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此刻，校园凄清寂寥，残留着冬日的寒气。从寝室出来，少年走向西北角。夜风不断，路灯周围有飞蛾不要命地往上扑，时断时续响起撞击声。走着走着回到高三教学楼，回到教室座位附近。少年坐在位置上，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堆放整齐的教材与习题。他仿佛失去灵魂，仿佛失去生命，只剩行走在人间的皮囊，没有昔日的活力。啊，青春啊！你还要让少年经受怎样的磨难？！

    教学楼熄灯，少年离开教室。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在回寝的路上，背影摇摇晃晃。没有吃饭，他饿了，顺道到超市买来酸菜面。这桶酸菜面是少年迄今吃过的酸菜面里，最酸的。这种酸是心酸，不可以与人分享。

    上官老师曾在课堂饶有情调地说：“你高兴的时候，看到小草你会觉得，它在对你笑；你难过的时候，看到小草，你会觉得它在对你哭。”少年笑了，忽然落泪，演戏那样无常。心酸，所以吃的酸菜面比平时更爽？

    少年吃完，洗漱完毕，早早上床。仰躺在床，他望着白色天花板静静出神。辗转反侧，取出手机，编辑短信发送过去。

    “为什么你要欺骗我，你明明说好，不希望别人打扰。今天，却邀请这么多人？！你从来没有相信我。我送给你的礼物糟糕，它们比不上那些人送你的，你不稀罕，你完全可以丢掉；你不喜欢，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干嘛要欺骗我。你让我太难过太伤心了。你知道吗，你这样对待我，让我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你就知道伤害深爱你的人。许青云，我告诉你，你肯定不知道，我看着那些人送给你的礼物，我的心有多么难受。我真是可怜，我真是天真，我真是傻瓜，我傻傻地相信你会喜欢我，会被我感动。他这么高，他这么帅，他对你这么好……你去做他女朋友啊。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再也不想看见你！”

    “我不想解释什么，随便你怎么想都行。”许青云心是气恼，回了他这句话。随即想到，不应该，却没有低头。这是少年最为敏感，亦是少女最为自尊，最为死要面子的年纪。明明不信任的人是你，偏偏反过来说我。

    许青云觉得，他像极了小孩子无理取闹。情绪化的语言透露出太多孩子气，背后灼热的爱，唯有姑娘可以清晰感受。在情比纸薄的社会，余生，她再没有遇见过像他这样爱自己的人。然而，爱没有以正当方式表达往往会是悲剧。

    “今早，我在默记单词，好像有人在看着我，我感觉那个人是你。当我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我什么都没有发现。生活有很多意外，并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这些你知道吗？你思念我的时候，我亦曾思念你。”

    编辑好，删掉，再次编辑，再次删掉，反反复复还是没发。

    8

    空气中漂浮着白云，冷风中弥漫着木叶的清香，这种清香让他想起自家庭院角落上的夹竹桃。从足球场走回，少年走向教室。刚刚结束的是体育课，这样的课，少年实际用来阅读小说。高三上学期，亦是如此。这天这时，天气晴朗，晚霞绚烂美丽。他想，多年以后，他还会记得这些美好的阅读时光。

    巧合的是，少年看见许青云，他想要上前招呼。不知为何，姑娘若无其事地走开。或许，她没看见；或许，看见却假装没有看见。这么近，没有任何阻挡视线的事物，他没有理由不怀疑她是假装的。

    仰望远山，远山山巅上白云悠悠。原本这么件小事，少年无需在意，可他介怀。亲爱的朋友，心爱的姑娘学会迎面而来却不招呼。他很难过，可他不知该怎么办。他想起，那些时候的日子，那些他们总觉太慢的日子。

    天空像海水那样深蓝，深蓝色的苍穹深处，有停泊在水面上的帆船似的白云。彼时，少年的内心跟他放诞不羁的性格不相符合。如果明白，阳光背后是阴影，我们就不难理解，笑容背后的伤痕。那些你遇见的，常挂着如艳阳般笑容的人曾泪流满面。他们早早深刻理解悲伤，懂得笑容的意义。

    许久以前，他们还是同班同学。那时候，少年转过头来问许青云，他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柔情。“我们会变得生疏吗？”天地静悄悄，没有其他声音。

    姑娘没有任何思考，她回答他说：“怎么可能！”

    今非昔比，少年慨叹世事无常。写完日记，熄灯，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少年扯来铺盖意欲睡觉。然而，思念之情折磨着他，怎能让他轻易进入梦乡。被窝里，明晃晃的光，从被子边缘隐隐约约地照了进来。少年哭了。

    现在，他的感情暧昧；现在，他的泪水廉价；现在，他的内心敏感。这句话像歌曲在他的脑海回旋、荡漾，一会儿像湍急的河流，一会儿像平静的湖水。这晚，他彻夜未眠。窗外的月色很美，他的表情痛苦，内心更痛苦。

    此时此刻，少年内心深处那种无可奈何，却又执迷不悟的悲伤，让他像作茧自缚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所有都是他自己的折磨。不曾爱得水深火热，不曾哭得死去活来，不曾为深爱的人肝肠寸断……博览群书还是难以理解。

    9

    顾长空：

    早读课末尾，倪亚飞走上讲台，他作出手势，要求同学们停下来，全班停了。他人缘极好，又是学习委员，说话有分量，深受上官老师器重。他吐字清晰，声音虽然文弱，却有底气，乐观自信，让人难以拒绝。

    今天，班里有位同学生日。他这样说，我听到这儿，心微微抖动，心想……觉得不太可能。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真实发生。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没想过要欺骗你。我看到你发来的短信，很不愉快。你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让我觉得无语。所以回你：“我什么都不想解释，随便你怎么想。”

    那天，你迎面走来，我想主动和你打招呼。可是，我犹豫了。那时，我不知自己为何犹豫，但我就是犹豫了。我明白，我希望你跟我招呼，而不是我跟你。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旁边，有好几位女生，如果主动的人是我，她们肯定会调侃我。我害怕她们调侃我。所以，我多么希望是你叫出我的名字。可是你没有。你没有叫出我的名字。我很难过。还要难过的是，你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我的生日而说我欺骗你。你自作多情了。我们只是相识久，不是情侣。我没有义务服从你。

    高考不是我个人的高考，不努力，我会后悔。我不想为自己的青春留有遗憾。特别是因为放弃，有懒惰留有遗憾。你知道，爱情和事业双丰收确实存在，只是可能性太小，小到我害怕会失败。我要努力学习，我不想和任何人，不会和任何人恋爱。你有勇气向我表白。我很感动，可我不会和任何人谈恋爱。请你记住是任何人，自然包括你顾长空。希望你以大局为重。

    足球场边缘，少年独坐长椅，他借助路边的灯光读完信件。蛐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新脱俗的感觉像花香扑面。虽然被拒绝，但他依旧开心，不由得笑出声来。原来是误会，所有的痛苦与酸楚在这瞬间消失。

    今晚的月色美丽极了，凉风阵阵吹拂，月光像水银倾泻在校园内外。

    爱情到底是什么？许青云有时候让他痛苦，有时候让他欢愉，这是爱情吗？爱情是心爱的姑娘让自己既痛苦，又欢愉？他不清楚。他为理解爱情而大量阅读言情小说，还是难以理解。只因，他没有真实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