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晋远离云都的地方冬日干而冷冽,骑着快马在路上,每呼吸一口都是痛的。

    李绪身子孱弱,一开始行路快了些,常遇不平整的路,颠簸几日便上吐下泻没个安生。

    为了赶路和不惊扰到百姓生活,走的都是偏僻路径,除了军队里的医士再无人可以看顾他的病情,医士也不是全能,又常年在战场上,能医治的方向皆是刀口剑伤,鲜少见他这样内里带来的病症。

    医士三天两头跑到容清樾面前叮嘱,让容清樾慢慢放缓了回云都的脚步,毕竟她说了要让他平安活着,总不能让这两千里的路程就将人颠没了。

    行路至离云都还有三百里的翩舟城,夜里不好走,容清樾让军队停在翩舟城外的树林里。

    李绪近一个月都坐在马车里,坐的浑身酸痛难忍,好容易停下脚步可以歇息,迫不及待要从马车里出来,手刚碰上车帘,车帘就被拉了下来,茗生轻声告诉他:“殿下,附近有动静,刚刚容将军也让人过来说了一声,让你先在马车里不要出来,马车里安全。”

    这一个月来,茗生听多了容清樾的事迹,对其是崇拜得无以复加,整日‘容将军、容将军’的挂在嘴边,都快把自己真正的主子都忘记了。

    李绪负气撤手,力用大了些,一下撞到门框上,疼得‘嘶’了一声。

    *

    远处没有一丝光亮的树林就像会将人吞噬的巨兽,宁静的氛围里,每一个轻微的声音都会无限放大。

    容清樾手持剑柄,聆听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脚步声,敌人以一个圈将他们包围了。

    这次仅有五百人跟随回京,也不知晓敌人来了多少。

    子厦与她背面而站,容清樾脖颈转了转活动筋骨,森然道:“等了多日,倒真来了。”

    那些个臣子,个个上奏要她回去婚嫁相夫教子,可总有几个埋了大局的人,不会愿意看到她活着回去。

    “多注意七皇子的马车,若他们杀我不成,应会动他。”

    子厦一点就明:“好。”

    话音刚落,一阵嘶吼声传来,敌人尽数围了上来。

    来者众多,着匪徒衣装,一眼望过去,少说千人,以少敌多无论入何都有些吃力,但对在边关厮杀多年的将士来说对付这样不入流的敌人,以少敌多没有问题。

    容清樾手提长剑与将士一起厮杀上去,抬手转身间就是一条人命消失。

    敌人没有料到他们强悍,转瞬之间以少敌多的顺境变成了逆境,他们只剩下寥寥几百人,胆子小的为了活下来丢械当了逃兵,只几个还不依不饶想要近容清樾的身。

    容清樾的武艺从十岁始,没有一日懈怠过,岂是他们想碰就碰的,一拳打到最近那人的喉咙,只‘咯咯’一声,那人就已倒下,其余几人顿时生了退怯之心,可已无退路,他们嘶喊着一轰而上。

    剑身从最后一人身体里抽出来,带温热的血喷溅在她手上,容清樾随手在衣裳布料上抹了抹,还剑入鞘朝并未受什么损伤的马车走去。

    远远看到子厦一脚压着头绑黑带的山匪,确和容清樾所想有所出入,这批山匪目的性很强,一部分的目标是容清樾,另外一部分便是马车中的南启质子,子厦与茗生合力将其他的都处决了,留下一个看上去是山匪头头的人。

    子厦凉薄的目光看向她:“将军,怎么处置?”

    容清樾看了一眼,直言道:“杀了就是,死人的信息都比他嘴里说出来的多。”

    那山匪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子厦脚掌一动,精确踩在人的命门上,即刻死亡。

    *

    五百将士余两百,重伤三十,轻伤五十,剩余并没有大碍的一百二十将士清理敌人与战损将士的尸体,敌人堆成一座山全烧了,战损将士就地安埋。

    容清樾让子厦记了名,待回了云都找到他们的家人再做补偿。

    被敌人搅灭的篝火重新熊熊燃起,容清樾找了根粗壮的树桩坐下,涂了药粉接过医士递来的布条缠在被划了一刀的手臂上,看着就痛,她却眉头都不曾眨一下。

    子厦过来:“什么都没留下。”

    他搜遍敌人尸身,什么有用的东西都不存在,乍一看还真像山匪前来打劫。

    冲着百人之军前来打劫,说出去也好笑了些。

    容清樾举起用自己的血在绢布上画下的东西,让子厦看了一眼,随后放入火中烧毁:“翩舟城最远的山在十里开外,山匪——呵。”

    外面事端平息,茗生牵引着李绪下了车,走到篝火前寻了棵树靠站。

    容清樾收了与子厦谈话的声音,眼眸转向李绪,他面上再不是空无一物,那条青布规整的遮在眼前,青布穿过耳侧,在脑后栓了结,这样旁人不能再一眼看到那双眼的空洞。

    *

    “皇祖母,您怎么又发呆!”

