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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九九归一阵

    江风凛冽如刀锋割着脸颊,四周光秃秃雾蒙蒙,大片积雪融化后水气上升之过。

    在船舱里呆得有些闷,小可去了甲板上,看到李成也在,便上前打招呼。

    “你在看什么?”小可自顾自说着,“这条船好大,你看到船桨了吗?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是在水下吗?”

    李成看上去比他淡定得多,一定比他知道的多,小可拿自己不懂的事寻求解答。

    “自然在水里。”蔚风有兴趣言说一二,“轮桨,桨的叶片装到船的周边,可使原本桨的直线、间歇、往复运动,变为圆周、连续、旋转运动。由于轮桨连续旋转的不断划水,可以连续推进,避免水手划桨时桨必须出水而做虚功,借助水手自身的重量用脚踏转轴比起划桨省力得多。”

    “也因轮桨是金属打造,破去浅浅的冰层不在话下。”

    即使两条同等大船并行,也不会像以前那种桨在外的船碰撞到,先人的智慧无可比拟。

    “哦,哦,原来是这样。”没看到具体轮桨长什么样,单靠李成简短的描述,小可仍处在云里雾里当中。

    月光草听不懂就比较直接,从栏杆上爬下去,钻入江水中看一眼,与凶人的话相对应,这下子明白了。

    江风大吹得小可瑟瑟发抖,“回去吧,着了凉还得喝苦药汤,听我爹说商队卖的药贼贵。”他自己受不住跑了。

    进了屋才记起忘了问李成头顶上为何多出血痂,难道是不满意画的花,弄破涂掉了?

    “为何站在门口?”打了喝的热水回来,罗江看到门边的儿子。

    “没,没什么。”吓了一跳的小可让开门口位置,随爹进屋关上门。

    另一边,江城城中。

    智信、智礼分头行动,约好了在城门口附近的茶楼大堂碰面。在师兄赶到前把事情办好。

    两个时辰后,二人碰面互相皆是一脸不快,坐在大堂内的角落吃着买来的饼子充饥。

    智信喝了口茶道:“楼里的消息最低五两银子,我已经让他们打听商队的下落。”

    智礼很肯定的告诉智信:“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商队的人压根未入城,听说租了船看样子乘船南下。”

    “要不我再花点银子买商队的命?”智礼听后觉得银子要打水漂了。

    “让他们去查,等师兄来了再行商榷。”智信用过饼子倒了杯热茶。

    端着茶点的小二快步来到和尚这桌,放下盘子未走,笑容不减道:“这是刚做出来的素点心,请二位品鉴。”

    “我二人不曾点店里的点心。”智信厌恶店家欺客强买强卖之举。

    小二忙解释:“这是楼里的管事让我送的,二位要的消息已经有了,且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如此。”

    差点误会了,两人仍旧未动点心,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白给的东西可得小心,毕竟楼里做得可是杀人的买卖。

    小二说道:“商队的大船走了有一个时辰,船上基本上都是商队的人,除了一位年纪较小的搭客,也是楼里最近炙手可热的人物,上了头号清剿的名单,至今无人能拿下此人。”

    智礼、智信视线相对,一样的念头浮出眼底,楼里这是要在外寻人手解决疑难?

    一个孩子有这么难对付?莫不是楼里的人过于懈怠,疏忽大意才未成功?

    他二人尚有要事,不会为了几百两赏金浪费时间在他人身上。

    不过小二的话提醒了他们,这么个一直死不了的人需要堤防。

    小二观二人未有意动的神情,接着往下说:“要说商队里的陌生人,一对父子还是个普通人。”

    智礼、智信眼神微闪,有很大可能是他们要找的罗江父子。

    “可知父子二人有何特征?”智信心里虽急,表上一派淡然装出随口问询的姿态。

    小二笑着亮出一只手,朝在坐的二人搓了搓,意图分外明显。

    又要银子?智礼满心不悦,碍于对方说到正事上,掏了五两银子搁桌上。

    “大人长得又高又瘦,小孩只打听到是叫小可,别的暂且不明。”小二收了银子未走,“两位还需要哪些消息,我这里都有。”

    刚入茶楼时的愁眉不展,已经被冒出的喜意所取代,村里人都叫罗江的儿子为小可,错不了!

    “没你……”话到一半,茶楼内突然闯入一人,急慌慌的呼喊着,打断了智礼后话。

    “不好了,码头上一处茶摊烧死人了,快去看看吧,给人收个尸,实在是太惨了,都烧成白骨了。”

    “什么!”要坐喝茶听曲的人不自觉的站起身往外走。

    小二推开人群往门外码头方向跑去,烧死人跟烧成白骨可是两回事。

    “白骨?”

    大白天码头上的人铁定不少,又离着江边最近,火势再猛要说能把人烧死还有几分可信度,烧成白骨超出众人认知。

    “莫不是夸大其词信口雌黄?”质疑声频频。

    前来报信的人拿了茶楼掌柜给的跑腿费不乐意了,虎着脸怼回去:“又不只我一人瞧见,不信自去现场看看便知,我长的可是眼睛不是摆设。”

    智礼、智信起身往外走,码头是一定得去的,正好看看是什么东西将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变成白骨。

    现场已被官府的人围住,衙役正忙着询问火烧起来的时候,周围的百姓可有看到可疑的人或事。

    百姓七嘴八舌的说着,没说到的地方有人补充,衙役从旁记录在册,方便查元凶给死者的亲友一个交待。

    小二赶过去亮明身份进入到烧毁之地,以为会非常大的一片焦地,实际上只有摊子遭殃,四周围观的人都在说此事怪异,像是人为报复,又一时间找不到凶手。

    智礼、智信借着身份便利,向迟迟未散去的百姓打听具体情况,得到的消息惊掉人的眼珠子。

    “怎会如此!”智礼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摊主没有别人。”

