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天后，她收到由室友代交的礼物。他没有勇气给她，礼物找人代交。

    那个人，其实是夏秋雪，夏秋雪从少年的日记里感受到他真心喜欢许青云，她特别想看看她。遗憾的是，她来的时候，许青云不在寝室。

    许青云没在，夏秋雪不想来第二次，她把礼物托付给她的室友。

    清晨，室友把礼物带到教室给许青云。许青云没拆礼物，随手就放进书包。此时，许青云已搬出学校宿舍，她跟她妈住在一起。中午回来，许青云把少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放到书架上，吃饭、午休，回学校上课。

    晚自习结束，简单洗漱，补写完剩余两道数学题，许青云看着少年给他准备的礼物，她心里期待着，又有烦恼，想打开，又想原封不动地归还。如今，他们都高三了，少年心里牵挂着这些，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解开蝴蝶结，打开精致的包装纸。一本名为《绿山墙的安妮》的小说，一封牛皮纸装的信，一个做工精湛的木质玩偶。木质玩偶的背后，有刀刻字“开心就好”。小说名让姑娘心底的暖流缓缓，温暖踏实。

    许青云老早猜到，他会给自己送礼物。她对他如何知道自己的生日充满好奇。拆开信，她读完了它。她笑了，笑起来很美，像初放的百合花。女孩收到男孩的情书，心情怎样欢畅，可想而知。许青云收到许多来自少年的情书，这是痴心男的表白，他的真诚，他的爱都是对自己的赞美。

    与此同时，少年焦急地等待着回信。常理来说，她不会不回。为她的短信，少年魂不守舍；为她的短信，少年肝肠寸断；为她的短信，少年焦急万分……被窝里，他看着手表，荧屏显示凌晨两点四十八，夜已经很深了。

    起床，刷牙，洗脸，厕所……拎上书包，少年顶着昏沉沉的脑袋。食堂，早餐。从进校到高中截止，他都是住校。从不迟到，今天却迟到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还给凶巴巴的年级组组长，就是上官老师抽了两竹鞭。

    早读课结束，夏秋雪告诉少年：“你喜欢的姑娘已经搬出寝室。”这瞬间，少年感受到深深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像洪水猛兽撞击着脆弱的心灵。少年越想，心越纠结，越纠结就越难受。她搬出去了？她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前几周，他还在路上遇见她。她怎么不告诉他，让他每每路过女生宿舍都往那窗口瞧。

    室外，远处有微弱的阳光照在地面的小水潭上，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有些儿耀眼。然而，天空总体上是阴沉的，这样的天气让少年压抑。或许，不是阴沉的天空让少年觉得压抑，而是少年的心情让他觉得天空压抑。少年失魂落魄，嘴里嘀咕着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是啊，开什么玩笑？

    5

    上午，少年为许青云搬出女寝不告诉自己而忧伤。中午，他收到她的短信，欢喜得心儿像鸟那样轻。少年不是对世界满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和在乎自己的。他的眼睛露出某种无法解释的表情，欢喜与悲伤。谁都无法解释！悲愤？痛苦？还是恐惧？在短信里，许青云说了什么？

    她跟少年说：“你写的信，我已读完。谢谢你的心意，谢谢你的礼物。傍晚，放学后，我们聚餐。我请客！我还请了班里许多人。”后面是顽皮的表情包。少年特不是滋味，又无可奈何。她这样做没错，只是故意绕开了他。世间有许多事情，人无法选择。因此，绝大多数人面对苦难的姿态，往往是逆来顺受。

    你说过，你不会告诉别人。少年忍不住忧伤，眼泪滚滚直流。

    下午三节课，少年昏昏欲睡状态极差。第二节是历史，任老师点他名说：“不要打瞌睡”。少年微微怔住，这是任老师首次点他名。许是愧疚，索性站到教室后排，才没有给睡意击倒。直到放学，少年都在犹豫。

    走走回回犹犹豫豫，少年还是去了。有关许青云的回忆，美丽的回忆，像沉重的枷锁，他永远抛弃不了，永远挣脱不了。少年已经被人性的枷锁牢牢锁住。抛弃不了，挣脱不了，就去吧。去了，足够勇敢，没有逃避现实。

