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水仙脸上登时难看的很，这种事情怎么能闹到台面上！本来想大赚一笔，三百块进了包包，佳军娶媳妇怎么也不愁了，现在还怎么说！全都打水漂了！

    恨了眼张佳红，又看了眼罗春菊，吴水仙讪讪笑道：“哎呀，都是误会，罗家姐姐可能搞错了，我就是托人去问问家里那个还有没有买烟赊烟钱，顺道关心了下罗家姐姐儿子嘛。你们想，佳兰就算不是我生的，也是我女儿，我哪里舍得把她往火坑里推，是不是？”

    “你说谁是火坑？你说谁是火坑？”罗春菊跳起来，手指戳在吴水仙脸上，唾沫横飞：“你少在这里给老子装，你喊的就是金家湾李广泉家里的来问我，现在你人多了你就不敢认了？我告诉你，就你张家这种破落户，要不是张大妹长得漂亮，老子眼皮子都不会给你掀一下！自己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东西！敢说老子家里是火坑，我儿子二月二龙抬头生的，算命的说了那是金窝窝里的富贵命！”

    吴水仙不讲理了一辈子，还没这样被人踩着尾巴骂过，气的大声嚷嚷：“放你狗屁的富贵命，一个傻子二十岁还在尿裤子，你天天对着你儿子的尿照咋没看清楚？我把张佳兰许给你，都便宜你了！”

    “你再说一遍？你再给老子说一遍？”罗春菊瞪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吴水仙正在气头上：“你自己生的傻子，还要我说一遍？”

    罗春菊气的大叫一声，跳起来就扑过去，一把揪住吴水仙的头发，几巴掌扇过去。吴水仙被扇的晕头转向，根本没想到罗春菊还敢动手，气的一脚踹到对方肚子上，疼的罗春菊唉哟大叫，一口咬住吴水仙的耳朵，两个人很快纠打成一团，旁边的人拉都拉不开。

    胡三青叉着腰，“拉什么拉，让她们打，打的死去活来正好，活该两个人打不死！”

    着实两个人名声人缘都不好，旁边的人拉扯两下，拖开了就丢在边上，都被打的面部肿胀，没办法开口好好讲话。

    胡三青握着张佳兰的手，劝她把刀放下来。

    张佳兰挺直的脊背瘦弱且单薄，憋红的眼眶藏不住恨意，连看她们打的鼻青脸肿都觉得还不够。

    她拎着菜刀，朝罗春菊冷笑着走过去。

    罗春菊眼睛青一块黑一块，嘴皮也破了，门牙摇摇欲坠，好不容易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一把菜刀亮蹭蹭的横在面门上，吓得她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嘴里含含糊糊的大喊：“张大妹哄了，哄了......”

    张佳兰一刀劈断挡住路的树枝，大骂道：“你敢进张家一次，我就砍你一次，我要把你全家都砍死拿去喂猪，让你生了一个傻子还有胆子到处骗婚，敢和吴水仙用三百块就把我糊弄了嫁出去，以后你们谁再敢逼我，我就砍死谁！就算我死了，我做鬼了，也要闹得你们家破人亡！”

    其他人看她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也没人敢去劝，躲在树下面压低嗓子讨论。

    “张大妹这么凶哦。”

    “就是，我还说她勤快，讨回来做媳妇儿。”

    “使不得使不得，惹毛了拿刀砍人，吓死了。”

    张佳兰追了百来米，罗春菊怕是这辈子都没跑的这么快过，好几回凉飕飕的刀锋从后背上划过，吓得浑身冷汗，差点以为今天真的要挨一刀，就看见旁边浮桥走来一行人。

    罗春菊从眼缝里认出来，是丰口村的村书记，林宗荣。

    罗春菊回头看了眼拎着刀还在追的张佳兰，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跳起来招手：“书记！书记！”

    林宗荣身边有两个人，都是清一色的白衬衫和黑西裤，打扮干净，像从城里来的。

    张佳兰也看到了村书记，在罗春菊喊人的时候，已经把刀别到后腰上，而罗春菊趁着村书记过来的空挡，一溜烟趁机跑了。

    林宗荣和张佳兰迎面走过。

    林宗荣年纪五十上下，以前村里的老高中生，鬓边头发花白，但身板挺直，精神很好，对于张家这个小姑娘，他也多有关注，以前去张家劝诫过张进发别再喝酒打牌，好好守住家里一亩三分地，好好对待亡妻留下的姑娘。

    可惜效果并不大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作为村书记也同样不好插手太多。

    明眼人都能看出罗春菊跑的慌忙，张佳兰眼睛通红，脸颊上都是泪水的痕迹。

    林宗荣皱了皱眉，停下来问：“怎么哭了？”

    张佳兰笑的勉强，摇摇头说没什么。倒也不是她装可怜，张家不管事的爹，恶毒的继母，还有继妹和继弟欺压，摆开看就是一个随时能把她淹死的深井，今天闹这一场暂时不用嫁给傻子，可后面还有多少像傻子一样的人上门提亲？

    她需要一把保护伞，至少能让她喘口气。

    林宗荣不相信张佳兰真的没事，大概是小姑娘不敢往外说，因此，他放缓了语气，柔和的问：“都哭了，还没事？你跟书记说，书记能给你做主。”

    张佳兰抬起眼睛，有点小心翼翼：“真的吗？”

    林宗荣点点头。

    张佳兰眼睛又红了一圈，许久才道：“妈要把我嫁给何家香烟铺去。”

    林宗荣背手回忆了片刻：“何家的儿子我没见过，但何家家里应当是还不错的啊。”

    张佳兰哽咽了一下，快要哭出来：“......可那是个傻子，妈说收何家三百块钱，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就算我不肯，只要妈点了头，让我死也要死在何家......”

