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官镇

    西官镇,望春楼。

    “这西官镇有三宝,麻煮青糕子母草。各位客官老爷,麻煮青糕我们都见过,这子母草又是何物?”说书的把惊堂木一拍,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刚刚还在吵闹的人群瞬时就噤了声。

    说书的倒也不急着继续讲,而是扫视了大堂一周。这才慢悠悠地又开了口:“这约莫十年前,西官镇上有两神,一个是医神,姓王。一个呢,是药神,姓牛。这俩人师出同门,所以情同手足,学成之后就一起来咱们西官镇安了家。”

    “两个人年纪轻轻,本领却学的十分精到。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两兄弟年轻,肯定没有老大夫看的好,所以两人开的医馆生意并不好。又过了几年,西官镇出现了一种怪病,先是从乞丐身上发现的。起初是浑身犯痒,而后又长了些红斑,乞丐们忍不住挠,没几天就全身溃烂而死。跑去医馆治,不光人没治好,还把病过给大夫了,镇上一时间人心惶惶,医馆都关了好几家,把得病的镇民拒之门外。”

    “是有这么个事,”下面一个大叔摇头唏嘘:“这病没法治,家里有些家底的都收拾东西跑了,像俺家一样没钱的,就把大门锁起来不让出门。所以咱们镇子现在基本都是些外来户,老西官人已经没多少咯。”

    说书的又把话接上:“就像这个小兄弟说的,大伙跑的跑,躲的躲,那跑的确实是跑了,躲的人又能躲得了多久呢?饭总不能不吃了,买卖不能不做了。于是刚开始,商户们挨家挨户隔着门交易,但不知怎得,又有人染上了这种怪病。”

    “病人痒的不行了,但医馆又跑的只剩下两兄弟开的这一家,就只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求王大夫能开些止痒的药膏。没想到回家把药膏抹上,这病居然慢慢好了。这医馆一时间门庭若市,得病的没得病的都来抢着买,两兄弟开的医馆一时间也名声大噪。”

    “嘿,你这老头说话怎的这么磨叽!”有汉子听不下去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讲了半天也没讲到这什么草,倒不如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讲,老子好告诉婆娘不用烧饭等我,先在这听你讲上半个月书。”

    众人哄笑。

    老头也不恼,笑眯眯地捻着花白胡子继续说:“壮士莫急,我正要讲。这王神医医术精湛,可这牛药神来头更是不小,他能识百草,还能种百草。这子母草,正是牛药神亲手培育出来的,天下至毒的毒药,也是至善的解药。”

    “你这老头真能瞎吹,什么草能又是毒药又是解药的?”

    “子母草分母草与子草,地下同根,地上分为两株,子草乃天下至毒,毫末便可致人于死地。这母草却是至善的补药,可解万毒,也是子草唯一的解药。不少江湖人士千里迢迢花重金到牛药神这里求购。于是牛药神便不再同神医合开医馆,卖药去了。”

    “既是西官镇的宝贝,如何现在不曾听说?”有人质疑道。

    “正道是人世无常,牛药神虽靠这子母草积累下偌大家业,却也因此被江湖各路惦记,最后遭人暗算惨死家中,这子母草的培育方法也跟着牛药神进了棺材,遗世的几株也没了下落。”

    “牛药神死后,家里还剩孤儿寡母两人。怕再被江湖人暗害,牛夫人便带着自己的儿子远走高飞了。”

    “这王神医不是与牛药神情同手足,为何不收留母子二人?”有人说。

    “哈哈,这世间情分走不出银钱两字,若真是情同手足,那牛药神就不会分家自己发财咯。”有人嘲讽道。

    “两人的关系如何小老儿并不清楚,只是王神医竟落得个比牛药神还惨的下场!”

    说书老头捻着胡子,继续道:“牛药神死后第五年,神医王崇州王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连仆人都无一人幸免。更离奇的是,这些死了的人都被放掉血成了干尸,竟还保持着生前的姿势。最先发现的,是打更的刘疯子,他不知第几天晚上从王家路过,发现以往灯火通明的大院连着几天一盏灯没点。”

    老头压低声音:“这打更的好奇啊,就扒在门缝往院里看。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竟有个女子站立着,手里还拿着扫帚,像是在打扫庭院,却一动不动。打更的借着手里灯笼的光定睛一看,这女子刮腮无肉,皮皱巴巴地贴在脸上。竟不是活人!”

    老头讲得阴恻恻,讲到后面突然提高声音吓了众人一跳。但又催促老头接着往下讲。

    “这打更的自然以为是撞鬼了,屁滚尿流地跑去报官。这官兵在王家府外怎么喊叫都无人应声,只得拿木头撞开了门。发现院子里屋子里全是形态姿势各异的干尸。有胆子大的抬着尸体放到院子里,一排主子和仆人的尸体里,却唯独少了王崇州的儿子王晟,这王晟不过五个月大,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能到哪去呢?”

