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陈五便来到周疤家。
周疤很识趣的离家去外面晃荡。
翠翠的气色比之昨日已经好了很多,说话也有力气了,“听我娘说,你拿了不少吃食给我,会不会被你爹骂呢?”
“没事,你不要担心。”
陈五见她恢复的不错,问起了她定亲的始末。
上个月的一天,翠翠去打猪草,遇见王家村的一个混子王大富。此人见色起意,趁着无人就要对翠翠用强。翠翠拿镰刀砍了他一脚这才脱离虎口。
哪知王大富色心不改,打听到翠翠的住所,揣了三十两银子直接上门求亲。
像翠翠这般家境贫寒的农户,一般能有个十两的聘礼就不错了。周疤自然垂涎不已,无论翠翠怎么求他,周疤就是不松口,哪怕对方是个出了名的混账,他也二话不说就与人交换了庚帖,原本商定六月初八成亲。
前几日王大富突然告知周疤婚期提前到下一个月初六,又给了五两银子,周疤自无不肯。
翠翠面露惊恐道:“但是他私下里却是这样对我说,他说娶我回去不过是为了折磨我,报那一镰刀之仇,待我嫁过去,要打要骂就凭他心意。玩腻了再一纸休书把我休了。”
翠翠想到他阴鸷的表情,仍忍不住一阵胆寒。
“我想着这样嫁过去还有什么活路,还不如早点死了一了百了。但我爹看管我紧,防着我做出自残的事来,害他倒赔银子。我没法子,只好绝食。”翠翠苦笑两声,“我爹认为没人做得到活活饿死,所以我绝食他是不相信我能坚持下来的。”
陈五垂眸不语,平静的面容下涌动着凶猛的潮水,这个叫王大富的真该死,简直禽兽不如,得想个法子好好收拾一顿。
周疤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摆着卖女儿的架势,果然是一条臭虫。
掌握了王大富的基本信息,陈五安抚翠翠不要多想,一定有办法退亲。
翠翠目含忧虑:“我爹要是把银子都花光了怎么办?”
陈五嗤笑:“他最好把钱都花了。”
翠翠一脸迷茫,陈五也不解释,只说:“你相信我么?”
翠翠坚定的点头。
“这就行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一定能想到办法。接下来你就别操心了,该吃吃,该睡睡。”
离开周家,路上碰到周疤,一瘸一拐的迈着小步,模样十分滑稽。
陈三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
周疤竟然对陈五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陈五意味深长的一笑:“我们都是讲信用的。”
过了许久,周疤才琢磨出陈五话里的意思。
他被打一事根本没跟第二个人说,连对婆娘都闭紧了嘴,看来是做对了。
周疤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自言自语道:“还好没说,还好没说。”
陈五找到正在做活的兄长,打听他们是否知道王家村的王大富。
陈大直接摇头。
陈二皱眉:“听说过这人,是个有名的混账,怎么了?”
陈五便将翠翠的亲事告知他们,陈五有心帮自己的朋友,他们做兄长的一定支持。
陈大捏了捏指骨:“要不打他一顿教他害怕,主动退亲?”
陈五摇摇头:“不行,此人品行不端,睚眦必报,打他一顿不能长久的解决问题会留后患,我先去详细打听后再做计较。”
“五妹,你需要哥哥们的地方说一声就是。”
“我会的,家里的事就拜托哥哥了,钱的事不用担心。”
陈五打算去城里找蒋酒打听下情况,刚出门口就被陈大追了上来。
见他手上拿的却是昨日秀姑送她的香囊。
陈五看看腰间,果然是掉了。
陈大少见的面有羞色,问:“这个香囊是秀姑给你的?”
陈五点头。
陈大支吾开口:“能,能送我吗?”
陈五直接拿过香囊挂在腰间表示不行。
贴身绣品落入外男手中让人家秀姑脸面往哪放?
陈大的醉翁之意不要太明显呵!
陈大哂笑,也不啰嗦,只是烦躁的搓了搓手,返回家门。
陈五好想说:大哥,你不是秀姑的菜,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哟喂。
但感情的事,哪能因一两句话就轻易割舍?
陈五叹口气,只道萧立好福气,他大哥是无福了。
陈五来到县城先是找到陈三一起卖完豆腐,再去找的蒋酒。
陈五一身女装,蒋酒很意外又有很高兴,对她竖起个大拇指:“五妹,你三哥说你在莲峰山迷路困了三天,最后安全返家,真个厉害!”