    “莫忘了那个与摊主接触过的孩子,不正是小二提到的那人。”智信重新拉高对排在刺杀名单上的孩子的戒心。

    智礼眼尖快步上前拦下从火场出来的小二,询问有关摊主在生前接触过的人。

    小二再气再急不忘伸手要银子,消息可不能白给,一旦开了这道口了,楼里定下的规矩无人再守,后果相当可怕。

    钱钱钱,怎么不死在钱眼里。智礼恨恨的掏出五两银子抛过去。

    “稍候,我去找人查查。”小二也是刚到,对摊主都和谁接触只从围观百姓口中获悉,做不了准的事不能卖出去,楼里最进信誉。

    “唉?”银子给早了,智信气不打一处来,人都没拦下就闪了。

    “走了?”智礼刚从差役围着的地方找过来,透过人墙露出的间隙可以看到里面烧成了灰。

    智信点了点头,“看样子要再查才能知晓前因后果,你呢,可有收获?”

    “是白骨错不了。”亲眼目睹之后,智礼不得不承认跑腿报信的人一个字都没乱讲。

    “我去看一眼。”脚刚抬起,袖中一物骤然发热,智信停下拿出闪着微弱白光的传音符道,“师兄到江城了,问我们在哪?”

    “你去看,我在这里等着。”

    智礼接过智信手中的传音符往里面输了些许气息进去,如此师兄一行便能找到他们。

    智信去去就回,眼中的白骨并非真正的白骨,火烧过后骨头表面发黑,整副骨架未有缺损,皮肉即使是炭化也不可能不翼而飞,光是看着无端让人心里发寒。

    一行僧人出现在码头上,引来不少人侧目,只因这群人毫无慈悲之相,给人一种穿上龙袍不像太子的即视感,出于好奇多看了两眼也在情理之中。

    “师兄。”智礼、智信上前相迎,简单明了的道出所知全部情况。

    赶巧得了银子的小二去而复返,一群僧人所在极为显眼,打眼一瞟走了过去。

    “劳您久等,事情是这样的。”小二一五一十透露出查实后与百姓所讲出入不大的内容。

    “楼中已派人前去追船,不知您二位是否有意插一脚?”

    小二抱着人多力量大的小心思,想着尽快帮楼里处理掉棘手的难题,还能得一笔丰厚的报酬,毕竟拉外人前去共同对敌,而不是接下楼里的单子,无需给银子。

    智信脑子转得飞快,“买商队所有人的命,做价几何?”

    小二心头一跳,看似不好惹的僧人,这么喜欢占便宜,惊到他了。

    “按人头算一人二两,部共二百两。”小二说了个实价,这种事需要点人头的,不是那种炸了船后看着沉了,不管死没死便停手。

    “太贵了。”智礼肉疼的直嘬牙花子,有二百两银子干什么不好。

    小二眼珠子转来转去,还想寻摸个由头劝一劝,一个李成就损失了七名高手,此次若是输了,楼里的生意怕是要难做了。

    小二的算计摆在明面上,智善开口:“走吧。”不与这等人瞎搅和。

    智礼、智信随师兄离开此地,问人租船的事也没着落了。

    找了处人少的地方,智善细问白骨一事,“有可法力的波动?”

    “无。”智礼、智信异口同声道,“看过了。”

    智礼思虑良久道:“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不排除法力消耗殆尽的可能。”

    “杀个摊主若用法力太不值当。”末法时代用一次少一次,智礼道,“又不是仇家,实无必要下这么大的血本。

    非要说借此事挑衅杀手组织,有化人为白骨的本事,何不直接找上那名楼主,将人除掉瞬间声名远扬。”

    杀一个小喽喽闹着玩,不太可能引起高度重视,不过……

    “小二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李成做的,那个孩子浑身上下透着古怪。”智礼说这些是想让师兄多注意,莫要因对方年纪小而放松警惕。

    “未见其人传闻不少,又是楼里钉死的消息,我看哪先让那群杀手试试水,到时候跟在后面捡现成的便宜。”智信的想法是,“即使杀不死人,两败俱伤也不错。”

    智善赞同两位师弟的话,“如此先找个地方用饭,晚上再行。”

    远处盯着僧人的小二见人走远这才离开,“一群狡猾的家伙。”

    甲板上吹风的蔚风连打三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回舱取了碗去二层甲板上打饭。

    厨子将做饭的地方改到了甲板上,地方大放得下两口大锅,帮忙的人也多转得开身。

    老远就闻到了鱼味,蔚风到了地方往大锅里一瞧,只打了一份冒尖的杂粮饭,上面盖了五张烙饼走了。

    “菜不要了?”厨子拿着勺子盯着锅里看半天,“闻着挺香啊,这可是新鲜的鱼。”

    蔚风头也不回的走了,站在门外已经闻到了屋里传出的烤肉味,推门进去,月光草正在忙。

    边烤边吃,铁盘左边都是烤好留给凶人的,月光草恨不能将铁盘再拉大一些,这样就能烤更多的肉,一点不担心火势不均匀。

    “白花烤几朵当蘸料,你不是有潭水,看看能不能种花,光吃用不了多久就会消耗光,找种子种一种,看它是哪种生长方式。”长大的月光草肚内空间肯定变了,蔚风提这点要求不过分。

    有,月光草拿出一小截碧绿的根,上面分岔的地方长着白色的花苞,有水就会一直长一直开。

    储存的潭水本来是死水,由于月光草把融入金光的花碗放进水里,不能算完全意义上的活水,不再是放久了发臭的死水,能提供给白花一定的生长环境。

    如果凶人能再慷慨一些,变成活水也不再话下,月光草知机的没敢开这个口。

    饼子和饭搁铁盘上烤,卷着肉吃,就差一口酒,蔚风点月光草,“今晚上的月光别忘了。”

