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恨无关风和月
有许多求婚的人，
在开始求婚的时候，
虽然明知道他的恋人没有什么可爱，
仍旧会把她恭维得天花乱坠，
发誓说他真心爱着她的。
——《无事生非》
1
秋风迎面扑来，少年的心情像秋叶飘落远方。他踩在地上，往前行进，仿佛觉得自己走完很长的路。秋季学期，班里，以倪亚飞为代表的优秀学生转走三位，少年不怎么高兴。日子久了，终究淡忘。时间会让人忘记许多，包括曾以为难以割舍的东西，亦会被无情、冷漠的时间埋葬在岁月最深的地方。
无论做什么事情，首先要获得内心的安静、舒服，再考虑别人的感受。这样，才会收获简单的快乐。如果记忆忧伤像是负担，选择性遗忘。对人来说，何尝不是解脱？人世间，没有谁有义务有恒心可以记住许多事情。
补习期间，章邯老师任命少年为班长。开学，他顺理成章地成为班长。学习委员由程晓兰继续担任，因转走而导致的空缺已安排到位。钟离昧老师像他以前说的那样，不是班主任，不是教务处主任，还是数学老师。
新学期，少年的姿态与以往不同，似脱胎换骨。他要求自己，不过分看重某时某地的得失，他要坚持长期战略性点点滴滴的积累。日子波澜不惊地往前推进，校园没有改变，以后不会改变。少年以为到毕业都会是平淡的日子。
然而，他的情感方面起了变化，生活的宁静被打破，像小石头扔进平静的湖水，掀起阵阵波澜。少年总想着她，总想着靠近她，总会在她与其他男生说话，或者有亲密动作的时候，浮现出某种若隐若现说不出的忧伤。这种忧伤，少年在小学曾有深刻体会。此外，这种体会让少年想起唐青儿。
现在，他与唐青儿形同陌路。没有人预料到三周后，唐青儿意外骨折，转走梵阳。此时，少年已十五岁，他已踏入青春期。闲下来，他满脑子都是程晓兰，他想着程晓兰的脸蛋，想着程晓兰的身材……
于是，少年又有喜欢的姑娘。男人爱女人，这是人世间极为正常的事情。只是，少年不知道怎样调节，仿佛不明白社会对人有着规范。
思念日盛，让少年憔悴，让他心累。少年把思念三三两两写在本子上。就此，少年开始写日记。他每天写的日记内容不多，不是每天都写，渐渐养成日记的习惯。这个阶段，少年的日记主要是怎样思慕心爱的姑娘，与心爱姑娘的点点滴滴。此外，有他的学习，有他的友情，他的亲情，还有他的岁月与性情。
偶然的因素让少年写起日记，他把这个习惯延续到多年以后。仙大，思修课堂，空旷的阶梯教室散坐着百来大学生。燕教授颇为严肃地问：“你们当中有谁写日记吗？”少年未经思考般脱口而出：“我有写日记！”
燕教授被少年激动的声音打断，“你有写日记？”刚踏进大学那会，他还像是孩子，急切着想要得到认同：“是的，我从初中写到现在！”教授举起右手竖起大拇指，“那我给你点赞！”少年因为日记而受到表扬。
2
少年喜欢程晓兰这件事情，像波浪在班里传开，隔壁班与少年偶有照面的人都知道。少年回想自己没有表白，没有跟别人说起。为什么落到众所周知的地步？这可是他心底的小秘密呀。他奇怪，不能不思索为什么。
他觉得不可思议，而且，越想越觉得离谱，越离谱就越迷惑。傍晚，昏黄色余晖落满教室内外。少年没回寝室，径直走进教室。此时，教室只有许青云在埋头写作业。夕阳散落在许青云身上，使她环绕着诗意般光辉。
“嘿！”许青云抬头，“你是在叫我吗？”少年点头，“我问你一个问题，但你千万要替我保密！可以吗？”许青云似笑非笑，“我不跟别人提。”
“怎么都知道我喜欢程晓兰？我没表白，也没跟别人说。”
许青云见少年满脸诚恳，“可能是别人看出来的。”少年恍然大悟：“我知道啦，谢谢你。”此后，少年没有提起这件事儿。姑娘看着少年，他很坦诚，他说他喜欢程晓兰的瞬间，她有种淡淡的忧伤，像桂花香若隐若现。
昨夜，皓月当空，群星璀璨，今晚的月亮特别圆，今天是晴朗的日子。这段时间，少年忙着学习，偶有闲暇，或帮干班务，或用散步填满。这让别人看上去，觉得他总是在忙碌。事实上，他的生活相当丰富充实。