    跟在同学后面，少年瞧见许青云有说有笑，眼里满是柔情，那是昔日凝视自己的眼睛。她清新俊秀的脸颊洋溢着青春女孩特有的阳光。她对他微微含笑，可少年的心，像阴天那样忧郁。他只觉人生无常世界变化太快。

    学校餐厅，许青云约来朋友，找到合适位子坐下。饭菜，因是预定的。人坐好，很快上齐。席间，姑娘走到几张桌子最中间，这里宛如天然形成的舞台，昏黄色的灯光照耀着他们。她说啦好些客气的感谢话，紧接着便是朋友赠送礼物。许青云的朋友，少年大多认识。到场的人，少年大都认识。

    少年凝神注视精致的礼物，想到自己送出的东西，心不由得酸涩起来，自觉他的礼物上不了台面，还特老土。他看着倪亚飞送出大束鲜花，又瞧了瞧美丽的浅黄色棕熊，心底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一封信、一本书、一个木刻玩偶能值几个钱？倪亚飞英俊、家境殷实，成绩人品无可挑剔。他将自己与倪亚飞对照，只觉得自己相形见绌。霎时间，思绪涌起，少年心痛，胸口发闷。大家热热闹闹的，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他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痛苦？悲伤？无所谓，没有人在意，没有人看见。

    6

    吃下饭菜，刘妮娜跟许青云招呼后离席，少年身边自然而然多出空位，他希望许青云坐他身边。然而，他已失去把许青云吸引到这里来的魅力。许青云径直坐到倪亚飞身边，她眼角眉间全是笑意，多有种因安详而产生的美。

    少年清楚瞧见，许青云笑了。她的眼睛先笑，笑意从她清澈的眼睛缓缓扩散，逐渐抵达嘴角，像阳春里的雪缓缓融化。角落里，少年悲伤多于欢喜。亲爱的朋友，落花流水的事情，可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丰盛的菜肴，可口的橙汁……许多都是少年平时喜欢吃的。此刻，他饥肠辘辘，没有食欲，没有吃。平日，他最喜欢吃的黄焖鸡，让他觉得恶心。我们的少年喝了两口橙汁，思索自己该做什么。他不想看到心爱的姑娘对其他人含情脉脉，那样会让自己受伤。如果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就得离开。

    走到许青云身边，跟她道别，随后离开，少年的模样颓然。道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身穿校服的学生。此时，他仿佛置身车水马龙的世界，听不到半点喧嚣。世界静悄悄的，回形针坠落地面发出的清响可以听见。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为你准备生日礼物？你明明说好不会告诉别人。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告诉我，只想静悄悄过好十八岁。为什么这样？少年多情！他的眼泪迅速涌进眼眶，矿泉水那样汹涌廉价，还似伤口附近的血液，止不住往外流。

    岁月会催熟他，会把他青春最大的痛苦磨损殆尽。有的人性格简单晚熟，他们需要时间去成长。比如说，我们的少年就是典型。

    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你？你难道这么不相信我？你难道没看清楚，我在情书里表达的情意？我就是想关心你，我就是想看看你，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不情愿，就这么不在乎？！你不喜欢我，可以呀。可是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他满脑子都是炽热滚烫的情意。世界在这瞬间轰然倒塌，他的内心迅速被酸水淹没，失去了理性的光辉，难以控制情绪。

    我的朋友，感情是奇妙的主题。千百年来，谁都解释不清楚。它既简单，又复杂，还很奇妙。往往就是这种时候，少年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他的心突然呐喊：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他步伐沉重，缓慢走回寝室。天空下起雨，斜风细雨，老天爷仿佛在同情少年。刚走进寝室，少年哭出声来。

    每个人都有人生的冬天，每个人都会难过。哪怕寒冷彻骨，哪怕支离破碎，哪怕遍体鳞伤……我们还是要学会忍受。人生有许多事本就无可奈何。“无可奈何”看似平淡，却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哀，最大的痛苦，谁都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