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琴宁第一次主动约林薇出去，是在《春鲤》得奖后重映的某一个星期日。

    她们很少在公共场合见面，几乎没有。林薇从来是眼高于顶的人。圈内人评价“白眼狼”、“疯子”时而有之。郑琴宁知道她的病史，所以宽容一切。“你是最愿意听我讲废话的人。”林薇笑。

    嗯。郑琴宁只是应一声。职业习惯，她不爱做大表情，讲话声音也低平。无欲无求的样子。任林薇在包场的电影院里顺着爆米花桶摸上她的手，也只是轻轻问一句：你做什么？

    林薇蜷起指尖放在她手心。小小的白细的手掌。无一处不美。郑琴宁只看了一眼，便把自己的手移走，随后从桶里取一枚热热的爆米花。焦糖味蔓延在口腔。她吸气，吐气，然后在林薇耳边说：好吃的，你来一个。

    那之后整场电影林薇没再讲过一句话。

    电影剧终，林薇才发表评论。

    “据说拍这部戏的导演自杀未遂好几次。”

    郑琴宁点点头。她对文艺电影没什么特别的关注，闲时更爱看动漫。只是因为职业关系认识了一些明星，也听过许多轶事传闻。

    “听宋茵提过，好像是因为生癌症，很折磨，总治不好。”郑琴宁讲。

    她们出了电影院，坐林薇的保姆车回她的别墅吃晚饭。“这个电影确实还不错。”林薇讲。是褒奖，语气里却有淡淡的不满。

    她嫉妒周戮岳拿奖，郑琴宁知道。同样是被张雪控制折磨的人。周戮岳能凭一部文艺片就翻了身。而林薇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然红，也只落得圈内有名花瓶而已。

    林薇做事有义气，但也善妒。双相情感障碍，自恋者，雌激素不稳定。郑琴宁用心理医学角度分析林薇，划分出一二三四五个名词，标签等身。可一看到林薇笑眼盈盈仍然觉得困惑。

    神经症病人怎么能有这么蛊惑的眼神？

    书里没写。

    郑琴宁用各种学术手段企图寻找证据。最后终于明白——“第三大洋是爱人的眼。”

    第三大洋是爱人的眼。

    你面对灿烂晚霞一望无际波涛齐天，凭谁都无可奈何。

    回到郑琴宁的别墅。林薇一边叫住家阿姨做饭，一边跟郑琴宁聊起熟人的事。他们之间共同的人脉网唯有宋茵周戮岳二人。“宋茵的弟弟梁涵你认识么？”林薇挑眉笑。不认识。郑琴宁老老实实答。“他前几天向我求婚，打飞的来，好烦人的。”

    嗯。郑琴宁依旧应一声。

    她习惯了林薇对追求者叙述。林薇要她回应，以此做精神供养。可她不愿意给。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她是抱着一个心理医生的态度接近林薇的。

    若说冷漠，她们二人里应当是郑琴宁更甚一些。

    住家阿姨开始下油锅炝菜。本来女明星的食谱里不应该有这些东西。但林薇考虑着郑琴宁的喜好。宅女，戴眼镜，爱看动漫，理科思维，喜欢吃口味虾。她们简直是两极的品味。为什么走到一起？

    谁说走到了一起。

    林薇因自己的下意识的想法而一愣。

    她记得第一次见郑琴宁那一天，太阳旺盛，人烟稀少。港城的街道窄仄，两旁是齐天的旧楼厦。她其实心情一点不好，但在看见郑琴宁的那一刻忽然感慨怎么天气这样好。好天气里遇见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有一双冷淡又温驯的眼睛，从来不哭，唯一一次流眼泪，很小声，因为看到她被绑架的新闻详写。

    斑马线上她们曾经擦肩而过算作一次偶遇。

    缘分本来再浅不过了。

    “那你告诉我往哪里走。”林薇过马路时打电话，忽然讲。

    就好比FBI的刑讯里有心理暗示这一项。林薇熟谙。她不知道郑琴宁是否听见了她的话。但林薇知道自从初见那一天起，自己的方向就确定下来。

    没有尽头的，只是一直走向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