    老头又一停顿,台下看客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王家是怎么遭此横祸的,王家这小孙子又去了哪里。

    “主子,差不多了。”角落里,一个小厮站在一戴银面具的白衣男子身旁,西官镇坐落在两座大山之间,是西南盆地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多的是江湖游侠在这里歇脚。所以男子这番打扮倒也不格外惹人注意。

    “说的倒是有点意思,”男子微微一笑:“葫玉,传话给岑姑娘,戌时三刻珍宝居,她要的东西有眉目了。”

    “是。”小厮应了一声,刚想走又迟疑道:“主子,老门主来信,让您回去看看。说是有要紧事商量。”

    “好,见了岑姑娘便回。”男子颔首,似又关注起台上说书的老头,小厮见状便退下了。

    大堂的另一侧,坐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月白色的衣服,腰间系着青玉玉佩。

    同样是穿白色衣服,此少年与面具男子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少年长相普通,脸色甚至有些发黄,身形却挺拔轩昂尤为好看,给不太出众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意气,颇有几分初入江湖无所畏惧的小侠客风采。

    面具男子看上去倒是个清风霁月的人物,稳重矜贵,像个文采斐然的公子,眼神温和,对视时叫人感觉如沐春风,但细看却总有平和下隐藏着狠戾的错觉,叫人忍不住想知道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张脸。

    白衣少年声音有着十六七岁该有的爽朗,他不时与身旁的当地人攀谈,似乎在打听什么。

    ……

    戌时三刻,珍宝居。

    齐桢低垂眼帘,把玩着手中的面具,烛光摇曳,只半张脸被烛光映照,便可窥见其俊逸面容,惊世风华。烛台下的阴翳随着一齐摆动,晃得他有些出神。

    几年前似乎也是这么一个晚上,他亲眼看到一个不过刚及笄的少女为命悬一线的老门主施针,从阎王爷手中抢人,宛若神女现世。

    他齐祯一生无所惧,唯独老门主将他抚养成人,对他恩重如山,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在那些庸医说老门主救不回来时,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慌张与无助。

    所幸老门主有惊无险,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正想着,厢房的门被推开,齐桢望过去,来者披着件黑色斗篷,半张脸隐匿于黑暗中,看不见眼睛。

    齐桢凤目中光华流转,笑得有些促狭:“怎得如此装扮?”

    “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来者答道。齐桢笑意又重了些,穿成这样想不被人注意到怕是都难吧。但嘴上却说:“岑姑娘果然心思周密。”

    岑禾知道是在打趣她,便把斗篷脱了放到一边,露出一张未施粉黛却清丽秀婉的脸,像一件上好的白瓷器,有种奇异的静谧的美感。

    “不愧是齐门主,我在这里住了半个月都没打听到,”少女坐到他对面,笑意盈盈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狐狸:“你不过才来两天,这会子便有消息了。”

    齐祯笑道:“岑姑娘于我于万书局有恩,岑姑娘的事就是我万书局的事。自己的事自然尽心尽力去办。”

    岑禾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道:“那东西现在何处?”

    “西官镇旁边的九龙山上。”齐祯说:“你何苦这样跑一趟,我差人寻了给你送去便是。”

    “来这地方还为了查清一桩旧事。”岑禾没具体说什么事,而是问道:“老门主近日身体可好?”

    “爷爷身体很好,一直在吃岑姑娘配的药,”齐祯见她有意避开话题便识相不再追问。思忖片刻道:“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岑姑娘不要客气。”

    “有齐门主这么好用的朋友,我自然是不会客气。”

    “既是朋友,便叫我齐祯吧。”齐祯无奈地笑了笑,明明就近在咫尺,却总叫人觉得隔着层无形的屏障。

    “齐祯,”她突然探身靠近,把一个纸包塞到他手里:“我该走了,这药你拿着,留着救命时用。老门主中毒一事尚有蹊跷,或许你该查查你们万书局自己的人。”

    少女的柔夷在他手心停留一瞬,鼻尖萦绕着她身上常年浸润于药材中的苦香。等回过神来,人已然拂衣而去,只留下手中小小一包药丸,证明她来过。

    但少女的话却让他警觉起来,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万书局留有余孽,只是追查多次并未发现有什么端倪,现在看来,还是要好好肃清一番才是。

    “葫玉。”齐祯对着门外:“派些功夫好的暗中保护岑姑娘,不到危急关头不可暴露身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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