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开在繁华街区的精品商店，门口挂了几个捕梦网风铃，有客人进来就会叮叮当当地响。

    这一天是工作日的晚间，风情万种的老板娘百无聊赖地坐在收银台前，看着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走了进来。

    女人扫了眼来人的脸，并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说话，就当他不存在一样。

    商店橱窗里，人体模特身上的标价筛去了很多人，过了十来分钟，才走进来一对母女，老板娘招呼完生意，男人还是坐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位先生，我们这里卖的是女装，你要买给太太？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我没有太太。”

    “那是送给女朋友？”老板娘双手交叠在胸前，穿着一席长裙，慵懒地靠在收银台边问道。

    “等她消了气，我想带她过来。”樊纾看着格局上和四五年前没什么变化的小店，说道。

    老板娘轻笑出了声：“看到门口的捕梦网了吗？我可以卖给你。”

    樊纾站起身，走到女人面前：“你果然还记得我。”

    孟慧娇上下打量着樊纾：“人模人样的哈。”

    樊纾并不介意女人的冷嘲热讽，“我就是过来看看。”

    “看什么？”孟慧娇问道：“你当年出这个门的时候，不是想得很清楚吗？”

    樊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着女人一笑：“你和她应该算是朋友吧。我一直想谢谢你那天晚上照顾佑晴。”

    “你用什么身份谢我？”孟慧娇瞥了樊纾一眼，下了逐客令：“这里不欢迎你。”

    孟慧娇前不久才见过霍佑晴，她来自己这里买了件旗袍。

    也是这些年才养成的习惯，孟慧娇看到特别漂亮的衣服，就会顺带一件霍佑晴的尺码，要是正好她喜欢，成本价上加一点就卖了。

    她曾经在某个初秋的夜晚，撑着伞外出用餐，回来的路上把被雨淋透的霍佑晴，带到了店里。

    在那样的情境里，只是恰巧碰到，就能让霍佑晴卸下心防跟着自己离开，无非是两人早就认识。

    好多年前孟慧娇的店还在开在商场里，有这么一个姑娘过来，问招不招兼职，她的店面小，自然是用不上的。

    孟慧娇看着姑娘脸上的胎记，心生怜悯，拉着她给化了一个美美的妆，完事还把自己亲测可以遮纹身的遮瑕膏，送给了她。

    “这么看真漂亮，你去前面的那个瑞连百货试试，都是有钱人逛的地方，给店员的提成也高。”

    后来女孩面试成功，还特意过来感谢自己，送了几次小礼物。

    如果没有后续的遇见，她们也就是萍水相逢而已。

    孟慧娇再见到霍佑晴时，已经看不出她淋了多久的雨，撑着伞的路人都躲着走。

    孟慧娇一开始只看到一个寥落的背影，纯粹好人好事做惯了，迈步上前给她撑伞。

    等打上照面的时候，还是霍佑晴先认出了自己，叫了一声老板娘，她才后知后觉。

    霍佑晴的妆也花了，涤出一张脸上干干净净，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

    孟慧娇拉起她的手，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她们转进小店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人一路尾随。

    也许是孟慧娇的动作太干脆，像极了拐卖份子，触到了某个人留存不多的良心。

    孟慧娇给霍佑晴翻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才递到她手里，门铃叮叮当当地响，进来了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男人。

    那一瞬间她从霍佑晴的脸上看到了瞬间升起的希望，“你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男人的眼里满是心疼，慢慢走到霍佑晴跟前，蹲下身，替她擦干了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好好照顾自己。”

    樊纾说完话，把毛巾放回了霍佑晴手里，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你走出这扇门，我们就不可能有以后了。”

    风铃响过一阵，攥着毛巾的女人，蜷着身体无声哭泣。孟慧娇只好又找了条毛巾给她擦头发，一直擦到发丝半干，霍佑晴才抬起头。

    “为什么他明明喜欢我，还能这么对我？”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痛，问出口的话颤得那样明显。

    “会不会是你看错人了。”孟慧娇用毛巾轻轻吸着霍佑晴颈间的雨水：“以后你就会知道，他只是装着喜欢你，装到他自己都信了。”