有关班里的流言蜚语，少年没听见多少，不曾在意，光明磊落、不怕闲言碎语。这天下午，程晓兰主动来找少年。这学期，他们的座位隔得老远。因为程晓兰坐在第二排，少年坐在第四排，少年总是可以看到程晓兰的背影。程晓兰要找少年得走几步路。此时，程晓兰从教室外走来。
抬头，瞧见她。少年看着她，他的眼睛带着亮光，亮光里有疑惑，有欣赏，还有温柔。像看仙女，他已看痴，少年脑袋瓜子迟钝，意欲询问有什么事吗。姑娘抢先说话，她脸带娇媚，温声细语地说：“我想看看你的日记。”少年没有多想，他把日记分享给心爱的姑娘。程晓兰得到日记，回到座位上翻看。
与此同时，少年继续写着今早布置下来的数学作业，他没有觉察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压根想不到。预备铃敲响，程晓兰把日记还回来。
她递给后座，她后座的同学把日记递给少年的同桌麦浪。
麦浪是这学期转来的同学，他是新同学，还是留级生。初次见面，少年对他有亲切感，这种感觉像此前的倪亚飞。三言两语，少年与他成为同桌。麦浪把日记放到桌角，没有提醒他，许是不想打断正忙着学习的少年。
3
由于他们是尖子生，参加着周末补习。这学期初，章邯老师要求宿管老师把整个八年级参加周末补习的尖子生特意安排宿舍，便于管理。
现在，室友各顾各的，各忙各的，没有喧嚣，少有人讲话，适合他们学习。少年忙完其他事情，在被窝里写日记。打开红色封面的日记本，少年猛地发现，日记被人动了手脚。毫无疑问是程晓兰所为。日记提及程晓兰的内容都被涂黑，即是证据。少年酸涩。因为写有她的内容，就把日记糟蹋成这样？
红皮日记是少年第一本日记。他把日记当成朋友，足见多么伤心。
日记中间有张小纸条，小纸条上俨然是程晓兰清秀隽永的字迹：
“我希望班里的流言蜚语不要再出现。我不喜欢你，我们不合适。现在，我们要努力学习考进重点中学，勿怪我修改你的日记，见谅。”
少年无心记录今天的事情，他翻身躺在床上，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灯光从天花板上摇摇晃倾泻下来，使得寝室披着白亮而湿润的光泽。少年像失恋忍受着说不出的痛苦。窗外，耿耿星河，月光安静清亮。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仿佛这件事情压根不曾发生。我们无法窥探少年的内心，可我们明白，此时，他仍旧喜欢着她。为此，就是这种人格性侮辱，他亦能默默忍受。爱一个人，就要忍受她的全部，包括深深的伤害。
多年以后，他认为这是无底线无原则爱得卑贱，爱不需要卑躬屈膝。
课堂内外，少年有意无意看向程晓兰，他的眼睛充满爱慕、充满怜惜、充满殷切的期盼。这是任何姑娘见了都会嫉妒程晓兰的眼神，或许，只有在这个特定的年龄才会遇见。成年人的爱情有难言的计算，有不可忽视的外在性力量，因而成年人的爱情没有少年人纯真。只是，少年人对待爱情，直觉或许是对的，方式往往是错的，不仅是错的，还错得离谱。心爱姑娘主动出击，给少年造成严重的心灵创伤，他痴心未改，仍存幻想。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和月，现实非常严酷。这个阶段，姑娘对少年的痴情没有感动。
程晓兰看着矮自己半个头，除了成绩还行，没有其他闪光点的少年，泛起倒胃的恶心感。对少年所谓的真心实意，她只觉好笑。她不否认，由于少年喜欢自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虚荣心得以小小满足。偶有讥讽，少年亦因笑容而抛之脑后。少年啊，我们的少年，你怎么傻傻的分不清爱情与幻想？
别看那些现在欢乐，多么辉煌多么风光，它们很有可能像秋天的树叶痛痛快快地落光，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