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迢迢》
文/言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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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临近尾声，夏天已经要结束，城市的热度却依旧不减。
房间内没有开空调，当谢迢遥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黏腻的跟刚从水里出来似的。
梦中男人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犹在眼前，谢迢遥一时间没能从失序的心跳声中缓过神来，混合上房间中沉闷的空气，只觉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直到一旁传来手机的震动声，谢迢遥才勉强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拿起手机一看，全是微博上私聊她的消息。
几个月没登录账号，在她睡着之前刚下回微博把账号登上，这会儿私信里全是问她怎么突然就不更新了的。
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情绪突然就涌了上来。
不是因为这些关心的消息，而是因为这个账号本身。
从几个月前谢饶去世，到周青把她带到z市在程家住下，谢迢遥都觉得自己的情绪相当稳定，哪怕她妈勒令她远离她爸的一切包括摄影，她都称得上心如止水。
到z市后又是转学又是处理户籍，周女士效率堪称火速。还实时展示了一下自己和谢饶离婚后嫁到程家多年以来积累起的威望。
程家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了一众名门，算是正式承认了她这个女儿。
这么长时间过去，谢迢遥只觉得自己连摄影是什么都要忘记了。
直到现在。
谢迢遥慢慢翻着“distance”的账号上发布的一系列摄影作品。有山水风景，也有人物动物，更多的是一众古物，从高大的建筑到被放置在木桌上的瓷瓶……
她从最新的一组图片划到底部，直到再也没有图片显现出来，她才后知后觉清晰认知到两个事实：
原来她真的跟着她爸走过了这么多地方，
以及，这种时光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谢迢遥发布了一条“此账号以后不会再更新”的消息便退出了登录。屋里的燥热迟迟没有消散，谢迢遥找了半天的空调遥控器也没有找到，只好打算出去问问。
偌大的客厅没有开灯，谢迢遥走下楼的时候，只有程念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旁还放着个行李箱。
听到动静，程念远回头看到是她，下意识站起身，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谢迢遥怀疑他可能是想叫她姐姐，但又出于某种青春期少年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而不好开口。
谢迢遥没什么所谓，她无意探究中二少爷的小心思。
她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为数不多的印象都来自过往几年来z市的时候周青带着他们一起吃饭。
过去几个月相处下来两人的关系也称不上有什么实质进展，只能说不好不坏。
“那个……”
程念远刚开口，身后就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
谢迢遥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程念远自己被吓得一哆嗦，赶紧转身暂停了电视。
谢迢遥的视线从程念远移到他身后的电视上。
恐怖片啊，难怪不开灯。
电视上的画面正好暂停到一具尸体上，死相惨不忍睹，脸上被血水浸染了一半，但即使是这样，也不难看出这具尸体原本生了张极好的脸。
就是这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实在是让人难以入眼。
裹着一身正红色的大棉袄，五颜六色的花朵绣满了整件衣服，每朵花下还贴心配了两片形状不规整的绿叶。
整个一行走的“艳俗风”。
丑。
哪怕谢迢遥凭直觉也能想象到这具尸体如果睁开眼睛，会是怎样的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好看。但几乎是出于对图像要求的本能，这样一张脸被这样运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谢迢遥条件反射就在心里对眼前的画面下了个定义。
谢迢遥正感慨着现在的国产电视剧导演审美都降级成这样了。
程念远开口：“我要走了。”
“嗯？”
谢迢遥注意力还在画面里走“艳俗风”的尸体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程念远口中这个“走了”的具体含义。
程念远有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就是，我要去参加青训了，可能有段时间不回来。告诉你一声。”
谢迢遥想起来了。
程家这位小少爷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之一就是打游戏。
在她到程家的短短几个月里，就已经数次目睹程念远为了参加战队青训的事和自己的亲爹叫板。场面叫一个激烈。
这次大概是因为几天前再次叫板失败，所性直接选择在开学前一天离家出走，先斩后奏。
“所以，你是专门在等我？就是为了和我……说个再见？”
谢迢遥有点不确定。
“嗯。明天开学不能和你一起去学校了。”
即使客厅很暗，谢迢遥还是借着电视散发的微弱灯光看清了程念远红透了的脸。
中二少年，离家出走。
还是充满人文情怀的那种，居然还专门等着要和她说声再见。
还纯情的红了脸。
谢迢遥对于程念远不能和她一起去学校的事情完全不在意，反正他们也不在一个年级。而且她觉得这所谓的离家出走多半不会超过一周，程念远就会被他亲爹抓回来顺带再暴揍一顿。
谢迢遥不想打击热血追梦少年的积极性，相当上道：“我知道了。”
末了还加了一句：“加油，弟弟。”
……
不出所料，程念远的脸更红了。
程念远走之前关了电视，偌大的程家彻底安静下来。
谢迢遥又兀自在原地愣了会儿神，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空调的事情了。她看了眼时间，想着外面估计没那么热了，正好出去走走，顺便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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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谢迢遥绕着一排排的老式居民楼走了一圈又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的时候，她看了眼手中再次让她直走右转的导航，叹了口??