    就像现在孟慧娇看着樊纾，看他还幻想着能在缘分断绝的地方和霍佑晴重修旧好，觉得这和做梦没什么两样。

    樊纾对着孟慧娇微微一笑，踏出了小店，路边站着的司机和往常一样殷勤地替他开了车门。

    车厢封闭以后，男人的表情迅速冷了下来，手边已经拆封的文件袋里，是今天才拿到的资料，里面除了霍佑晴的住址、公司还有几张照片。

    樊纾看着她和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在街头牵手，拥抱，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轻触着照片上霍佑晴的笑颜。

    他放下照片，给秘书打了个电话：“我记得公司和煦风日化谈过合作。”

    秘书不知道为什么总裁突然提起这个，“有是有，不过大公司报价太低了。”

    “报价不是问题，明天早上把合作计划给我。”男人挂了电话揉揉酸胀的眉心，“去雾东路。”

    司机反应了一下，想起半个月前去的临苑三村就在雾东路上，“明白。”

    这个时候才过晚上八点。

    这些天下来，霍佑晴已经和接送自己的司机混熟了，因为晚上加了会儿班，就没去见男友，在车上和祁商打着视频电话。

    “你进公司还没有几天，已经开始加班了？”

    视频那头的恋人放下了画笔，收拾完东西，正准备着回家。

    “平时呢就是朝九晚六，加会儿班要七八点了。”霍佑晴笑道：“不过我的上司还算不错，她特意和我说工作做完就可以走，没让我瞎卷，也没有扔一大堆事情给我。”

    “好吧。”祁商用手指亲刮了两下视频里女朋友的脸：“但是佑晴，如果你觉得累，可以和我说，不要硬撑。”

    女人听出了祁商的言下之意，“好~我知道啦，你也是，早点回家。”

    祁商点点头，挂断视频前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加班耽误谈恋爱啊~”说话的是正在开车的司机。

    “是有一点。”霍佑晴点点头：“我们到家还会再聊一会儿。”

    司机一听，笑了：“那我要开快一点，早点把你送回去。”

    老师傅感叹道：“这年头，什么都讲究快，认认真真谈恋爱的人不多了。”

    霍佑晴看着已经锁定的手机，微扬起嘴角。

    女人下车的时候，轻盈的身形表达了她持续了许多天的好心情。

    欧根纱质地的连衣裙，透露着知性与灵动，使她成为夜景中的一抹亮色。

    “真的不送你到小区楼下？”

    霍佑晴对着司机摆摆手：“里面不太好调头，我自己进去不远。”

    汽车这才缓缓开离。

    老小区里的路灯没那么密集，到了夜晚就比较昏暗，女人一步一步走，听着皮鞋踩在水泥路面，发出“哒哒”的声响，等经过第六排建筑，便来到了32号，霍佑晴轻哼着歌上楼时，还不知道有人正等着自己。

    悦耳的哼唱终止于第39级台阶，霍佑晴站在楼梯口，借着昏黄的楼道灯看到了多年未见的男人，以及他眼里瞬间迸发的光彩。

    这个时候的樊纾已脱下了精致的西装外套，白衬衫的领口挺括且一尘不染，俊美的脸上有着近乡情怯的无措。

    “佑晴。”樊纾张了张嘴，唤着女人的名字，“你真的在这里。”

    他说完话看霍佑晴没有回应，忙说道：“我去过你以前住的地方，你已经不在那了。”

    男人的目光全部倾注在眼前的人身上，满溢着疼惜与难言的情愫，“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太想你了。”

    樊纾难以自制地伸出手，颤抖的指尖意欲抚上女人的脸颊，被她侧身躲开了。

    “你现在见到了，回去吧。”霍佑晴的声音波澜不惊。

    男人终于被现实提醒，眼前的人已经和自己毫无关联，这才艰难地收回了手，他深深地看着霍佑晴，扯了扯嘴角，声音落寞，“是我打扰了。”

    樊纾转过身下楼，并没有被挽留，下到两层半的时候，三楼入户门关闭的声音在夜晚的楼栋里很是刺耳。

    真的是很决绝的人啊，樊纾心想。

    来到32号楼下的男人换上了平日里的冷淡模样，回程的车上樊纾开了点窗，看着路边的霓虹灯飞驰倒退。

    “我见到她了。”

    司机突然听老板来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怎么接话：“啊……那您没多坐一会儿？”

    在司机的观念里，樊纾这样的男人，就不存在会被拒绝的可能。

    “不能着急。”男人深邃的瞳眸仿佛笼了一层雾气，“已经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