要知道陈三被抓去当劳工,陈五却没有,这份警惕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蒋酒一行人简直佩服的不行。
蒋升和王六也在,都围上来嘘寒问暖。
陈五不停寒暄,直说下次得空一起吃肉。
蒋酒他们是知晓陈五也去了莲峰山的,这怎么都瞒不住,陈三只能叮嘱他们说不要往外传,怕惹来无端麻烦。
蒋酒虽不知所谓的麻烦是什么,但单从莲峰山内暗藏谋反窝点闹得沸沸扬扬,官府严查细访的情况来看,谁都不想与莲峰山沾上半点干系。
想来陈五也是这么想的。
蒋酒因此表示理解,让一众手下不要多嘴,至此,陈五去过莲峰山的被瞒得死死的。
陈五和蒋酒私下说明了来意,并示意他保密。
蒋酒叫来王六:“他就是王家村的,对王大富应该很熟悉,问他比我清楚。”
王六一听王大富的名字就咬牙切齿。
原来这个王大富家中有十几亩良田算是个小地主,还经营着一个养鸡的林场,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因他是独子,父母很溺爱,因此养成了个嚣张跋扈的性子,还未满十七就已经是吃喝嫖赌的老手。
两个月前,王六舅家的表姐来他家里做客,被王大富看上,竟被其尾随拉入山林中强了。
表姐归家要告官。
王大富父母拿了一百两银子说要求娶表姐,表姐坚决不同意,奈何家人道她失了贞洁也无退路便同意了。
表姐羞辱交加,一气之下投湖自尽。
事后王大富撇尽一切干系,一百两银子更是不了了之。
表姐家人告到官府,奈何主事的县丞是个贪吏,收了王大富家的银子,判了一句证据不足就将表姐的官司了结。
王六想到凄惨的表姐,忍不住哇哇大哭。
陈三咬牙切齿骂道:“恨不得生吃此獠的血肉!”
陈五也大为震惊,没想到此人身上已经背负了一条人命,在隐藏的真相之下,又有多少良家女子为他所害?
王大富,你死定了!
陈五对王六也简述了翠翠被逼嫁的事,王六眼龇欲裂,用拳捶地骂道:“这个王八蛋!坏事做尽,老天怎么没眼么?”
“翠翠是我好友,我一定要帮她退了这门亲。听你说了你表姐的事,我觉得此人是人间大害,必须得给他致命教训,不然还会为非作歹,祸害不知多少女子。”
县丞是个贪吏,走正规程序不一定能扳倒王大富,尤其是王六表姐已经烟消玉陨,人证物证难以收集,只能从侧面着手打击。
王六猛地眼睛一亮:“五妹,我要为我表姐报仇,你算我一个。就算不能要他的性命,但能让他没好日子过我也能告慰表姐的在天之灵。”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陈五立即掏出一袋碎银子给他。
王六都不解地看着她。
陈五解释:“你去收集关于王大富的一切消息,此人平常做什么,有些什么喜好,经常出入的场所接触什么人都要摸清楚。这钱给你做活动资金。比如找熟识他的人吃个小酒,聊聊天什么的,这样打听出来的消息别人也不会疑心。”
王六的情绪明显高涨起来,脸庞因激动而发红,并不是因为陈五给他钱办事,而是陈五这般理性细致办事的方式让他安心,扳倒王大富是时间问题。
但是,为表姐报仇本就是他分内的事,他如何能要钱?
“这个钱我不能要。”王六坚决拒绝。
“你不要推辞。没有利,谁愿意坐下来和你闲聊?怎么打听得到对我们有用的信息?你不要有负担,为了你表姐和翠翠,这个钱必须得花。”
王六想起上次给陈五带路收了她五两银子,突然臊得发慌,不由自主地就解释起来:“你上次给我的银子,我给了我舅舅,他家因为打官司花了不少钱。所以,”
没想到王六也是重情义的人。
“那你更要收下了,一文难倒英雄汉,你没钱怎么活动?”
王六不再推辞,打开钱袋子一看,估计有十多两。
从没拥有过这么银子的王六有些哆嗦,“太,太多了。”
“不要省银子,但是也不能让人觉得你突然阔绰对你起疑心。所以,这个度你要自己把握好。”
王六心想若是钱有余便还给陈五,因此郑重的将钱收进衣兜。
三人是秘密商谈,因此旁人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蒋酒见他们商量完事,问陈三道:“你以后就做豆腐买卖了?”
“那是自然,怎的,你有什么好路子?”
“哪啊,哥我这羡慕呢!听说你家建新房子了,看来你这豆腐生意确实做得好。”
“不是建新房,”陈三摆着手,十分谦虚的样子,“不过是建个大一点的豆腐房并几间杂房罢了,再打一口井。”
这哪是谦虚,妥妥的炫耀!谁家动不动打井?