    那忘不了,它也得泡不是。刻在骨子里本能对月光的需求,打死月光草都忘不了。

    筷子伸出去夹住月光草拿出来的碧绿根茎,往炙热的铁盘上一放,一股淡淡的并不腻人的幽香飘出,惹得月光草半个身子贴上去,迷醉的样子活像喝多的酒鬼。

    拿筷子架住月光草的脑袋,蔚风嫌弃无比:“再近就熟了,我对你这种类型的草木可没胃口尝试。”

    月光草找回离家出走的理智,也就铁板是银球变的,跟它是同伴火焰避开了它,换了人估计就像那具白骨一样惨。

    这个根茎它要一半,月光草比比划划摆出一副毫不退让的架势,舍不得再拿出一根,一定要控制好自己贪吃的心,没等白花开起来就都吃光了可不行。

    蔚风无所谓,要没月光草哪来这玩意供他享用,筷子一夹分成两断,“你的。”

    月光草可高兴了,烤一烤尝一尝,再烤烤再尝尝,本就不大点的根茎没等全熟就吃光了。

    蔚风吃着他那一块,口感像藕带微甜多汁,没过多久头皮结痂的地方有点痒痒,上手轻轻一抠掉了。

    “皇宫里的好东西真不少。”将最后一口塞月光草嘴里,甜的不是蔚风喜欢的口味。

    吃到熟透的根茎,月光草一点不嫌是凶人吃剩下的,眯着眼睛摇晃着,细细品着美味好不惬意。

    江面上破冰的声音略有重叠,蔚风打开窗朝外望去,一艘小船的船头跃入眼帘。

    船与船之间离得很近,蔚风看到了小船甲板上朝他笑出一脸阴郁的黑衣人,举起了一张很大的弓弩,离弦的箭破空而来。

    蔚风指尖轻敲桌边,不紧不慢的问月光草要用过的没用完的火晶,从窗口处扔出去。

    与此同时飞掠而来的箭矢已至,箭尖冒着寒光穿过窗户从蔚风的头顶滑过,直直的钉入门边的柱子上。

    箭尾瞬间炸开喷洒出黑色的粉末,箭身中间开裂,掉下来一只吹燃的细小火折子。

    没等火苗落地接触到黑色的东西,月光草一个抛扔,寒冰滚落之地结起了冰霜。

    蔚风以为是毒药,原来是□□,“玩得真够大的。”这是要将整艘船炸掉。

    蔚风不解的摸了摸下巴:“商队何时得罪人了?”

    月光草在吃吃吃,没有任何事能打搅它吃饭。

    蔚风吃饱了,起身往外走,一脚踩碎地上的薄冰,吩咐月光草,“记得收拾干净。”

    月光草挥了挥根须表示知道,望向窗外思考,火晶要不要收回来?

    小船上的人看到大船上目标丢下来一物,黑衣人自是不会让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落到船上。

    手持弓弩挥过去,想将之打落在江里,计划是对的,弓弩碰到了亮晶晶的东西,可是结果与他预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二者接触到的瞬间铁制弓弩着火了,晶石落入水中的刹那,黑衣人来不及丢下融化了的弓弩,火焰被风带到了身上,连就地打滚都做不到,眨眼间一具白骨砸在甲板上。

    “快来人,有条船着火了!”水手很快发现冒烟的位置就在船侧,以为船上失火了,火急火燎拎着水桶赶过去。

    不料却是并行的船只上着了火,桶里的火泼出去,水手忙跑去通知舵手,让船离着火的船远点,免得被涉及到。

    商队的人在二层甲板上用饭,闻到焦糊味以为是菜粘锅底了。

    直到半空中升起的浓烟以及水手的叫嚷才反应过来,纷纷放下碗筷去救火。

    栏杆处趴了一排了,二层三层皆有,蔚风是个喜欢看乐子的人,早早的目睹黑衣人愚蠢的行径。

    “射一箭的小事,非要不过脑子用手上的弓弩挡,啧。”

    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敲出愉快的节凑,蔚风看着烧成炭的船沉之前,船上跑出六个人跳入江中自救。

    蔚风的注意力转移到楼下管事身上,“救人上船吗?”那可就有乐子看了。

    江水冰冷刺骨,逃出升天的六人浮出水面,提气一跃踩着江面上飘浮的薄冰追赶前方的大船。

    六道人影在半空翻着跟头,不经船上之人同意落在了二层甲板上,顿时气氛剑拔弩张。

    黑衣人露面商队众人暗道一声不好!

    这六人未蒙面,个个杀气凛凛显然来者不善。

    管事侧身做出应对之势,略微侧首望向三楼栏杆处趴着的孩子,仍报以侥幸心里出言试探。

    “你们要的人在那里。”手一指将李成当众出卖,打着恶人自有恶人魔的心思,最差也得两败俱伤才好趁其病要其命。

    别看商队里的人多,对付六名冒似杀手行径的人胜算更大。

    管事担心的是杀掉六人简单,六人背后不断冒出的杀手才更可怕,车轮战术一批接着一批,商队人再多也经不住屡屡刺杀。

    尽量能是一个人解决的事,管事不希望火烧到商队身上。

    眉头皱紧蔚风很是不悦,李成可是交了商队一笔不小的费用,其中就包含着对搭乘之人人身安全的保护。

    拿了他的银子不仅不愿意出力还敢当众出卖他,有种!

