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琳喊出前任名字的时候，祁商才注意到其他人，苏昀跟着转过身来对着他扯了扯嘴角，“是不是挺巧的？”
沈佩琳的丈夫听她唤的是个展画家的名字，既惊又喜，“你们原来认识，怎么不告诉我？我这票买得费劲呢！”
沈佩琳道：“你买票的时候也没告诉我呀。”
“我知道，你是不想麻烦人家。”
沈佩琳对着丈夫笑了笑，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和祁商正对的女人，若有所思。
“你和先生过来看展？”祁商笑对着沈佩琳，问道。
“是啊，他很喜欢你的作品，特地买的票。”
祁商很有礼貌地对夫妻两人点点头，“那祝你们观展愉快。”
男人说罢扶上霍佑晴的手肘，带着女友到自己的身侧，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示意两人关系的举动。
“我带着她去前面看看。”
祁商的动作和言语间表现出的保护意味，在沈佩琳看来略微刺眼。
“虽然这样有些冒昧，我先生是一位艺术品藏家，他很中意你的两幅作品，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和画家本人交流？”
苏昀站在最后面，无语望天，心想这唱得是哪一出？但这个理由很正当，人家要买画想和画家聊聊，合情合理。
“这是应该的。”祁商看向身边的霍佑晴，“可惜我后面已经有安排了。”
‘谈恋爱中，请勿打扰’这句话就差写在他脸上了。
沈佩琳的丈夫对此表示理解，笑道：“是佩琳唐突了，已经安排好的事情，我们也不好插队啊。”
霍佑晴听了这一番话，轻摇了摇祁商的手，开画展哪里有推拒投资人问询的道理。
“那就一起看看吧，正好我听你们聊，可以学习一下。”
女友发话了，祁商也不再坚持，“好，那就一起看。”
两人商定完以后，沈佩琳看着祁商走到自己丈夫面前，“怎么称呼？”
“你好，我姓韩。”
“韩先生看中的是哪两幅？”
一行人聊着天，逆着之前的轨迹，往回走，路上正好碰见了郑远和赵明明，郑胖子看到这两对朝着苏昀眨眨眼，苏昀偷偷对着他倆做了个闭嘴的表情。
于是三个人就成了队伍后面的小尾巴。
韩先生是真的懂画的，祁商同他聊深入以后，专注力就放到了工作相关的事务上，不知不觉两位女士走在了一起。
“我先生就是这样。”沈佩琳笑道：“聊上艺术品就忘乎所以。”
霍佑晴微微一笑：“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是啊。”沈佩琳点点头道：“不过他就有点好，喜欢艺术却没有那么沉迷，不然都分不出时间给我。”
霍佑晴顺着女人的意思，说着场面话：“那他平衡得不错，挺好的。”
沈佩琳眸光一动，又道：“我刚听你的话，你不是做艺术品相关工作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祁商会找一个行业外的女友，完全不懂祁商倾心热爱的人，怎么可能与他有足够的话题？
沈佩琳看着祁商面目姣好的新任女友，暗暗猜测着这位于自己的前男友，大概率就是个漂亮的花瓶而已。
“是啊，这方面我是不太懂。”霍佑晴大方地承认道，艺术的确自己知识储备欠缺的领域。
沈佩琳看着浅笑依旧的女人，见铺垫够了，开口道：“那你应该挺辛苦的，祁商他对另一半的艺术素养要求很高。”
她看着那漂亮的脸上，温婉的笑容渐渐淡了，以为说到了霍佑晴的痛处。
虽然有那么瞬间的犹豫，沈佩琳还是继续道，“而且他把浪漫都放在了画里，生活里对女朋友关注得就要少一点。”
沈佩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处心积虑地要将这样刺人的话说出口，她的初衷不是伤害对方，这个人在她之后很久很久才来，久到她已经结婚生子，她本就不该有敌意。
看着女人瞬间消散的笑颜，沈佩琳觉得自己的心思阴暗得可怕。
她还到底是不甘心，所以无视了祁商对霍佑晴的温柔体贴，无视了他们刚才的相处细节，抓到一点自己拥有而对方欠缺之处，就毫不犹豫地为她扣上花瓶的头衔。