她记得这一片开着一家桂花糕店，她前几年来z市的时候吃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同样好的味道。
谢迢遥原本计划打车直接开到桂花糕店附近，谁想记忆出现偏差，这一片老式居民楼汽车压根儿开不进来。
夏日夜晚的微风依然裹挟着微微的燥热，这一片老式小区在临近市中心，大部分的一楼都被改造成了咖啡馆、甜品店这种吸引年轻人的场所，其中还穿插着旧式的大头贴、拍立得照相馆。
谢迢遥的视线扫过一家拍立得店，里面摆放着一整墙的老式相机，有好几种样式她自己也有收藏。
……
曾经有。
谢迢遥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换了个方向走。
这会儿天色黑下来，店中的灯光亮起来，透过开放式的落地窗打在外面青石砖的道路上，一时间划成了一道分明的界限。
又绕了一圈，谢迢遥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从口袋里摸了颗糖出来吃，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放的了，葡萄味的。
甜腻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谢迢遥想着要不回去算了，低头打开打车软件。
“谢迢遥？”
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从斜前方传过来。
谢迢遥抬头，一个陌生的男生从不远处的咖啡店里走出来，对着她招了招手。身旁还有几个勾肩搭背的，听见声音，一起看了过来。
朝她招手的男生顶着被挑染成雾青色的头发，谢迢遥隐约觉得这造型在哪部电影里出现过，是个万年不笑的冷面杀手酷哥。
但此刻男生的表情与冷面酷哥相去甚远，脸上的笑容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
突如其来的视线让谢迢遥懵了一瞬，脑子里开始搜索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眼前的人。
男生走近，脸上挂着自来熟的微笑：“还真是你啊。我叫周别，之前你们家宴会上我们见过，还加过微信。”
啊。
谢迢遥这下模糊地想起来了。
之前在程家的宴会上，周青好像是领着她认识了一些同龄人，还让加了微信。
不过都是加上了就迅速沉底，争取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谢迢遥一时间没认出来是有原因的，那会儿这位哥的造型还没这么酷炫。
谢迢遥笑着跟人打了个招呼，琢磨着下一句话就是再见了。
周别已经自顾自开启了下一个话题：“你来这儿干什么啊？”
“这里有家桂花糕店，我本来想来买的。结果没找到地方。”谢迢遥淡淡道。
谢迢遥原本是属于骨相皮相都生得极好的那类人，五官立体，偏生一双杏眼，恰到好处的中和了原本过分的艳丽，直视看人的时候无端能让人生出好感。
就像此刻。
哪怕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写着烦躁和敷衍，听人说话直视人眼睛的时候也给人一种极其认真的感觉，掩盖了身上那种原本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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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样。”
谢迢遥听到这话，也没有要深究的意思。
周别推了推一旁的男生：“人说这儿有那就是有，说得跟你对这片儿多熟似的。”
他笑眯眯看向谢迢遥：“妹妹，桂花糕店是吧，我帮你问个人，他熟。一会儿我们帮你一起找。”说话间飞快低头打字。
谢迢遥对于这种不熟悉的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无所适从，正想说不用。
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
“那家店在更里面的巷子。”
声音不同于同龄男生的低哑，是极好听的那种，清冽干净。
谢迢遥循着声音看过去。
少年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和长裤，身形修长，正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单手拿着手机低头打字，另一边握着个紫色的易拉罐，一眼能看见瘦削的腕骨，手指白皙修长。
察觉到谢迢遥的视线，少年抬眼望过来。
暖色的灯光打在脸上，衬出优越的眉骨。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本该是温润含情的，这会儿没带什么情绪望人，配上极黑的眼眸，呈现出一种凌厉的美感，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无端生出蛊惑人心的感觉来。
只不过……
谢迢遥和少年对上眼神的一瞬间，眼前的人和几个小时前电视里尸体那张血淋淋的脸重合起来。
嘴里没有化完的糖直接被硬生生呛了下去。
嗓子火辣辣的钝痛感袭来，谢迢遥一时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
站在一旁的一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谢迢遥已经在满脑子都是那具身穿红里带绿大棉袄尸体的情况下脱口而出：
“你好丑。”
……
……
眼前正在回消息的人手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