    白来的银子花着虽不心疼,蔚风平生绝容不下坑他的人。

    他愿意单打独斗是他自己的事,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

    罗江听到看到事发经过,不让儿子出去,关好了门窗,三层甲板之上很可能成为乱斗的战场,船再大能藏的地方不多,巴望着外面的事情快点解决。

    这次来寻衅的人冲着李成去的,下一次说不定冲着他和儿子,罗江不信那些僧人会放过他们,迟早的事却无更好的办法,愁得头大如斗。

    月光草从窗户处爬下去,试着去捡掉江里的火晶,下到船底没入水面,浑浊的江水连个光点都看不到,换了几个方向尝试都不行。

    从水里出来,才想起船在行驶,火晶掉下去的位置有变,月不草犹豫一瞬,不捡了。

    火晶不是谁都能从河底拿起来的,捞都会烧断网别说用手去碰了,再加上火晶用过多次残存的力量不足以把江水煮干,月光草也就不去管了。

    月光草把屋里的冰砸稀碎扔到了江里,拍了拍根须绕到二层去,闻到了相同的黑粉味,它得去看看哪个倒霉鬼遭殃。

    蔚风朝商队管事伸手:“该退的银子拿来。”

    管事心头一凛,装做听不懂李成说什么的神情,继续甩锅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冤有头债有主,别把商队的人算在内。

    趴在门边透过门缝看外面情况的罗江沉默了,儿子的话再次让他心生动摇。

    小可满脸疑惑:“商队不帮李成吗,收了的银子能退?”实在坐不住的他,蹲到爹身边听着外边的动静。

    管事放出来的话音抬高了八度,船上的人都能听到,本来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人莫要动手。

    小可抠着手指缝忐忑道:“那些人杀了人会走吗?”

    罗江十分肯定道:“不会。”即露出真容,无论这张脸下是不是还有一副长相都不在重要,通常来讲看到杀手模样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无一幸免。

    管事的作为得罪李成不假,未必能够如愿的摆脱杀手斩草除根的本能。

    罗江猜不透,管事为何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难道是权宜之计,分走杀手的注意力?”论人数真没商队人多,罗江认为商队中行武之人绝对能挑出十个与杀手势均力敌之辈。

    保存商队的实力姑且罢了,用李成当饵料就不怕对方一怒之下不分敌我?

    罗江搞不懂管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僵持中,六人眼神一对分六个方向跃向三层甲板,亮出见血封喉的各式武器,展开对目标的全方位包抄。

    落地的刹那,一物滚落到脚边,寒意凛冽。

    心绝不妙足尖点地飞掠后撤,寒气如影随形自脚下窜升,六人皆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落地后背靠背聚在一处。

    两人负责敲砸脚上的冰而后帮其他人,另外四人面朝四个方向盯紧靠在栏杆上笑得不怀好意的李成。

    “再跳一次,跳的高一点。”脚下的寒冰是月光草扔过来的,蔚风抬脚踢出,准确的送到六人所在之地。

    “不好,分开逃!”果然是扎手的硬茬,地上滑动的冰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以六人的资历深浅只能猜到不是凡物。

    冰块所过之处迅速结冰,脚上的冰没弄下来,又来这一出,六人脸色大变,内力化不开冻住脚的冰!

    有冰的地方一旦踩到,脚上的冰暴涨,腰以下失去知觉。

    眼看一人倒在地上,地上的冰将之包裹成了冰人。

    风吹过耳畔,算不上多锋利的东西,却能将冻成冰的人分裂成数块。难以置信的一幕就发生在眼前,由不得还喘气的另外五人心惊胆寒。

    “走!”杀人的事暂且先放一放,超出常理的事不是他们五个联手便能对付的。

    一千五百两的赏金以前觉得买主是个冤大头,现在嘛,当真一点都不贵。

    再跳一次,往高处无冰的地方去,从另一边下水,希望冰遇到水能化开,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五人散开。

    月光草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寒冰收好,银球滚一圈,碎渣洒入江中。做惯了的活驾轻就熟。

    杀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眼尖的人看到五人脚上的冰块,不禁暗自咋舌,显然六对一留下一人,另外五人见势不妙逃了。

    管事更加确信一件事,“寒冰真气!”未见李成如何出手,杀手带走的冰实实在在做不了假,心底不由发寒,记恨上了商队寝食难安!

    坐山观虎斗的戏没看成,便宜更捡不到,满盘棋算计来算计去终成空,管事吓得浑身上下倒冷汗。

    急着想办法平息李成的怒火,管事心道:现在拿钱买命来不来得及?

    屋内的罗江父子听着甲板上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动,看到零星的冰洒进了江中溅起点点水花,心里说不出的寒意加身。

    “冷!”小可搓着双手往爹怀里靠。

    罗江拉着儿子回榻上,被子往儿子身上一裹,拿起桌上的水壶,“我去打壶热水。”壶里的已经凉了。

    “能,能出去?”小可害怕爹这一走再也回不来了,“我也去。”丢下被子跳到地上,说什么也不在屋里独自呆着。

    罗江没办法,带着儿子去楼下打热水。

    蔚风饶有兴趣目不转睛盯着江面,看谁先冒头。

    水面之下,五人惊恐万状,浑浊冰冷的江水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却足够清晰的感觉到双脚的缺失,向上划水的动作靠双腿双臂来完成。

    那种缀在小腿间向下拉扯的力道,在入水后没多久消失了,有人伸手去摸,不敢相信的咬碎了牙,没了是真正意义上的没了。

    出水之后拼命往岸边游去,眼里的惊惧显于脸上,前方的小船让他看到一线生机。

    用过饭租了一条小船朝着大船的方向追去,速度不快不慢,白天不适合动手,动静太大容易引起地方官吏的重视,报到京城以当今天子的脾气,定会彻查。于寺中极为不利。

    智善在等楼里杀手的消息,若能将李成这个不定因素解决掉,对捉拿佛子反而有利无害。

    “师兄,江中有人!”站在船头的智礼呼唤僧人准备救人。

    这个节骨眼敢往江里跳的人真不多,动动脑子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智礼观察到水中人一身黑,是不是料定的身份,人救上来一问便知。

    若是实在不配合,智礼自有奇招不经本人应允便可窥视其人记忆,到时候可别怪他心狠手辣。

    僧人借了船上原有的麻绳一用,站在船头扔入江中落水者面前,江水流速不慢冲歪了绳子。

    好在杀手费了些力气终于抓住了绳子,有人拉加上自己往小船边游,很顺利的脱离险境。

    一船的十二名僧人,面相上让人亲近不起来,杀手留了个心眼,“江里还有人。”

    智信有看到,命船家开快些,眼看有两个离得远的好像撑不住了,死人的利用价值不大,大好机会怎能错过。

    又救上来两个人,三个人并排坐在甲板上,因为压根站不起来,三个人都没有脚。

    智善错愕的蹲下检查着三人伤处,断口较为齐整,没有流血不是血肉模糊的伤势,触之无感。

    三人都说是冻掉了,据他所知冻掉的地方也该是蓝紫一片才对,有红肿发痒等症状,眼前所见就好像从未长过双脚。

    “是冰块!”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着刚刚离奇的遭遇。

    眼前的三名和尚瞧着不是省油的灯,骗人前去试水的念头胎死腹中。在和尚高深莫测的眼神盯视下,和盘托出前因后果,只盼能活着离开。

    “凭空出现的冰块?”细思极恐之下智善脱口而出,“难道是寒冰!”

