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闵元当日奉召入宫,在太后宫门外跪等宫人通报,宫人却说太后正在午憩,让闵元在门外稍等片刻。

    闵元便从午时直跪到了将近申时,正是隆冬之际,雪花漫天飞舞,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她在玉华宫外跪到双腿麻木,全身僵硬,几欲昏倒。宫门内外不时走过的宫女太监都偷眼看她,脸上满是诧异和同情。

    待过了许久,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终于掀起门帘走了出来,抱着一叠丝绸,对着闵元说道这是殷州今年新贡的绸缎。据说旧日在殷州,都是专供宫廷使用的贡品。太后心里记挂着闵元,特意挑选了其中上好的几匹以作赏赐。闵元闻言便领了贡品,谢恩退下。

    闵元极力撑着精神,一步步走到太后宫外,终于在宫门外晕倒。

    尹睿不知何时入的宫,见状立马冲了过来,连忙背起闵元向外走去。

    宫道漫漫,红墙外的梅花香味分外扑鼻,她趴在尹睿背上,道:“阿睿,多谢了。”

    尹睿背着她一面向宫外急急走去,一面哽咽道:“殿下,你坚持住。”脚步慌忙,几次险些摔倒,闵元安慰道:“我无事,不着急。”

    结果闵元一回府立马就发热了。病势汹汹,整整三天闵元都昏迷不醒。接连两天府上郎中喂什么吐什么,全然不受控制。阵仗之大,连皇上都惊动了。带着太医亲自到府上探视,随驾的几个太医连忙诊脉下药。即便如此,闵元热度却丝毫不见消退,一旁的睦衍看了直皱眉,可是已诊过脉,煎过药,再看也看不出花样来,急得太医身上直冒冷汗。

    烧得昏昏沉沉时,闵元躺在床上,一会儿梦见自己在殷州的宫殿里,一会儿梦见自己在跟尹亭逃亡的路途中,一会儿又梦见自己一身朝服立在朝堂上,金殿上首的睦衍正含笑望着她。

    直到昏迷第三天傍晚,昏迷中的闵元忽觉喉咙干渴欲裂。正痛得难受时,唇边却突然挨到一丝冰凉,一人拿着冰凉的瓷碗给她喂水,似乎是井里才湃过的糖水,闵元连忙大口喝水。待到睁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虽说从未见过,但闵元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她幼时曾失脚掉到湖里,正是大秋月里,经了水又冒了风,众人都道她是没救了,但恍惚之间,似有神明护持,闵元发热了好几天,最后竟顽强活了下来。

    当时她在殷州的宫殿中醒来时母亲看她就是这个眼神。

    后来才得知当天喂她喝水的是很受窦荣宠爱的张月隐张夫人。

    自此事件之后,太后及吕相国骤然改变了态度,再没有明着给闵元使过绊子。一来,是因为闵元在朝中逐渐有了点实权,他们发觉,在宫中总还有用得着闵元的地方,不如化敌为友。二来,睦衍御下甚严,对党同伐异之事深恶痛疾,吕相国不敢明知故犯。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近年来朝野内外总有一些流言,说道皇上格外重视闵侍郎,因而朝中大臣不敢对其蓄意刁难。连王相都要礼让三分,其中所含深意,闵元从来不敢深想。

    闵元摸了摸膝盖,她那日在太后殿外跪了许久,膝下寒气入侵,每逢阴雨天,别说膝盖,就连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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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元进入尹府,尹府管家在前挑着一盏灯笼引路。

    管家年纪已高,须发皆白,面色却十分红润,周身一股和蔼之气。闵元当年领着旧部归降时,睦衍对殷州百官皆斟酌封赏,尹亭被封工部侍郎,在京城特赐了一座宅邸。但也跟闵元一样,府上所有家仆都是经睦衍等人精心挑选后才入的府。此举的目的不言而喻。

    管家笑盈盈道:“好久都不曾见闵大人了,前几日小的还跟少爷说,趁着院里桂花还能赏,得叫闵大人过来吃顿薄酒。”

    闵元也笑道:“先前朝廷事忙,不得不辜负老伯一片美意,老人家身体最近可好?”

    管家道:“好,好,整日清静空闲,饱食安卧,身体自然康健。小的还总跟少爷说趁我这把骨头还不算老,早点儿成婚让小的伺候小少爷。”

    闵元听到此处,心里蓦然一紧,不自然地笑了笑。还好管家殷勤引着路并未发觉异样。

    不一会儿,已到了厅中。尹睿正在暖和的灯光下指使着仆人布置膳食瓜果,见到闵元笑吟吟道:“贵客临门,下官略治薄蔬,还望闵大人千万将就。”

    闵元笑道:“舌头捋直了说话。”

    尹睿笑嘻嘻道:“坐下用饭。”

    闵元入座,执起筷子道:“许久未到你这儿用饭了,眼前这些菜还怪想念的。”

    尹睿在一旁斟酒,道:“先前管家等人还跟我提起,闲时叫你过来一同用饭,我看你事忙,没敢搅扰。”

    闵元道:“南晋,灵昭寺的事都碰到了一处,外加兰宁公主婚事一事,这些时日我在礼部忙得脚不沾地。”

    闵元顺着话又想起些事,叹气道:“对了,前几日陛下等人替公主主张婚事,本想让公主相徐桓看看的,太妃许是一早就替女儿看中徐桓了,蓦然听说要让徐桓当睦姿驸马,一着急竟然不择手段在我府中给公主饮食下毒,真让我无话可说。”

    尹睿夹菜的手一顿,道:“什么毒?公主中毒了?”

    尹睿声量蓦然有些变高,引得候在厅外的侍女小厮齐齐看向厅内。

    闵元有些无语,低声道:“自然没有中毒,不然我岂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与你把酒闲话?”

    尹睿方才反应过来,面色霎时有些微红。

    闵元接着道:“太妃也是一片爱女心切才会如此。内廷之事捅大了不好看,不如就此买个人情给太妃。故此我便装作从无此事,只略略提醒了太妃几句,让她不要再做这些鬼祟之事。”

    尹睿在一旁点头:“也好,不然你在朝廷树敌太多有害无益。如今这个时刻,我们言语行动更要小心谨慎。”

    闵元闻言也点了点头。

    吃完饭,尹睿便带着闵元赏玩字画。这么多年过去,闵元从未关注过尹睿的喜好。只知道他带兵出征颇有名望。未曾想过尹睿喜好原来如此之多,书房布置与常人大为不同,房中各式摆设玲琅满目,她站在房中,几乎无处下脚。

    闵元立在房中,有些皱眉道:“你书房怎么这么多东西,百宝洞似的。”

    尹睿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有些乱,你多担待。”

    两人赏玩了片刻后,侍候在一旁的侍从皆已退下,书房中只剩二人。尹睿向外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

    闵元打开查看,是闵览的笔迹。信中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另外还问了一句,睦衍何时南下。

    闵元览毕,尹睿便抬手将信纸点燃,而后将其灰烬溶到茶里一同倒在脚旁的花盆中。

    尹睿郑重道:“大事可能就在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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