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棺

    岑禾来寻的东西,正是那说书人口中的子母草。

    近些年,子母草被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据说书先生所说,牛药神死后,江湖中无人再能培育出这子母草,所以遗世的几株,价格自然是暴涨。甚至到现在成了有价无市的局面。

    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固然精彩,但岑禾知道的,却是另一个版本。

    西官人口中的王神医和药神牛,说起来与自己渊源颇深。两人的师父,正是自己师父的亲弟弟,师父与师叔从多年前就不在一处,日常通过书信往来。大概也就是十一年前,自己刚入师门时,师叔也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姓王,一个姓牛。

    据师叔信中所说,这两人是他在游历时捡的乞丐,因不忍看两人满身脓疮,就施舍了些药膏给两人。不成想两个小乞丐竟跟着他,撵不走了。师叔一时心软,便收了二人为徒。

    师父经常跟师叔夸自己天资聪颖,但师叔却在信中抱怨自己的徒弟,榆木呆滞毫无天分,且心有杂念,只想着给人治病收好处,实在不是学医的料子。想等两人多少学点谋生的手艺后让他们自立门户。

    但一年后,师叔突然断了联系。刚开始师父还以为师叔是太忙了,后来几个月都不曾有书信。师父发觉不对劲,于是前去寻找。当地人却说师叔和两个徒弟半年前就搬走了。

    消息一没就是好多年,再后来,西官镇牛药神因培育出子母草名声大噪,师父却忧心忡忡。因为子母草原是两人祖上做太医时给天家人用的,培育方式极其残忍,需用人来做容器,故此方法也只被记载在家传的医书里,并被明确禁止使用了。

    师叔最是哀怜众生,惜人性命。断不可能使用此法,但此法除他兄妹二人外再无他人知道。而培育出此药的人,竟与师叔的徒弟同姓,更是让人生疑。

    师父得知后便想亲自前来一探究竟,只是那时岑禾尚且年幼,怕她长途跋涉经不起折腾。便想再过个一年半载,不曾想一年后牛药神遭人暗杀。师叔的线索也彻底断了。

    近些日子江湖上又有了关于子母草的传闻,岑禾便背着师父她老人家前来一探究竟。

    只是打听了好些日子都没有关于子母草的音讯,正苦恼时,得知齐祯也来了西官镇。便托了齐祯打听,半天就有了消息。

    岑禾倚着客栈的窗子,正思索着何时去九龙山。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唢呐声,紧接着就是漫天的纸钱,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

    正值初秋时节,树叶开始泛黄,偶有几片叶子飘到空中与纸钱纠缠着,竟像是有魂灵一般。万物轮回,生老病死乃是常事。死了的固然是死了,再没感觉,只留活人日夜挂念。

    旁人只会劝死者亲人节哀,但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却怎么也忘怀不下了,就连做大夫的,见惯了生死的,师父这么多年不也一直放不下吗。

    好端端的一个人,若是还活着,怎么会一点音讯都没了呢?

    正惆怅着,送殡的队伍已然走到了客栈楼下。前面抱着排位的,是个约摸五六岁的娃娃,神情静默,看不出喜悲。后面跟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哭哭啼啼地,嘴里念叨着老爷,你怎么丢下我和成儿就走了。

    虽说是哭哭啼啼,但脸上却丝毫没有泪水,甚至还搽着细腻的粉子。

    丈夫死了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好送殡,这可真是不多见。

    岑禾接着往后打量,抬灵幡的吹唢呐的哭丧的,后面跟着的便是抬棺的。平常看到送葬队伍,最常见的就是八人抬棺。而眼前这个,却足足有三十二个。

    再看那棺材,也不是普通的木制棺材。竟是青石棺!青石棺制作步骤复杂且造价不菲,一般富贵人家用楠木居多,甚少有购买石棺的。所以棺材铺也很少会制作现成的青石棺放到铺子里。

    “哎,也真是作孽。按理说该停灵一天等着亲友受吊辞灵,可这贾鸩昨晚死的,今天就送殡了。”

    “这排场还不大?还不是他自己在外头瞎搞染了病,他婆娘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子母草给他续命。听说昨晚人死之前,全身都臭了!这才没通知亲友,今早直接送殡呢。”

    楼下两个妇人嚼舌根子,本来岑禾只是听个乐呵。不成想两人竟聊到了子母草,岑禾竖起耳朵,又听妇人说道:

    “三娘孝顺,也亏得贾家家底厚实。去年贾老夫人得病时,不也买了一棵子母草救治?听说人都断气了,服下这子母草竟硬生生从阎王爷那拉回来了,只是现在竟成了这幅活死人的模样。”

    “要我说也是活该,他家底厚实赚的不也是咱们小老百姓的钱?”

    “虽是这样说,饭总是要吃的。米铺谁开不是开呢?”