    智信不认同师兄推断,“若是寒冰整艘船连人带船都会被冰封,哪怕是一小块千年寒冰,足矣覆盖掉一整层的甲板,不可能精准的只在六人身上出现结冰现象。”

    智礼补充道:“孩童的血肉之躯,无法承受寒冰带来的寒气侵蚀。”

    智善反驳道:“你们忘了之前的白骨一事,倘若李成身上有一块不惧寒冰之物,属性为火能够克制寒冰的戾气。”

    三人面色一白记忆回笼,异口同声道:“我们的船,大火,烧掉了!”

    “一个一个来。”智礼听得脑仁疼,指着左边的人,让对方先说。

    “李成扔了一物到我们的船上,弓弩手身上着火了,接着是整艘船。”惊恐的神情下断断续续讲述所看到的一切。

    智信心下大喜:“东西掉江里了?”宝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得找机会捞上来。

    智礼毫不客气的泼冷水:“江水浑又湍急,早不知道冲哪里去了,你都能想到的事,真是宝贝李成能不想法子捡回来?”

    “不会吧?”智信听说智礼话中隐意,不甘心就此放弃,“到底有多财大气粗,说扔就扔,哪怕只能用一次也该捡回来。”磨成粉说不定还能制成几张御火符。

    智善一个冷眼扫去,智信立马闭上嘴,外人在场确实不便多言。

    大船上,管事亲自带着上好的酒菜登门给李成赔罪。

    谄媚的笑着,放下手中压箱底的好酒,管事不得不向他打不过的强者低头,哪怕对方的外表是个八岁的孩子。

    想当初灵气尚存的时代,三四岁的修行者比比皆是,眼前这位算不上年纪最轻的,管事深谙无论哪个时候强者为尊。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也是没办法才妄想祸水东引。”

    管事把自己摆得很低,为了能逃过秋后算账的危险,从怀里拿出五张五百两的银票搁桌上。

    “还望您高抬贵手网开一面,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望您笑纳。”出点血换商队一条活路,管事心甘情愿。

    蔚风斜睨着诚惶诚恐的管事,取过桌上的酒坛子,拍开外层的封泥,浓郁的酒香自缝隙中溢出,勾出来他上辈子的酒瘾。

    管事介绍道:“这酒名曰醉花酿,是宫中贡酒中的中上品,坊间不意得,一年只在夏末酿一次,用的是夏天的百花及晨露。饮之唇齿生香久久不散,后劲极大寻常人喝上两小杯便顶不住醉意。”

    好与坏都挑明了,别喝醉了耍起酒疯,没人招架得住。

    另一坛子可不是酒,打开后管事说道:“这是进贡的冰泉鱼肉,此鱼长在深海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体长是成巨鲸鱼的两倍,凶猛异常十分难猎捕。肉质坚实弹牙无腥气,食之有养颜之效。此鱼见不得光,太阳一晒就化了,是以捕此鱼都是在深夜,捕到后为了长期保存,就地腌制。巴掌大的一小块价值千金。”

    月光草伸了一根根须进去,沾了点闻着香的酒,替凶人尝尝味道如何。

    蹦到窗边连吐两口,太难喝了!月光草为了盖掉酒的味道,又去掏另一个坛子里看着卖相不错的鱼肉。

    这个可以,就是咸了点。包在米饭或是饼子子会好很多,月光草卷了一块边脚料吃。

    快把啰嗦的家伙打发走,月光草想试试鱼肉烤了什么味?

    抓起酒坛倒了一茶杯,蔚风细品,摆了摆手送客。

    管事见此松了口气,不恼便好,麻溜的走了,出去时带上门。

    醉花酿入口,蔚风侧过头去吐在了地上,“这也算贡酒?”当他是傻子没喝过好酒?

    月光草圈起一块鱼肉递到凶人面前,反正酒不好喝,甜不甜辣不辣人,花香有点杂,不似白花那种清淡。

    鱼肉咸不宜多食,蔚风用水冲洗过再烤,深入鱼肉的盐味还在,盖过了鱼本身的味道。

    吃了两块放下筷子,蔚风喝了两杯茶解渴。

    月光草也吃不下了,拿过堆在桌角的银票数了起来,这些用不到它帮忙存着。

    蔚风看着两个坛子愣神,好一会儿把鱼内夹到酒坛子里泡着,废物利用一下,看看泡过的好不好吃?

