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祖宅响起了敲门声，这并不稀奇，卖豆腐的老爷爷偶尔会过来，耿阿姨的男人偶尔也会过来。只是我没想到，这敲门声是冲我来的，应该说，我没想到，敲门的人是吴宪。

    耿阿姨很识趣地带着妈妈去了县城，说自己没有指甲油了。哦，我上次除了忘了买瓢，还忘了给阿姨带指甲油。

    “罗伊给的我地址。真难找啊，我从村口一路问过来的。你都快成仙了。”

    “有没有想过我住在这种地方是不想被人找到。”

    “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

    他不再说话。我坐在那小小的沙发上看着他，又用手里的烟头给沙发烫了个新烟疤。他几乎没变样子，连发型都没变，额头前还是有一缕调皮的头发翘起来，眼角好像多了鱼尾纹，但又好像没有，一瞬间我的记忆又模糊了起来，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重合起来。我点了一支烟，他拽住了我的手腕。我甩掉还没点燃的烟，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坐进他的怀里，疯狂地亲吻着他，他推我，我搂得更紧。

    “倪菲，你不要这样。”我不管不顾地亲吻着他，咬他的嘴唇。“倪菲，你冷静一些。”我并没有停下来，伸手去脱他的T恤，他拽着我的手，我又挣脱，开始脱我自己的裙子，“倪菲！倪菲你要干嘛？倪菲！”他终于用力甩开了我，我撞在书柜上，顺着柜子无力地滑下来，开始嚎啕大哭，我的头发杂乱地被泪水黏在我的脸上，我张开了嘴巴，眼泪鼻涕不停流下来，哭得越来越大声。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像个小丑，我是他人生的小丑，他一定以有过我这样的恋人为耻吧，我一定是他光鲜亮丽人生里唯一的污点。

    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用后脑勺不断撞击着后面的柜子，他突然回过神来，冲过来把我搂进怀里。“求你，求你别这样，倪菲，求你……“他把我的头按在肩上，全然不顾我的泪水鼻涕以及口水蹭得他满身都是。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脑勺，我抱住他，咬住他的肩膀，无声地呜咽起来，忍的太用力，我抖得像筛糠一样，肩膀也在不停抽搐，我感觉到他也哭了，他的眼泪无声得滑下来，一滴一滴掉在我的肌肤上，好凉好凉，可是为什么在我的心里烫出了一个个烟疤呢？

    我的记忆又开始模糊交织，那天晚上，戴吾是不是也是这样抱着我？抱着浑身是血的我。我哭了吗？我不记得了。戴吾哭了吗？我也不记得了。我们抱了多久呢？没有很久吧？他还要处理家里的一片狼藉。戴吾的怀抱是不是也和吴宪一样暖呢？我逐渐回到了现实。吴宪的身体好烫啊，可是没有被他抱着的地方好冷。

    “吴宪。”我轻轻在他耳边呼出他的名字。他转过头看我，我这时候一定很丑吧，头发也乱着，脸上像个战场，各种□□交织。他突然站起身，我慌张起来，试图拽住他，“吴宪……”他只是递给我纸巾，然后又坐到了我身边，屋里水泥胚的地板冰凉，他看着我擦完鼻涕眼泪，就站起来，伸出手拉我起来。

    “起来，地上凉。”他的声音像魔咒，我变得很乖，由着他站起身来，把我搂入怀中。“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没事了……”他在我耳边喃喃，像以前一样，我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躺在炕上，身下是柔软的褥子，我想张嘴说话，吴宪递来一杯水，他温柔地扶着我坐起来，我的头又一阵眩晕，顺势靠进他怀里。

    “阿姨她们已经回来了。”

    “嗯。”

    “那我就，先走了，你应该没事了。”

    “你走不了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去县城的车了，附近也没有宾馆，而且天太黑了，你根本认不得路，也没地方去问路，今晚就在这里吧。”

    他沉默着，我听到了外面白肥肥的叫声，挣扎着想要下炕去看看猫咪。他拉着我的手，非常踏实有力，和以前一样。我伸腿去够拖鞋，紧紧攥着他的手借力，院子里还亮着灯，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八点多的样子。炕沿旁边的农村大土灶台上放着小盆扣着的饭菜，我一点胃口都没有，看起来他也没吃。

    “肥肥，白肥肥，来，来。”我伸出手，蹲在门槛上，他也随着一起蹲下来，我把猫咪抱起来，喊他进屋，在外面要被蚊子当成活靶子。

    “这猫真漂亮，眼睛还是不一样的颜色。”他也抬起手摸了摸白肥肥的下巴，白肥肥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漂亮吧，这小家伙机灵着呢。按照猫咪的岁数来说，它可是老爷爷了，比我们都要大很多哦。”

    吴宪安静地抚摸着猫咪。

    “我烧点水，我们洗澡用。“我把白肥肥放了下来，给它开门，由着它三蹦两跳消失在了夜色里。吴宪的表情很明显僵了一下，我笑出了声。”来吧大少爷，这回让你体验一下真正的农村生活。“我走到隔壁，用瓢一瓢一瓢把水倒进灶台上的大锅里，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碎纸屑，用长长的炭铲带着几块炭送入灶台下小小的口子中。火燃了起来，我缓缓拉动旁边的风箱，让火烧的更旺一些，吴宪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新鲜，不停四处观察着这奇妙的装置。

    “没见过吧！哈哈哈哈，给你开开眼。”我对于这样的他也是充满了新鲜。顺便通知了他更惨痛的消息，“厕所是旱厕，在院子的角落里哦。”

    “嗯……我知道……白天去过了。”

    “呐，痰盂在写字台旁边，晚上上厕所就用痰盂，早上再出去倒就可以了。”我感受到了吴宪无声的呐喊，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家伙今晚一定会控制自己的进水量。不过旱厕应该就已经刷新了他的认知。想到这里我又笑出了声。妈妈和耿阿姨似乎铁了心藏在隔壁，丝毫不打扰我和吴宪，我索性也就享受这份识趣。

    “你去旁边房间把那个柜子下面的大铝盆拿过来，最大最大的那个。”

    “好。”然后我又听到了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感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盆子……”这家伙举着那个硕大的盆子进来了，盆子的直径比门框要大，所以他只能侧着身子抱着盆子进来，同时不忘惊奇地在我面前晃悠那个硕大的盆，“这么大的盆，我都不知道有这么大的盆。”我被他逗笑。就开始给他讲远镇生活里许多的小事，他听得津津有味，他已经去过许多国家旅行，不过应该还没有体验过远镇这样的风土人情和日常生活。

    灶台上那口硕大的锅开始冒出蒸气，掀开盖子，水已经开了，咕嘟咕嘟地在黑色的大锅里翻腾着，我让他先去舀一些冷水，然后一瓢一瓢的兑着热水，让他不停搅动着大盆感受水温。

    “差不多了。”他说。

    我不由分说地脱下了连衣裙，他愣在了原地，别开视线，我将他的脸扳正，强迫他看我，吻住了他，一点点拉起来他的T恤，这次他没有推开我。两个人站在巨大的铝盆里，四目相对，我用毛巾蘸着温度刚好的水，擦拭着他的身体，我对他的身体其实非常陌生，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太小，加上他负责的态度，我们始终没有越雷池半步。

    “你不会后悔吧。”

    “不后悔。”

    听到了我的答案后，他贴了上来。

    还能再近一点吗？

    黑暗中，他捧着我的脸，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我却觉得他的眼神清晰可见，他的身体冷了下来，在他的凝视下，我感觉我的身体融化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