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家主

    而这一切,白凤府的众人,都无知无觉。

    好客的少家主吃了饭还想跟着商玄知去同下榻的院落。

    一路跟到落霞院门口。

    被商玄知坚定拒绝才恋恋不舍地走了,三步一回头,很是不舍。

    一进门,商玄知赶忙打开乾坤袋把小师妹放出来。

    “白凤府豢养灵兽的,处处机关,既然要来,为何不一起?”

    他从前下山是见过白凤府的弟子如何捉妖历练的,小师妹没下过山,哪里知道旁人修炼都是多么心狠手辣。

    “师兄说的是,这世道的确是人心险恶。”周书棠没好气地抬起了袖子,青色衣袖上头有被灼伤的痕迹,手肘处的芙蓉花被烧得只剩半朵。

    “我术法不精,不知道是什么阵法,师兄可能看出什么门道?”

    要不是她躲得快,这胳膊恐怕都要喂那阵法。

    “赤砂阵?”商玄知神色一凛,赤砂阵是禁术,是靠女子鲜血浸染温养赤砂,佐以布阵者的三分精魂,怨力极大。

    “听名字也知道不是什么好阵法,但你们万万猜不到,我是在何处被这阵法攻击的。”

    周书棠也不卖关子,“是在女娲庙。”

    供奉神灵的地方,设着这么一个阴毒的阵法。

    便可知这白凤府也是藏污纳垢,那么大个阵法,不可能一个人也看不出。

    “女娲庙香火鼎盛,往来参拜者络绎不绝,那阵法怨气如此大,是如何控制的呢?不可能从未出现过当庭伤人的情形吧。”

    毕竟不是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肯定是隐在暗处步步为营。

    “你做了什么?”商玄知手上加大了力道,攥得周书棠想呲牙裂嘴,但又生生忍住,扭头想向师姐求救却不知道师姐何时悄悄出去了。

    很识时务的周书棠盯着手臂上那仅剩的半朵芙蓉花躲避着商师兄的视线,赔着笑脸干巴巴道:“没、没干什么呀。”

    商玄知松了松力道,却没放手。

    只不错眼地盯着周书棠。

    周书棠败下阵来,“昨日我在那女子身上闻到了香火气,所以今日特意去了寺庙道观这类供香的地方,进女娲庙时,渡了些内息出来。”

    修士释放修炼的心法内息,以压制敌手,等同挑衅。

    好脾气的商师兄头次黑了脸。

    任凭周书棠说尽了好话,极好说话的商师兄也没再理她一句。

    天昏下来,落霞院掌了灯,商玄知与齐晏欢在灯下手谈。

    那魔修就乖乖立在齐晏欢身后。

    周书棠……

    在远离师兄姐的西窗下,就着那一盏昏黄奋笔疾书。

    窗外的明月好大一轮,窗下的棠儿好小一只。

    以周书棠为阵眼,脚底下一个法阵,莹莹生光,这个法阵把她连同床下那一方书桌全都框在阵中,不能挪动分毫。

    只要周书棠搁笔想起身,那阵法跟长手了似的压着她的肩往下按,直到她重新拿起笔来写字。

    如此灵活的阵法,是需要高阶灵石和极强灵力来运转的。

    商师兄可舍得下本了。

    齐晏欢不时朝小师妹那边瞧一眼,如是想到。

    但也不开口去劝,难得有人能治得住这混世魔王不再犯险。

    何乐而不为。

    “师兄,这清静经我都抄了三遍了,我保证,绝无下次,一定三思而后行,好师兄!”

    商玄知捻着黑子,有问有答:“你郝师兄在长昇峰上喂猴呢。”

    听听!

    菩萨一样的商师兄刻薄起来怎么变得跟二师父一样!

    齐晏欢乐不可支。

    “照棠儿所说,那妖物逃走之后,去了白凤府的内院,可今日白管家说了,白家主在闭关,不也正是在那处?”

    齐晏欢不曾见过白家主,无从判断他究竟是否会窝藏妖孽助其行凶。

    商玄知落下一子,“一验便知。”

    “我去验我去验!”周书棠又要坐不住了。

    商玄知瞪她一眼。

    周书棠顶着那一眼,争道:“师姐在白凤府露过脸了,那妖怪又只抓女子,自然是我去最合适。”

    “不行!”

    “商师兄,我保证,绝不节外生枝。”周书棠眼神坚毅,恍若得道。

    商玄知搁下棋,踱到书桌前,小师妹手臂上那烧剩半朵芙蓉花就映在他眼睛里。

    商玄知语气幽幽,“今晨你留字也只说是随便转转。”

    周书棠理亏,不好辩驳,只得远远地给师姐递一个求助的目光。

    商玄知却不肯给这个机会,“我去探,你留在此处,哪儿都不许去,等我回来。”

    “师兄!咱们约法三章过,你答应我的!”有事师妹服其劳。

    “我大师兄一言九鼎,定不会食言而肥!”棠儿想搁笔,总是不能如愿。

    商玄知心软,抬手撤了阵法。

    “你瞧,师姐都走了!”

