帮他做。”

    “你这个恶魔,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失去和遗憾中,这比杀了你还痛快。你知道林野火被枪打穿脑袋时像谁吗?可真像……”

    枪响,少年睁大眼睛瞪着前方,唇边还保持着后快的冷笑,一朵血花在他的胸膛绽放,他缓缓倒下去。

    ……像我们的妈妈,他微笑在心中说完。。

    徐泽衍终于想起来他像谁了——当年林沥穿着白色婚纱在混乱中抱着脑袋尖叫,中枪时,她胸口的血花也绽放得如此妖冶。

    徐泽衍恍惚间想起,林野火一句戏言。

    “我有个哥哥,你信吗?我妈那时候生下我们两兄弟,送走了一个,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

    南鸣寺的钟声久久回响。

    黑色汽车在南鸣寺门口停下,车门打开,立刻有人迎上去开门。

    林野火被火葬,骨灰埋在难鸣寺后。

    马蹄声由远至近,马背上空空如也,徐泽衍见那匹野马亲昵地蹭着他,抬手给它解开缰绳马鞍,摸了摸它。

    “走吧,去更远的地方。”

    徐泽衍跪坐在佛像前半日,起身时,将手中的沉香手串供奉到了香案上。他来到后院悬崖,遥看满树杏花。

    “小野,恭喜,终于永远地离开了原城,没人再能打扰你。”

    原家老宅依旧沉寂得像是一座古坟,徐泽衍书房的灯,整夜整夜地亮。唯一一次外出,是林野火的头七,徐泽衍去了林野火很喜欢的草地。

    徐泽衍拿起火柴,擦燃,点了手指间的一根烟,抬头刚好看到流星拖着长尾划过天空。

    这片草地夜晚的星,亮得像林野火的眼睛,让人心颤。

    徐泽衍去了那座古老的城堡,他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城堡里的吸血鬼主人。

    午夜,灯光昏暗,林野火的主卧室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玻璃墙外的蔷薇爬得灿烂,在夜晚的风中抖落出鬼魅乱影。

    徐泽衍躺上林野火的床,床尾柜上的金鹰摆饰,鹰眼赤红,肃穆地盯着他。

    徐泽衍闭上眼睛,想起那天的林野火,野性难驯,在这只鹰摄像头前,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挑战他的底线。

    “什么金鹰,明明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鳄鱼。”

    他仿佛看见林野火邪气地笑着,嗤之以鼻的骂声。

    空荡荡的房间里,徐泽衍闭眼躺着,手心握着那枚子弹,有一种延迟的钝痛,淬了毒,蚀了骨,从他的大腿开始蔓延至全身,最后汇聚在心脏处。

    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徐泽衍,我要鳄鱼的一滴眼泪。”

    ——永远不要相信鳄鱼的眼泪。

    原来,他把子弹送出去的那一刻,也把心脏掏了出来,不设防备的子弹,穿过漫长空旷的时间,朝他射来。。

    那颗子弹隔着十年的时间,今天才洞穿徐泽衍的心脏。

    房间钟声响起,指针指向十二点。

    折断翅膀的恶鹰,撞在一无所有的荒芜里,失去栖身地的鳄鱼,沉睡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

    一滴透明的眼泪,缓慢地从床上沉睡的人眼角流了下来。

    *

    “徐泽衍,你说我什么时候会死。”

    “我保你长生。”

    “长什么生,人都要死的,这样吧,这辈子我男人当腻了,要是我死了,下辈子我当女人,我来找你。”

    徐泽衍笑:“找我?我怎么知道是你?”

    “呃,我想个名字,你这鹰不错,但我觉得叫鹰不好听,起个鸟名儿。”

    “林野火,千里燎原,鸟呢……”他望向青天白鹭,笑得肆意,“千鹭,怎么样?”

    “好,我到哪里见你。”

    “鹭港吧,我出生的地方。”

    “鹭港,千鹭,记住了啊,不见不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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