    管事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下了三层到二层,在众人的目光下摆了摆手。

    “各干各的活去,没你们什么事了。”给焦急等待的众人吃了剂定心丸。

    众人长舒一口气,只要李成不怪他们隔岸观火,这事算揭过去了。

    管事一走,众人不免小声嘀咕起来,怨管事不懂得抓住机会,与李成拉关系套近乎,保一船人的平安。

    “我看管事当时就为了坐收渔利,过于想当然尔。”

    “那能怎么办,动真格的你上?”接话的人语气有点冲。

    “谁能不怕死的往前冲,上船的六人个顶个的高手,咱们的人多出一倍的人手,未必能将不怕死的刺客弄死。”事实本就如此,马后炮要不得。

    “刀口舔血不在乎生死的狠人,咱们可比不了,管事也是出于这种因素考虑,没得对上丢人现眼还结了怨。”

    有人觉得身处管事的位置上,只会做得更过分。

    “强是真的强。”有人叹道,“得罪也是真的得罪。”

    “不是没事了?”有人云山雾罩道,“管事这回大出血,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能保证李成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这谁说得准,还得看实际行动。

    “快闭嘴吧,总说丧气话没人让人心神不宁。”不乐意听的人走了。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提个醒罢了。”不爱听便不提,说话的人也走了。

    “当初偏偏看走了眼,要是一开始不接这单生意,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后悔也晚了,今天的事搅和的人心里不舒坦。

    “还不是租车行的掌柜,妄想借着李成搭上宫里大红人徐公公的路子,这才与管事商量好让人搭的车。”

    “不说这些了,此一时彼一时。”

    罗江带着儿子站在一旁听了个全乎,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小船上,了解到全部的智善送三个残废到下一处小渡口下船。

    那边有个茶摊,注意到上岸的是自己人后,谢过僧人匆忙背着人离开。

    “我们等楼里的人再度有所行动后静观其变,还是按原计划今晚把事情办了?”智信问身旁走神的师兄。

    智善轻笑道:“等?怕是等不到杀手再次出动,一群废物!”

    智信听明白了,到头来还得靠自己动手,师兄弟三人又商榷一番,将原有的计划更加完善。

    三个残废死里逃生,坐在一间小院的屋子里喝着热茶,嘴里说不出的苦水外溢,成为废人的他们还能有别的活路吗?

    百转愁肠的三人平生修来的唯一一次好运便是,以残废之躯见到了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楼主。

    一袭青衣长身玉立脸戴素白面具,只露出一双眼一副鼻孔的男子背着手进了屋。

    三人只觉陌生来客举止气度高高在上,刹那感受到我为蝼蚁的战栗,本能的警觉戒备起来。

    茶摊的掌柜开口打消三人的疑虑,“这是楼主。”

    三人面无血上的脸上露出少有的震惊,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青衣人抬手免了繁文缛节,开门见山直入正题:“具体过程。”

    眼睛自三人的脚伤处掠过,心中大致有了一定的猜测。

    同样的话再说一遍,三人已不是先前那样语无伦次,条理清晰的说出全部,包括一些细节上的隐瞒。

    “李成可以轻易踩碎脚下寒冰,我们动用内力都无法化开,入水后更是坠得像秤砣,双脚脱落后反道轻松许多。”

    不然他们有可能游不到上岸就没了力气,等不到僧人的船就沉下去了。

    “和尚还说要捞江里掉落的火属性之物。”看不出是否出于真心,亦或是故意说出来好借助楼里的人手打捞,躲在暗中窥视伺机而动。

    “寒冰出现的突然,并非来自于李成之手,消失的也突然,就好像我们身边隐藏着一个人,压根用不着李成亲自出手。”

    这才是最让人忌惮的关键所在,此话他没告诉那群僧人。

    “李成不像个孩子,太过游刃有余,买主给的消息有误,能让徐公公看上的人没点真本事不行。”

    “商队管事妄想两败俱伤从中得利,为此开罪了李成,境况堪忧。”

    “僧人别有居心,很可能今晚有所行动。”从只言片语中不难揣测出可能的行迹。

    青衣人止住三人话音:“好好养伤。”说罢转身出了屋径自飞离小院。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楼主难不成今晚亲自出手?

    丝!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替李成掬一把同情泪,相传楼主至少是个武圣级别,世间难逢敌手,又如此年轻,莅临武神境并无不可。

    青衣男子回到居所,推开书房的门进屋,行到书桌前提笔在铺好的纸上写下所闻的重点。

    千年寒块他手上有一块,曾用寒冰伤过人,断口处不似三名杀手平整,不必大夫再止血缝合施药救治。

    “极有可能不是千年寒冰,是另一种类似的冰属性之物。”火属性的说扔就扔,在江里的话,青衣人搁笔哂笑。

    “大概是无用之物,丢了也不可惜。”青衣人换上一套劲装赶往江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无人处下水,如鱼得水往事发地的那段游去,身上带了探查火系力量的符,只要在百米之内都能发现。

    游了约一盏茶,青衣人浮出水面换气,接着深吸一口气下沉,继续寻找。

    如此反复六次,袖子里的符微微发烫终于有了动静,青衣人借着符力所指,凭感觉来到东西的附近。

    动用些微的灵力罩上眼睛上,可使双目在水中无阻碍视物,青衣人下沉到江底,捕捉到微弱的光在闪烁。

    找到了!欣喜之余游了过去,一块核桃大的火色晶石在江流的冲刷下忽隐忽现。

    青衣人从怀里拿出一副冰魄制成的手套,专克火属性之物,做足准备才敢伸手去取。

    安安静静埋入泥里的火晶遇上天敌,周身的气焰暴涨瞬间整片区域如煮开的水沸腾。

    “丝!可恶!”青衣人极快收手,跃出水面落到岸上。

    抖若筛糠的手置于眼前,克制火焰无往不利的冰魄手套融出个大洞,手掌心双双烧出一串水泡,痛到手肿出一倍。

    “这是废掉的东西?”青衣人恨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出,“千年的火晶,余威如此之强,看来不用万年的寒冰封不住此等火力,李成到是胆大,居然随意丢弃不怕整条大江因此物而蒸干!”

    沸腾的水面平静下来,青衣人气了个半死,“原来还带收敛的!”

