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沁微微垂眸，遮住了眼底肆意的情绪。
时傲讲得口干舌燥，端起奶茶一饮而尽，见昂沁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脸色微变，哼了一声，“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不讲了！”她恶狠狠地片下一片手把肉，越想越气恼。明明是昂沁主动问她，现在冷着一张脸是闹哪样？
时傲剜了男人一眼，正要发作，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她下意识地将手伸到兜里，却见昂沁接通了电话。
没讲几句，昂沁将手机调成公放，拖娅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139xxxx8970，昂沁，你记下了吗？”
“嗯。”昂沁记下最后一位数字，关掉了公放，不知拖娅又说了什么，他连答了几个“好”，挂断了电话。
注意到女人投来的目光，他顿了顿，问道：“你吃饱了吗？”
时傲颔首道：“还行。”虽然还在为刚才昂沁对她爱答不理而生气，但仍旧一脸好奇地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声音低沉，“阿尔察来了，我得去火车站接他。”
阿尔察？
时傲对这个名字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哪里听过，正在她思索之际，见昂沁要走，她腾地起身，气鼓鼓地质问道：“你又想扔下我一个人？”
昂沁轻轻叹气，“你跟我一起去接他。”
微笑浮上女人眉梢，“好吧！”时傲双手环胸，微微抬起下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走吧！”
结账时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两个和时傲年纪相仿的小伙，为着谁买单而争得面红耳赤，互相拉来拉去，就差没抱在一起。时傲不习惯这种拉扯的礼仪，生怕昂沁也给她整这一出，于是拍了拍昂沁的胳膊，凑到他面前，故意压低声音，“你可别跟我抢啊！说好我请客就我请客！”
昂沁微微俯身，视线静静地落在女人浓密修长的睫毛上，声音哑了一些，“好，不跟你抢。”
时傲嘴角一勾，“这还差不多。”她一心想着买单，丝毫没有注意到和昂沁间越发暧昧的距离。
从阿妈蒙餐厅到海拉尔火车站，不过8公里路。汽车经过步森百货商场后，道路一下子变得笔直而又宽阔，烧暖气的长烟囱直直地伸向天空，雾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一股股白色烟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拉长，而后消散在镜子般湛蓝的天际之间。
时傲撇了眼后视镜中的男人，语气闲散，“阿尔察怎么来了，学校还没放寒假吧？”
余光扫过一脸八卦的女人，昂沁声音低沉，“不知道。”电话里拖娅只是告诉他阿尔察来了，并让他去火车站接他，至于缘由他没有过问。
时傲撇了撇嘴，“好吧。”她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于是看向昂沁，“能放音乐吗？”
昂沁声音低沉，“可以。”
两人同时将手伸到控制面板前，意外地碰到一起，女人柔嫩的指尖轻轻划过男人粗糙的手背，昂沁微微一怔，险些勿踩刹车。
时傲也在碰触的一瞬缩了下手，但转念一想，不就是碰了下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故作镇定地拨动了下旋钮，电台主持人沉郁的声音瞬间充斥在狭小的车厢中。
她轻咳了一声，那只放在衣兜里的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摩挲，指尖似乎还带着男人手上的温热。
昂沁微微抬眸，漆黑的眸子掠过一缕幽光，喉结滚动了一下，两瓣嘴唇要张不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然而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持续太久。汽车很快抵达海拉尔火车站，在人烟稀少的出站口，昂沁一眼便认出穿着暗红色羽绒服的阿尔察。
时傲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叫阿尔察的小伙子，他个子和昂沁差不多高，体型偏瘦，两条腿像豇豆似的，看上去很瘦弱，两颊顶着两坨红晕，似乎是常年冻伤留下的痕迹。他背着一个洗得泛白的牛仔蓝双肩包，身上那件暗红色羽绒服，怎么看都像是女款，联想到他上面还有个姐姐……石头一样的心肠似乎被扯了一下。她友好地将手伸到阿尔察面前，“你好呀！阿尔察，我叫时傲，目前暂时住在拖娅家。”
阿尔察瞪大了双眼，“你就是时傲呀！”