    周书棠都不知道,自家师姐何时学会了这缩地成寸的术法,走得悄无声息。

    而且还不忘带上那魔修。

    她在须弥戒里翻翻找找。

    “师兄,伸手!”

    商玄知腕上凭空多出一支银白色的护腕,中间不知嵌了颗什么石头,晶莹红润。

    周书棠伸臂,与商师兄手臂持平,她的左臂上,是一副一模一样的护腕。

    “忘了哪一年生辰的生辰礼,二师父说它叫赋同锁,可感知彼此,这下师兄放心了吧。”

    商玄知其实……不太放心。

    “师兄快去追师姐,我在此处,不乱跑。”

    商玄知在棠儿掌心画了个平沙符,“如遇危险催动此符。”

    商玄知离去,周书棠也没有离开这个院子,她推开窗户,内息自指尖一点点流出去。

    她不会走,因为那妖怪会自己找过来。

    拥有精纯灵力的女修士和肉体凡胎的小姑娘,妖怪不傻,定会选她。

    “不要哇!”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很是焦急,似是在阻止她。

    周书棠抬头去寻,却眼前一黑。

    商玄知追上齐晏欢,倒是有些意外,这种情形她也带上了那魔修。

    齐晏欢见他面色不好,不善言辞的人也尽力寻了个话头,“商师兄不必动怒,棠儿只是顽皮了些,她一直有分寸的,从不闯自己收拾不了的祸。”

    更准确的说法是,从不闯二师父收拾不了的祸。

    “师叔教徒,自然只好不差,单看她昨日仅见了那妖物一面,便能说出那么多的东西来便可见一般,我只是——”

    商玄知顿了一瞬,“我只是不忍见到心思澄澈如小师妹,如你我一般见太多险恶。”

    逍遥道修,听起来是如此随心,可何尝不是见过苦难后在避世。

    他达不到齐物逍遥之境,他相信师妹亦然。

    “脱离因果谈何容易,师兄的心思,我明白。”

    他们想守护小师妹这份天真的心,是一样的。

    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低落,魔修握住了她的手。

    “我无事。”齐晏欢温声安抚道。

    “师兄你瞧!”白凤府取居闹市,却在内宅修了好大一座假山。

    那假山一阵又一阵的泛着紫光,妖异地很。

    “齐师妹,不知你是否发现,豢养灵兽的白凤府,从你我踏进此地时起,便没有听到过一声兽鸣。”

    商玄知推了个投石阵过去,却被那紫光反弹回来。

    齐晏欢注意到了,可齐晏欢没敢提,寻常灵兽见到小师妹总是不敢吱声的。

    她当时还以为是因他二人染上师妹的气息才吓得这满府的灵兽不敢出声。

    如今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可白凤府以灵兽立足,若是灵兽有异,岂不是自断根基?”

    白凤府若真与那妖邪有勾结,也该是祈求自己福祚延绵从中获利,而不是那全府身家喂妖邪吧?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商玄知出剑,一剑斩破假山结界。

    齐晏欢也拔剑斩断了四方围过来的天机网。

    商玄知在内府四角上的护宅铃响起来前压了玄天阵,消弭了所有声响,静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三人一齐走进了那假山洞中,洞内倒是干干净净,冷冷清清。

    “我已知无不言,你若不遵守承诺护住我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假山洞里,一个中年男子被捆了八道缚魂锁,他两臂被迫平展,双手垂下处,各有一盏油灯,那男子的指尖血落入灯中,充作灯油。

    许是取血的缘故,那男子面容凹陷,形容枯槁,身形瘦削。

    商玄知燃符照过去,看清那男子面容,“白家主?您怎在自家院中落得如此地步?”

    乍然有光,白家主眯起了眼睛。

    “玄知?”白家主面色一变,“你快走,这妖怪连我都奈何不得,你回峰门去,请你师父来,或许有一战之力。”

    “白家主,究竟是什么怪物,能有如此修为,连你都奈何不得。”

    白家主摇头,“不知是何妖物,身形像人,神不神鬼不鬼,但他有样东西,像是蛊,能惑人心为他所用。”

    “方才还在此处,不知感知到了什么,匆匆离去了。”

    “家主忍住,我先砍断这锁链救你出来。”

    月初明与锁链相撞,锁链纹丝不动。

    白家主呕出一口血来,“不要白费力气了,这锁链不知何物制成,捆在我身上半年之久,已经嵌进肉里啃食我的灵脉,若不是那妖怪还需要我的血温养这油灯,只怕我早就死了。”

    这口血呕出来,白家主脸上的灰败之气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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