    敢跟他说火晶是死物毫无灵性可言,他现在下场就能将信口雌黄的人撕成碎片。

    “有主的就是不一样。”白准备了,白瞎了他一副冰魄手套,心在滴血。早知道就该让那些僧人试试。

    青衣人无奈化为一缕青烟遁去,手上的伤不能放着不管。

    淤泥中的火晶又往下沉了沉,安静的躺着等待有缘人。

    傍晚,船上的水手将一个个风灯点燃,挂在每一层的高处,并将灯笼下的两侧系上绳子固定住。

    江风呼啸吹得正在绑灯的水手睁不开眼睛,风灯跟着来回摇晃,发出叮咚的响声。

    屋里吃着饭的罗江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米饭,眼睛呆滞的落在窗户上,耳边是风吹动窗子的呼呼声。

    满脑子都是该不该尽早下船离开商队,找一处小城暂时安顿?罗江见识到管事的所做所为,再不能把商队当成救命稻草来依靠。

    不说别的单单李成给了商队一笔搭车的银子,都能在紧要关头不履行护送之责。

    他和儿子半路出家,一文钱都没给过,真遇上难题怕是第一个被管事推出去的挡箭牌。

    言而无信的背后相当可怕,罗江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安危着想,离开商队非常有必要。

    罗江唯一忧心忡忡的是,管事会不会问他要这些日子以来吃用花销?这笔银子说实在话,他拿不出来。

    李成不清楚走是不走,管事做事不地道,有一就会有二,要不是李成有点本事在身,只不定之前就被杀手弄死了。

    “爹,快吃,菜要凉了。”小可夹了一筷子菜放爹碗里,“菜还有,我吃好了。”放下空碗端起茶喝。

    收回游离在外的思绪,罗江低头把饭吃完,洗漱过后安顿儿子睡下。心里装着愁人的事,一时半会儿了无睡意。

    冷风如刀刮得人脸上生疼,值守的人打着哈欠眨了眨眼睛,困了。

    “阿弥陀佛……”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本来就瞌睡人乍闻飘忽不定的佛音,脑子里一片空白更加迷糊了。

    “哪来的念经声?”江边两岸可没有人家也未设渡口,大晚上的听到诵经声不由得脊背发寒。

    飘渺的佛音渐近,船上醒着的人察觉不对劲,来到甲板上察看情况。

    “怎么……”回事?

    刚一到甲板上,听清了佛音所诵经文,瞪大了眼睛本能捂住耳朵,然而为时已晚。

    经文穿透耳膜直达脑海深层的意识海,强行将活跃的意识压制。

    佛音所过之处不论是醒着的还是歇下的人被诵经声包围,醒着的人睡去,睡去的人睡得更沉。

    佛音震荡有如木鱼在脑子里不断敲击,睡得并不踏实的罗江心口闷痛,感觉快要喘不过气了。

    榻上睡着的小可辗转反侧眉头一点点皱紧,抓着被子的手越来越用力,指尖跟着泛白,痛苦的闷哼出声。

    “小可!”察觉到不对劲,罗江努力睁开眼睛坐起身,推醒睡梦中的儿子。

    “爹!”小可一张嘴没等说完话,晚上吃下肚的饭菜尽数吐了出来。

    难受的样子看得罗江脸色一白,抱起儿子下地到屏风后的恭桶中再吐。

    罗江想去处理榻边的秽物,刚站起身往外走,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毫无着力点,摇摇晃晃似醉酒般,眼前冒着金星天旋地转般摔倒在地。

    “爹!”吐过之后好很多,小可听到动静扭头看去,急得跑过去推着倒在地上的人。

    佛音此时此刻无比清晰的传进父子二人的耳朵里,尚有意识的罗江面色惊变,齿间溢出的‘跑’字淹没在层层叠叠的佛音之下。

    小可头痛欲裂不住的干呕,胃里那点东西都吐干净了,只剩下一点酸水,难受的面色发白双目赤红。

    罗江更是难受想将脑子敲开,心知僧人来了他和儿子无处可逃,濒临死亡的恐惧将他掩埋,找不出解决之法。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吵死了!”大晚上不消停,蔚风本不想管的,实在吵得他不得清静,推门走出去直面不速之客。

    人一露面,九道虚影将其团团围住,虚影化实正是九名不停诵读经文的僧人。

    蔚风锐利的视线瞄向停滞在半空的和尚身上,这位一看就是僧人中的主导。

    “李施主别来无恙。”智善自高空落下,站在了楼船顶端,眼带戏谑的凝视下方的孩童,果真对诵经声免疫。

    蔚风收回视线抱臂观之,身侧的九人所站位置颇为巧妙,他移动九个人也在移动,不光是堵死他前后路,还想将他一举剿杀在这阵中。可见僧人一行有备而来。

    诵经声虽吵对蔚风连隔靴搔痒都不算,可怜整船的人一并遭殃。

    “悲天悯人的出家人,用超度死人的经文送走活人,佛门败类不外乎如是。”蔚风讽刺道。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船上众人去往西天极乐侍奉佛祖,无上荣光加身理应感恩戴德才是。”智善自有一套说辞,毫不在意凡人的生死。

    啧,杀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脸皮比城墙拐弯还要厚,蔚风算是见识到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另一种诡辩伎俩。

    “如此,我送你上西天,同船上之人一道去见佛祖如何?”

    蔚风出手快如闪电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风刃,直接削掉和尚所站之地。

    砰!

    轰隆!

