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杜柠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从之前的事里走出来。

    之前，汤老板与她讲起的“平行宇宙”理论，言犹在耳，但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头痛得厉害：不止是精神上的烦躁，还有一种病理性的不适。关于向春之谜，他其实也曾透露过：

    “有些生命体通过特殊的手段，穿越到我们身边，当他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与宿主融为一体，可能会忘了自己曾经是谁。直至情绪震荡，甚或肉身被毁，本体的意识才会重新流出……”

    后来，他还说向春为了不连累杜柠，用残存的意识放弃了寄生……然后呢？她去了哪里？

    “向春去了哪里，一时很难说明白。我只能说，她回去了，回到了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她没死？！那小树呢，他也‘回去’了？他们到底去了哪儿？”

    “小木，你注意过这段路的信号灯么？”

    又来了又来了！汤老板招牌式的“顾左右而言他”又开始了！杜柠有点心急但又无可奈何。

    这段路离餐厅不算远，他们常走，但每隔百米就杵着一个红绿灯，时不时就得停下等等；好在今天遇到的几个红灯基本都间隔着转绿，因而开得很顺畅。

    “信号灯？有什么问题么？”

    “两盏信号灯，如果其中一盏由人工操控，或是故障后重修，它俩就不再同步了。同样，所谓的‘平行宇宙’也不会是完全同步的对应关系。”

    杜柠想起来，他们昨天一早去山庄时也经过了这儿，百悟一路遇到的大多是红灯，气得直嗷嗷。汤老板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她更直观地理解平行宇宙之间的差异。

    “就是说……不同的时空，会有不同的‘我’？”

    “是的，宇宙虽大，却容不下完全雷同的生命体。比如，地球上有个杜柠1号，在某个时空里，还有个杜柠2号，两者的生长环境和境遇不同，就决定了——你俩会是完全不同的人，而且，你们也不会在同一时间消亡。”

    原来他知道自己不姓“木”呀？但杜柠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继续追问道：

    “那要是杜柠2号死了……或者说，从她所处的时空里消失了，之后会去哪里呢？”

    “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你可以把它理解成——逝者的魂魄流转到了其他的宇宙。”

    “就是说，向春和小树他们，都去了另一个平行宇宙？”

    “产生‘平行宇宙’的条件很苛刻，且存在偶然性。多数情况下，这种跳转会对另一个空间的‘自己’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有时候——还能强化对方的力量。”

    “所以，有些人称自己在某个时刻顿悟了真理，或是性情大变，甚至个别绝症患者突然痊愈……可能就属于您说的这种情况？”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向春他们，情况还有些特殊，他们本来就不属于我们的世界。所以才会被异兽附身，所以我才会说，那是一种回归……”

    ***

    与此同时，由于收拾餐具食材耽搁了些时间，百悟一行人，也尚未回到目的地。看着身旁的吨吨和后座的毕灵正抓紧时间补觉，百悟也是呵欠不停；他开着开着，困得都快闭上眼了，所幸其他人及时醒了过来：

    “还没到呀？他们挑的这个山庄，可真够远的；去的时候一心只想着露营，都没发现这段路这么长……”

    毕灵边说边伸了个懒腰，听到她的声音，吨吨也睁开了眼睛，但不知是累了还是心情不佳，他望向窗外，依旧一言不发。

    “昨天晚上，那只长着翅膀的大老鼠，是那孩子变的？”

    百悟总算有机会发问了，他都憋了好久了。

    “啊？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嘛？”

    听上去，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毕灵，却被百悟的问题吓了一跳。

    “那还用说！那么诡异的画面，换了谁能忘？不过那两个人……”

    “他们没事……倒是你，有点不寻常啊。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就算当场没被吓晕，也会受到信息素的干扰，起码不会像你俩这么淡定。”

    百悟听出来：毕灵这里所说的“你俩”是指他和杜柠，他们没有参与那场“收妖”行动，但也没有像庹女士和张总一样直接晕过去。

    “灵姐，昨晚那个……那个，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昨晚发生的事，你真的一点都没忘？”

    看着前座的小百在那儿点头，毕灵似乎越发不理解了：

    “不应该啊，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话说，你既然记得昨晚的事情，还能忍到现在才问，也挺厉害的。”

    “重点是，我都问过好几遍啦！灵姐，那到底是什么回事啊？”

    “关于异兽的事，还是等老汤和你说吧。”