    林宗荣眉头一紧，沉缓问：“你妈是这样说的？”

    张佳兰抹了泪点头：“她亲口说的，村头上的人都听见了。”

    林宗荣沉吟半响，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那这样，你先回去，等晚些你爸回家了，我上门和他们谈谈。”

    “你真的会来吗？”张佳兰抬眼看他，目光中都是希冀。

    “放心，你们家的情况我都了解，这个事情如果是真的，书记一定给你做主。”林宗荣承诺道。

    张佳兰很感激，往回走时，仍然回头看了林宗荣好几次。

    林宗荣身边还有两个男人，年纪都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其中有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眉目深邃，身姿挺拔，看起来很是斯文，像城里的读书人。

    张佳兰对他们的印象不多，只是记得上辈子张佳红从象南学校兴奋地跑回家，说新来了一个知青老师，长得可好看了。

    那段时间，张佳红还成天闹着要嫁给知青老师，但吴水仙狠狠骂了她一顿，说下乡的知青里头就数长得好看的那个家里最穷，穷得叮当响连住的窝窝都没有。张佳红才收了声儿。

    张佳兰模糊的回忆，隐隐记起一个名字，再对上那张脸。

    对了，好像是叫沈自明。

    .

    林宗荣带着三个人，朝象南镇上的象南学校去。

    “镇上的环境不比城里，上学的孩子比前几年多一些，很多都是断了学习，这两年才回来的，所以水平也参差不齐，你们三位到这里来也是屈才了。”林宗荣指着校门，开了个玩笑。

    站在林宗荣左侧的男人叫何敬中，他长得微胖，说话声音洪亮，“林叔接收我们两个落难户，已经很感谢了，对不对，自明？”

    沈自明笑了下：“没什么好表示的，以后林叔的儿孙学习上的事情，我们负责。”

    “组织交代我的，我完成了，那你们答应我的也要说到做到啊。”

    林宗荣没和他们客气，大致说起学校和当地的情况。

    “教育这块，支持孩子来上学的家庭多，但是旁边几个村还是有些比较困难的、子女多的家庭，孩子没办法都来上学，就像刚才村头上的姑娘，张家的大姑娘，早早退学回家干农活帮衬家里了。”

    何敬中问：“就是刚才说爹妈为了三百块的彩礼，要把她嫁给傻子的姑娘？”

    林宗荣叹了口气，“她不容易的。”

    剩下的他也不好多说，领着两位到学校宿舍办完入住，然后去校长办公室报道了。

    .

    张佳兰刚走到张家院子外面，张佳红从屋里跑出来大喊大叫：“你还有脸回来，你把妈害成什么样子？养了个白眼狼，平时没少你吃穿......”

    张佳兰瞥她一眼，从背后把刀掏出来拎在手里，张佳红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噎在喉间，半天回过味儿来，又支着脖子，“你少吓唬我，我知道你不敢砍我，你把我砍死了，你也完了。”

    张佳兰轻飘飘的笑，“我砍死你做什么，砍个刀口子不就好了？大不了我遭一顿打，也挨一刀，但是无所谓，只要你疼就行了。砍你两刀，再砍自己两刀，估计你妈和你爸也说不出来啥子不对。”

    张佳兰吓得脸都白了，风一样跑进屋里，喊：“妈，妈，张佳兰疯了，她说要砍我。”

    屋里叮叮咚咚一阵响，吴水仙的叫骂声传出来：“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要脸的婆娘生的狗杂种玩意儿，老子倒了八辈子霉嫁进来碰到这不要良心的东西......”

    张佳兰好像没听到，兀自进了炤屋，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菜地里刚掐的嫩菜叶，卧了一个荷包蛋，坐在门前吃完，连加了猪油的汤也喝净了。

    张佳红和下学回来的张佳军趴在窗子上，小声给吴水仙打报告：“她煮了一碗面条，面汤黄澄澄的，卧了一个荷包蛋，汤里还加了一勺猪油，闻起来溜溜香，她把家里好的都吃完了！”

    香味儿顺着风飘进屋里，吴水仙肚子咕噜咕噜几声响，感觉被罗春菊踹瘸的腿好像更疼了。

    张佳红和张佳军看着吴水仙：“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门前，张佳兰端着吃完的空碗进炤屋，吴水仙气的额头青筋两跳，忍不住踹了跟前两人一脚：“两个饭桶，养你们这么大两棒人，煮个饭都不会，要你们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