    带着少女稚嫩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后终于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眼前娇嫩嫩的小女孩嘟着嘴,不满她半天没有落一颗子,太后‘哎呀’一声,笑眯眯的说:“瞧皇祖母年纪大了,刚下了一会儿就累了,皇祖母让郭嬷嬷记下今日的棋局,阿璨先回去休息,过几日再下可好?”

    七公主不开心,眼里积了水,正要大哭,一旁候着的乳娘连忙上前牵过公主。

    虽说七公主近几年颇受太后喜爱,在太后面前有些许任性,但也不敢违逆这个看似和蔼的祖母,她几月前才见皇祖母当面斥责六皇姐,让六皇姐在人来人往的过道跪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六皇姐磕头求饶才让她起来。

    乳母一劝,立刻想起那日皇祖母阴沉可怖的面颊,收了眼泪乖乖向太后道别出了永孝殿。

    郭氏在纸面上画下今日棋局,便着人将棋盘撤了下去,尔后走到太后身边,手覆上太后头上的穴位轻轻按压:“太后不必着急,这几日奴婢都着人盯着前朝的消息,只要殿下到云都,奴婢立刻告诉您。”

    “三月初了,还没有要入城的消息。”太后一改笑容,满面焦急色。

    她算过,快马加鞭,从梵南城到云都两月不到就可,一月一出发,再晚二月底便要到了,现今都已春三月,她就怕出事。

    郭氏轻言道:“这次殿下回京要护送南启质子,这质子身子弱,自然不能以常速论,况前几日殿下遭遇山匪,将士伤者众多需要休息,这才晚了些,想必再过几日就到了,您别急。殿下孝顺,将前朝事处理完,肯定会第一时间看望您!”

    这话算是说到太后心坎上,太后散了焦急,面上多了和蔼之色,嘴上却还是说:“她有哪门子的孝顺?说要去战场就去,一去小十年,也不看看我这身子骨能不能撑到她回来!”

    “太后——”

    郭氏笑着摇摇头,自公主上书要回都,太后每日晨起都要问一声公主有没有出发了,出发了到哪里了,何时会到云都?太后也就嘴硬,其实对公主要回来高兴得冒了泡。

    *

    容清樾进云都的那一日走的夹道,百姓熙攘观望,见到她纷纷高呼,爱戴之情不掩。

    因为要路过百姓平常采买的集市,进城之前容清樾就下了军令,不允在民道上疾驰未免伤人,故而走得慢了些。

    “那就是晋昭公主?”

    女子帷冒遮面站在人群中,轻声问身边着玄鸟绣云蓝袍的男子。

    男子眼睛一瞬不眨地看向立于马上,乌黑发丝一丝不苟高高用发冠竖起,身上银白甲胄刀痕里嵌着洗不掉的血渍,为面相柔和不像将军的女人增添了见过刀光剑影的戾气。

    男子道:“樰儿,这是辅国大将军,至少在她褪去身上的盔甲之前她都是将军,而不是晋昭公主。”

    女子抿抿唇,想道,晋昭公主与辅国大将军不都是一个人吗,说什么有区别么?

    但她不曾与兄长争辩,只是看着那一队兵马朝前走去,渐渐隐入尽头不见踪影。

    忽听头顶‘嘎吱’一声,女子回头,身后酒楼二层的窗户被人关上了,辅国大将军回朝,来观望的人太多了,人走了关窗也不是什么奇事。

    *

    再一次回到辉煌高大的玄明殿,容清樾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四年前了,有些大臣看着眼熟,如今也些许认不出了。

    抬脚跨过高高门槛,沿着文武大臣中间空出的那条道,一路走到龙椅台阶下,抱拳单膝跪了下去:“臣容清樾,参见陛下。”

    昌宁帝自女儿跨进殿门那一刻就已经克制不住的激动,眼见女儿跪在下面,失态的站起身,冕旒无情拍打在面上,他欲转身下去亲自扶孩子起来,还是内宦宁海和咳嗽两声才醒过神,捏拳坐回龙椅上,清了清嗓子:“爱卿快快平身。”

    “谢陛下。”容清樾利落起身,正准备汇报近年来做过的事,就听到皇帝问:“爱卿一路辛劳,可否累了?若累了,早些回去歇息也可。”

    朝臣纷纷低头没眼看,真想说:陛下,人现在是将军,不是公主,怎能刚上朝就让人回去?

    但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再说就容清樾这些年的事迹,不必亲口述说,谁都知道她的战功伟绩。

    容清樾面色沉浸,没有丝毫被偏宠的自豪感:“回陛下,臣昨夜休息过了,不累。”

    “啊——好好好。”皇帝此时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像平常面对朝臣时的威压并施,反而是个长久见不到儿女,突然见到不知道如何相处的拘谨父亲,“那站着也辛苦,要不要着人抬椅子上来?”

    容清樾本来冷着一张脸,此刻也尽是无奈之色:“陛下,臣,不累。”

    最后是她静静站着,等皇帝冷静下来,才开始慢慢汇报。

    那一天的早朝下得很早,原因是昌宁帝觉得大将军说了一早上口肯定渴了。

    朝臣真是有口难言,也就讲了一刻钟不到,有什么渴的?他们有时上奏讲半个时辰,皇帝权当没有听到,也不曾觉得他们会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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