    毕灵一句话，直接把百悟给噎了回去。

    但他突然想到了之前杜柠所说的那段经历，听上去也颇具神话色彩。当时，百悟只当杜柠因向春的事情情绪崩溃，才会编出一段“用意识交流”的剧情来表达哀思，毕竟，听说她之前是做编剧的；但在运河边，杜柠用向春的神态说出的那句：

    “小百教练，接下来的散打课，我恐怕都去不了了。”

    即便他强装镇定，还是有点被吓到，因为那时的杜柠，真像是换上了向春的魂魄……

    如今想来，难道那些都不是杜柠杜撰出来的？毕竟，昨晚他也亲眼目睹了山间的怪事，这一切，究竟源自哪儿来的超自然力量？

    “很多人会把在平行世界间‘跳跃’所造成的影响，看作是‘超自然力量’导致的，这种解读确实便于我们理解当下的状况……”

    百悟在车里问起昨晚的怪事时，汤传所驾驶的这一辆，也没停下科普的脚步。

    “如果说向春是因为‘肉身被毁’，本体意识才会转移……那小树呢？他怎么会变成那样的……怪物？他和向春来自同一个宇宙么？”

    杜柠还是有点不忍心用这样的词形容一个小朋友，尽管对方变形后的状态有些骇人。

    “他之所以会现形……嗐，他们很有可能是来自同一个时空，只是具体身份还有待考量。”

    “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呀？汤老板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有时候，某个人用意念构建的虚拟时空，一旦体系成熟、细节完备，其中的角色，就有了独立于作者之外的自我意识……”

    汤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踩下刹车；杜柠正凝神聆听，毫无防备，身子也随着急刹产生的惯性，往前一冲。还好，目前不是高峰时段，前后一段距离内都没有车辆，他俩也系着安全带，才没有酿成大祸。

    “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汤传定了定神后，赶紧将车挪到安全地带，打开双闪，询问杜柠的情况。

    “我没事儿……”

    强大的冲击力，使她有些头晕，但并无大碍，汤传便重新启程：

    “小木，既然你会问起小树，说明：昨晚的事情，你都还记得吧？目前有些事，我确实还不方便对你说。至于你到底是谁，我们也很想知道。”

    汤传的话听上去真的好奇怪，她是杜柠呀，还能是谁？

    “我？汤老板您……您是需要我的简历么，等下回去我就给您发一份。”

    “哈？不用不用，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木，我是想告诉你：你很特别。可能现在你还不能理解我的意思，在弄清这些真相之前，或许你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

    “我，很特别？”

    杜柠忍不住在心里这么问。小时候，她曾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只是逐渐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再也没了那份“特别”的勇气。

    “小木，如果你最近状态还不错的话，要不要考虑多推两道甜品？你看啊，之前你做的那些点心、甜汤，口碑都那么好……”

    当杜柠陷入忧郁的自省之时，汤传又恢复了平时松弛、好亲近的样子，一路闲聊着，将她带回了斜阳餐厅。

    他俩回去的时候，百悟他们已将带去山庄的厨具、碗碟收纳妥当，也把用剩的食材、调料等物都归置好了。杜柠没想到的是，她刚走到门口，毕灵还抱来了一大束红玫瑰，直接塞进她怀里：

    “美女，你的花！我们也不知道谁送的，刚到不久，外卖小哥就进来问‘哪位是杜柠呀？’”

    别的不说，毕灵这模仿能力还是不错的……但这会是谁送的呢，杜柠身边很少有人知道她最近来这儿工作了……

    汤传和吨吨也一起上前，兴奋地研究花里是否暗藏信息，百悟则在一边冷眼旁观。杜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此时，手机显示有一则新消息：

    “杜小姐你好，不知是否已收到鲜花？我是张俊杰，昨天没有机会和杜小姐单独相处，思来想去，还是不想错过，便想办法问到了你的联系方式，请原谅我的冒昧。不知今晚可否赏光，一起吃个饭？”

    原来……是他？杜柠看消息这会儿，汤传他们已经对神秘送花人失去了兴趣，转头忙起其它事了……

    “汤团，今晚咱们餐厅还营业么？要不，休息一下？”

    毕灵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外出了一趟，大家都有些疲惫。

    “可以啊，话说，今天是周几来着？”

    汤传平日里总显得有些糊涂。

    “今天吗？应该是礼拜二吧……”

    吨吨下意识接过老板的话。

    “吨哥，你也累糊涂啦？今天已经周三了，昨天才是礼拜二哪！”

    百悟只是记对了日期，却跟解开了什么世纪难题似的，表现出一副不合时宜的王者姿态。

    这么说来，遇见张俊杰的日子，正是孟景所预言的那个“礼拜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