面对沈佩琳的‘关心’，霍佑晴还是一副无害的模样，“他的工作起来就是这样，每天还要抽时间陪我，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每天吗？”这些话沈佩琳听到耳朵里，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霍佑晴点了点头，望着正侃侃而谈的祁商：“他开玩笑说再这样下去，等下一次画展，作品都要凑不够了。”
讲到这里女人对着沈佩琳粲然一笑：“所以我觉得这样很好。”
像是被她的笑颜感染到了一般，沈佩琳的嘴角下意识地扯出了一些弧度，“嗯，挺好的。”
“关于你说的艺术方面的知识，我最近有买一些书看，不过这样的场合也不好班门弄斧。”霍佑晴道：“这个有点深了，要慢慢学。”
沈佩琳问道：“祁商不和你聊这些吗？”
霍佑晴摇摇头：“他认为我没必要勉强自己，我倒是觉得蛮意思的。”
“这样啊。”话说到这里，沈佩琳便不在言语，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霍佑晴的一番话，让沈佩琳惊觉自己这么多年的遗憾，纯粹是庸人自扰。
她曾经那样渴望地索求着祁商无法给予的眷注，就像个孩子，要不到就耍赖哭闹。
结果把人越推越远。
她的遗憾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如果可以接受一个热爱工作远胜过自己的伴侣，自己本来是可以与祁商共度此生的。
她曾经是那样爱他，甚至带了些拯救情结，倒追了整整一学年。
直到研二，某一次祁商外出写生归来，才得偿所愿。
分手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沈佩琳甚至会这样想，如果自己的感情能不那么浓烈，反而不会敏感于那些被男友无意疏忽的细枝末节，由此便能安安稳稳地过平淡幸福的生活。
可这又是个悖论，假使爱意平平，她又如何说服自己接受一个同样平平的伴侣？
一直到今天，一直到刚才。
沈佩琳才发现，这一切就是没有道理的，他们会走向分离，只因为他是祁商，而自己是沈佩琳。
他不是不会耗费心力的去爱一个人，他只是不会那样爱自己。
哪怕一直以来祁商在同学眼中算得上称职的男朋友，但从心底发出的爱意，是教不了，也学不会的。
就像眼前这个女人身穿的刺绣纹样，正好是他喜欢的荷花。
而自己可能是一株别的什么植物也说不定，总之不是他能倾心灌注爱意的那类。
但这并不代表沈佩琳不值得。
她不仅值得，还得到了，那为什么又要在得到以后，还对过往遗憾呢？
是遗憾于失去祁商本身？还是遗憾于失去那个有着众多光环加身的人？
到了这里，萦绕了沈佩琳多年的不甘心，终于悄无声息地瓦解。
想开悟透，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两位女士就站在各自伴侣的身后，静静地听着男士们结束交流。
“我想买下这幅《麦穗》。”韩先生看着英俊的画家，“您的作画视角，让我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好像自己正经过一处金黄的麦田。”
祁商一笑，“购买的话，韩先生可以询问这里的工作人员。”男人说着站到了女友身边，“我就失陪了。”
沈佩琳挽着丈夫，对祁霍二人先是微微颔首，才关注到那三人一组的小尾巴，继而开口道：“再见。”
三个人随即也笑着摆摆手，“再见。”
夫妻俩找到了一名穿着工作服的人，攀谈了一会儿，相携离去。
霍佑晴朝祁商身侧靠了靠，轻声道：“她没有和你说再见。”
“啊？”
女人往后退了一步，上下看了男朋友一眼，“也可以理解。”
祁商苦笑道：“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霍佑晴也是笑：“没什么啊，我就是夸了夸你。”
“这么简单？”
女人眨了眨眼：“你想简单，就是这么简单，想复杂，那我问得可就细了。”
祁商的指尖轻扶着女友，带着她往后慢慢走，“都是以前的事了。”
三人组就跟在后面默默吃狗粮。赵明明拍拍郑远的胳膊，“远哥，刚刚她俩没说什么吧？”
“说什么了？一直和颜悦色的，没注意听。”郑远道。
“聪明人不靠听，靠推。”苏昀看着前面的两人，“这两个正好凑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