蒋酒听了,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不少人都开始说些恭维的好话。
“陈三,你家是真发了!”
“以后少不得找三哥关照哪!”
陈三也想表现得云淡风轻的样子,奈何按不住内心欢愉的膨胀,咧开的嘴角就没闭拢过。
陈五眼神示意蒋酒进一步说话。
“五妹,有啥事?”蒋酒问。
陈五直接开门见山:“你有没有兴趣卖豆腐?”
“啥?卖豆腐?”蒋酒瞅瞅陈三,“你家豆腐陈三不是在卖吗?缺人手?”
“我家豆腐扩大产量,而且所卖的香干和卤豆腐是新品,别的地方没有。就是平时我们家供应的都是酒楼,还没往市面上售卖,你要是愿意,”
酒哥不等陈五说完,神色激动地说:“你家的卤豆腐和香干早就传开了,你让我去卖,这不是稳赚不赔么?我老娘做梦都希望我能做个正经事。老念叨说陈三卖豆腐如何改邪归正啥的,让我多学学,如今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肯定干啊!”
陈五也乐:“你愿意就好,我与你细谈。”
于是把陈三也叫过来。
王六见陈五还有别的事,也不再逗留,与众人告辞。不少人打趣他怎的今日这么早就走了,王六笑说:“有事忙!”便急急走了。
陈五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个王六也是个可做事的,就看他办的事如何。
让蒋酒做批发代理,陈五之前与陈三有商量过。陈三说蒋酒虽然也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做事冲动了点,但是为人义气,同他自己的脾性差不多,做起事来也认真。
但是陈三不解的是为什么不让自家二哥去做?这样,所有的利润都掌控在自家手里。
“三哥,在保证利润的情况下,能当甩手掌柜就当甩手掌柜,何必事事亲力亲为?既要会挣钱还要学会花钱,这是第一点。”
陈五为陈三细细分析她对做生意的一点看法。
“第二点就是,我们的生意红火会惹来别人眼红是正常的事,所以要适当地给旁人一些利润,譬如招工,或是请蒋酒这样的人合作生意。我们挣钱也能惠及他人,不是吃相难看的这种,遭人非议的就少,日后遇到的麻烦也会少些。”
陈三还不能深刻体会所谓的能挣钱更要学会花钱这个道理,但是陈五既然这么说肯定是对的,他只要照此行事就好。
因而他便是一味的点头认同。
陈五知道他的脾性,现在说的都是些浅显的道理,
“蒋酒是个痞子,但是他也有一颗上进的心,手下聚有一批现成的人手,可见他也懂得管理,能让人服众,我相信假以时日他是个合适的代理人。而且二哥以后会做其他的事,不可能再帮你做豆腐。”
这就令陈三很不解了:“现在家里就二哥没有事做啊?”
陈五噗嗤一笑:“我不也没做事?放心,二哥会有其他的事做。”
陈三还想问二哥不帮自己做豆腐是什么意思?家里的豆腐生意属于大家的,什么时候是他一个人的了?
但他不好意思问,万一是听错了呢?
只要蒋酒愿意跑,去那些个大点的镇子,村子都可以去卖,甚至临县都行。
陈家只对接酒楼饭馆这样量大的客户,但目前城内的零售还是陈五自家做。
陈五给的这份差事,就像一个金蛋砸在蒋酒的头上,脑海里霎时浮现一圈圈的银子在嗡嗡作响。
他恨不得给陈五下跪磕头,这样的好事那里找!
蒋酒感激涕零,对陈五说了一筐又一筐的好话。
陈五抿嘴笑,指着陈三道:“豆腐生意上的事以后找我三哥,由他做主。”
蒋酒立即识时务的大喊一声:“东家!”
陈三飘了,腿有些发软是怎么回事?
“敢问东家,什么时候可以去你家进豆腐?”
蒋酒恨不得立即就开干。
陈三晕了好一会,总算神魂归位,随即略神气的答:“我家的豆腐房还没建好呢,急什么!你现在是要计划好招几个人,进多少货,镇里的生意怎么打开,这些你都要考虑好。”
蒋酒一听确实如此,对陈三赞道:“东家就是不一样。”
陈三的脸红的发烫,骂了句:“别拍马屁,好好做事。”
蒋酒立即找他的一些心腹开大会去了。
见人离开,陈三颇为忐忑道:“五妹,你看我做得如何?”
陈五竖起大拇指,笑达眼底:“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