    买了子母草,还买了两棵。岑禾心中惊异,柳眉拧到一起,听两个妇人所说。这死的人不过只是个开米铺的,怎么能买到子母草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

    正想着,队伍已经走开了,唢呐声凄惨悲戚,满地的纸钱被风卷起来再落下,久未平静,好似再诉说什么冤情。

    直觉告诉岑禾,此事绝不简单。于是她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等岑禾急急忙忙走出客栈时,送葬的队伍已经走到百步之外了。她从看热闹的人里层层挤出去,想跟上队伍。听到后面有人问刚刚的妇人:

    “大娘,您刚刚说的子母草,要在哪买?”

    “小伙子,平常人哪里知道这东西在哪买哟,你去问问前面那个出殡的贾家,贾家媳妇必然是知道的。”接着又讽刺道:“不过我看这子母草也不过如此,吃了今天还是吹吹打打地走了。”

    岑禾回头看过去,见问话的男子是一白衣少年,

    长相普通但却十分挺拔,腰间系着的青玉玉佩成色极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那少年又问:“那您可知道九龙山怎么走?”

    本以为这少年之是随口一问,不成想他还真是来找子母草的。

    妇人似有些不耐烦了,冷冷说道:“你跟着这送葬的队伍就是,他们也是去九龙山。”

    也是去九龙山?!岑禾心猛的一跳,齐祯说子母草在九龙山,这买子母草的贾家人也要把贾鸩埋到九龙山。

    “大娘,去九龙山选坟的多么?”岑禾忍不住开口。

    “那里豺狼都进不去,贾家是十年来头一份。”

    十年来头一份,岑禾愈发不安,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多巧合么?

    眼看唢呐声越来越远,岑禾也顾不得再细细考虑,只得先跟上去。白衣少年显然也打算跟着进山,与岑禾一道而行。等离队伍稍近时两人才放慢脚步,少年有意搭话:

    “姑娘进山也是为了寻药吗?”

    “自然。”岑禾也懒得搭理,冷冷丢下两字。

    “在下楚荆,敢问姑娘芳名?”

    这人话怎么这么多,岑禾拧着眉毛瞪他一眼,眼神中满是肃杀之气,别烦我几个字快要写脸上了。可对方眼神像条呆狗似的,真诚又毫无恶意。

    这是哪个大户人家把他们不经世事的傻少爷放出来了?岑禾叹了口气:“今木。”

    人在江湖总是要有所保留的,像这样名字只说一半就好。

    “今木姑娘,既然也是来寻药的,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女孩子,又手无寸铁。待会上山万一遇到野兽就危险了。”傻少爷说着晃了晃自己的佩剑:“小爷自幼习武,七岁劈死吊睛白额大虎,十岁上山单挑野猪。十三岁...”

    “你好吵。”

    傻少爷一脸震惊地看着岑禾,她居然说自己吵?居然有女的说他吵?她是在说他吵吗?为什么她要说他吵?

    少年刚要说点什么挽尊,送葬的队伍已经走到山脚下了,唢呐也突然停了。岑禾站定,拉着白衣少年躲在了一个石碑后面。

    两人隔着队伍百步远,听不清贾鸩的妻子在说什么,只见不一会儿,抬灵幡的撒纸钱的和吹唢呐的都原路返回了。只有抬棺的三十二人抬着棺材站在原地。

    “他们要干什么?”楚荆低声问。

    他们要干什么我怎么知道,岑禾沉默,眼神都懒得给一个了。

    楚荆终于识相不再问,盯着前面抬棺的人。只见贾鸩的夫人警觉地打量着四周,确定没人后,把手一挥,抬棺的居然把青石棺放到了地上。

    抬棺者不得单数,不可说重,中途不可落棺。这是送殡的规矩,此处是官道,更不可能将人埋在这里,那贾鸩的妻子这是要闹哪样?

    只见三十二人其中半数脱了孝服,漏出里面全黑的衣服。然后众人用力,竟将那青石棺打开了。

    一股腐臭腥稠的气味扑鼻而来,熏得百步之外的楚荆快要吐的架势。

    但离棺材几步之遥的人却面不改色,甚至连抱着牌位的孩童都没什么反应。楚荆瘪了瘪嘴,讪讪道:“这么冲呢这气味。”

    岑禾依旧没理他,看着送葬队伍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脱下孝服的半数人,竟从青石棺里,又抬出一副新的木棺椁!

    怪不得青石棺做的如此之大,岑禾想。接着又看着那一队人抬着木棺从一侧小路上山了。

    还穿着孝服的人将青石棺盖好,由贾鸩妻子带领着。从另一侧大路上了山。

    显然尸体是装在那个木棺材里的,那贾鸩的妻子这样掩人耳目打两口棺材,又是为了什么呢?

    眼看走小路的人已在树木的遮挡下没了踪迹,岑禾便轻手轻脚跟了上去。旁边的楚荆见状急忙低喊:“今木姑娘,等等我。”

    两人都没发现,在山下的另一处,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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