不等时傲反应，阿尔察已经熟络地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在阿布的葬礼上，拖娅姨妈跟我提过你。”原本就泛着红晕的脸颊颜色变得更深，目光在时傲脸上游离，“你比我想象得还要美！”
时傲得意地勾了勾唇，俏皮地眨了眨眼，“还好啦，一般般漂亮。”
一旁被冷落的昂沁，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眉头微蹙，沉声道：“吃过饭了吗？”
阿尔察一脸憨笑，“天没亮就往这里赶，没来得及吃。”
时傲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提议道：“那我们先带你去吃饭吧？”
“我们”二字让昂沁微微翘了翘嘴角，眉心舒展，眼底闪过若有似无的笑意，提议道：“附近有家羊肉汤面味道不错。”
去面馆的路上，阿尔察告诉时傲，他已经办理了休学，目前在乌兰浩特市里一家电器店里当销售员，“一个月给我开3000块，还包吃住，攒下的钱我全都寄给额吉啦！”
至于这次来西苏木，则是为着还钱。拖娅夫妻为铁木尔的葬礼出了不少力，临走时高利贷来催债也是他们垫的钱，阿尔察的额吉王芳心里过意不去，一攒下钱，便叫儿子阿尔察亲自送来。
许是车上暖气开得太足，阿尔察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毛衣，大约洗了太多次，已经有些泛白起球。他憨笑着讲述在火车上的经历，因为身上揣着钱，他一夜都没敢睡，眼球微微泛红，但脸上仍旧朝气蓬勃。
“额吉把钱都缝在我的贴身衣服上了，我怕被人给偷了，所以晚上我要睡着的时候就掐自己一下，你看……”他将手伸到时傲面前，上面果然留下不少痕迹，看上去下手不轻。
他挠了挠头，害羞起来，“但后来掐手也不管用啦，我就掐腿，现在还疼着呢！”
两人的说笑声传到昂沁耳里，他蹙了蹙眉，嘴唇微抿，语气阴沉，“到了。”
下车时，时傲疑惑地睨了昂沁一眼，怎么感觉这家伙好像生气了？
许是过了饭点，面馆里人不多。阿尔察只要了一碗羊肉汤面，怕他吃不饱，昂沁又加了2份巴尔虎包子和蒙古肉饼。
虽然吃过饭，时傲还是被桌上油光锃亮的巴尔虎包子馋得直咽口水，她悄悄瞥了一眼昂沁，故作平常地拿了一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嘴上嘟囔道：“我替阿尔察尝尝味道。”
巴尔虎包子的皮很薄，就这么轻轻咬上一口，便露出里面满满的肉馅，肉质鲜嫩多汁，香味直冲脑门。时傲舔了舔嘴唇，又接连咬了好几口，一整个包子很快去了大半。
见阿尔察傻愣着不动，她热络地捡了个肉包递过去，“超级好吃，你快吃呀！”
阿尔察傻乎乎地笑了笑，一边接过包子，一边点了点头，“嗯嗯。”
两人有说有笑的画面，落在一旁的昂沁眼底，心中隐隐涌起一种酸酸麻麻的感觉，原本瞧着心情尚可的男人，面色微顿，他微微侧过脸颊，垂眸间，眸光微动。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碗八宝粥一样的东西，昂沁将碗推到时傲面前，“奶粥，你尝尝。”刚刚他看到隔壁桌的女人点了一碗，看上去是她也会喜欢的口味。
时傲迟疑地舀了一勺送到嘴里，糯糯甜甜的口感混合着葡萄干和大枣的香味，一点也不腻，她挑了挑眉，嘴角露出微笑，“还不错。”没忍住，又蒯了满满一勺，正要送进嘴里，隐约间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她轻抬眼眸，直直地撞进男人漆黑的眼睛里，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时傲下意识地挪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不吃？”
昂沁轻声道，“我不饿。”目光落在空了半边的奶粥上，嘴角微扬，看来她很喜欢。
时傲愣了愣，握着汤匙的手僵在半空，尤其是在注意到昂沁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时，眉心微皱，心里不禁泛起嘀咕，这家伙难道是在嘲讽她能吃吗？她故作矜持地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我其实也不饿，只是帮阿尔察尝尝味道。”说话时，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奶粥，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想吃。
女人的小动作悉数落进昂沁眼里，他难得温和地说：“阿尔察不喜欢甜食。”
一旁的阿尔察愣了愣，半晌后，又自顾自低头嗦面。
时傲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视线有意无意地再次投向面前的奶粥，蠢蠢欲动，“你也不吃？”
目光与女人对上，昂沁点了点头，“嗯。”
得到肯定回答，时傲双手一摊，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再吃点吧！”嘴里含着奶粥，含糊不清地嘟囔道：“都怪你点太多啦，吃不完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