    三层舱室的房顶被掀飞,重重的掉到甲板上砸出一个坑,飞溅的碎木如箭矢袭向从半空落下的智善。

    九个人的重重包围下没能拦住对方一击,僧人面露骇然之色,同时近前一步将包围圈缩小密不透风,口中所诵经文瞬间齐齐改换,吐字的速度快的听不清音。

    更烦了,躁得人心慌。

    蔚风眉角微扬,看不出有两下子。

    智礼、智信惊了一跳:“好快的身手,还好师兄躲得快。”

    两人看得真真的,再晚一步师兄的双脚极有可能被风刃齐骨斩断,端得是狠辣异常,叫人叹为观止。

    “别看了,快点把人带走好撤。”师兄出马亲自拖住李成,他与智礼去找出转世佛子。

    灌入脑子里的佛音骤然生变,从敲木鱼的节奏突然变成大锤砸下的动静。

    受不了的罗江父子耳鼻流血不止,任你捂住耳朵仍能听到恨不能撞墙的尖锐佛音。

    一间一间找太费劲,智礼掐了个法诀,一束光自指尖飞出,两人快步追着白光寻去。

    九个人摆得是九九归一祭天阵,凡是血肉之躯、修行法力、仙灵圣体皆可祭,以达谢天道之威。

    此阵犹如百姓逢年过节祭祖一样,求祖先护佑后辈子孙。

    同理九九归一阵亦是对天道有所求,用别人的命去祭祀,堪比借花敬佛的典型。

    天道满不满意先搁一边,此阵的目的是规避杀人产生的因果。

    佛道最重因果,连杀人都得掐着手指算计一番,真让人瞧不起。

    蔚风除了被念的心烦外,对祭天阵半分眼色都欠奉,他的目标在上面。

    月光草在边上站着看,嘴里的寒冰要吐不吐,在找合适的机会丢出去。

    一群秃子念念叨叨的声音对它不起效用,月光草注意到另外两个和尚,偷偷摸摸的往罗江父子住的舱室走去。

    船上的人都没气了,那两人也难逃一死,凶人又没让它去救,月光草更愿意留下来看打架,贼带劲。

    “爹,爹,你怎么样了?”

    小可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看到爹脸上流出的血比他都多,呼吸变粗明显出气多进气少,吓得魂都飞了。

    一抹亮光照亮了屋子,小可看去时,白光直接朝他扑来。

    罗江看到光本能的从地上坐起来,将身前的儿子拉到身后。

    小可被爹拉了个趔趄,一条腿跪在了地上,来不及做什么就见白光进入了爹了身体,原本高大的身躯瞬间颤抖轰然倒下。

    “爹!”小可去扶,怎么都扶不起来,眼泪不争气的滴落在地,“爹你不能死呀,爹,别留下我一个人,爹!”

    凄厉的哭号声被一声巨大的撞门声截断,小可错愕的看向飞到屋里的舱门,重重的砸在窗边断成两截。

    两名僧人扮相的家伙闯了进来,直接走到小可面前。

    “呦,还没死啊,不愧是转世佛子。”智礼上上下下审视哭花了脸的孩子,啧啧称奇道。

    “别光看着,动手啊!”说着智信上手将孩子从将死之人的身侧拉出来。

    “放开我,你们是谁?”小可奋力的挣扎着,鼻子、耳朵流出的血增多,耳朵像是快要聋了一样嗡嗡作响。

    “放开,我不要跟你们走。”小可又踢又打却够不到僧人一片衣角,被抓住拎起的胳膊快要断了,扯着筋的生疼。

    “由不得你!”智礼上去就是一记手刀,将兀自挣扎不休的孩子打昏。

    正准备带走,地上倒着的半死不活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力量跳起来扑过去。

    “哼,不自量力!”

    智信哪能让一个凡人伤到自己,衣袖一挥带起看不见的刚猛劲气,一下子将扑过来的人扇飞出去。

    胸腹凹陷顿时一口鲜血夹杂着脏器的碎末喷出,死前罗江眼睁睁的看着目的不纯属的僧人带走了他的儿子!。

    伸出去欲救下儿子的双手垂落在侧,后背撞击到木质舱壁上,瞬间多了个大洞,罗江掉到了隔壁舱室,尖锐的碎木片穿透身体,血液在身下汇成一滩,眼中的恨意滔天,蠕动的唇瓣似是呼唤似在诅咒,终是连一个音都发不出。

    阵中,九个和尚飞速旋转,转得蔚风眼花干脆闭上,由此挡下了僧人金钟罩现身时发出的夺目金光。

    身后有脚步声,两个人的。一行十二人全在甲板上。多出的一个微弱的呼吸,蔚风听出是罗可的。

    船上的人都被诵经声送去了阴曹地府,罗可还活着超出蔚风意料范畴。

    略作思考不难找出症结所在,上次在马车里吃烤肉,剩下的给了罗江父子吃。

    银球曾烤过过期的龙髓,油脂都吸收了,再烤别的东西多多少少沾了点,加之不是凡火烤的,有那么一丁点抵御之效。

    蔚风却觉得罗江父子如船员那般死于睡梦中,好过于睁着眼睛看着一切惨状的发生,而无能为力。这等打击比剜心蚀骨还要痛千万倍。

    “师兄,人带到了,还有口气。”

    智信丢下打昏的孩子,未靠近阵法所在的地方,里面的人好模好样的站着,仅仅是将人困住,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智善瞬移到佛子身前,再三验认确实是他们要找的人,吩咐阵眼上的九人:“变阵!”

    九人得令身形虚化闪动挪移,组成新的阵型,金钟罩附于皮肤表面从头包到脚,手腕上的佛珠退下来握在手中不停的转动。诵读的经文一变再变。

    “天罡伏魔阵!”蔚风微微颤动的耳朵听音辨位,由此获知新阵型的来路。

    智善闻言一点不惊讶:“正是,任凭你是潜藏在他人身体中的老东西,亦或是成精的妖孽,都逃不出天罡伏魔阵的剿杀!”

    智礼得意的笑道:“等你咽气之时,再将这小子一并投入九九归一祭天大阵中,便可获取天道的馈赠。”

    杀人造成的因果亦可通过祭天而抵消,自古祭祀必是血海尸骨所堆砌而成,整船的人就是供品,死得颇为有价值。

    原来不是要养罗可再谋求好处啊!

    蔚风终于弄清楚僧人的企图,真当天道的馈赠那么好拿,天真的有点可笑。

    经文只是辅助,目的是为了诱人心魔乱人神魂,真正要命的是天罡真气,自然要比风刃强出百倍千倍。

    正因知道此阵的利害之处,蔚风才会讽刺一众秃驴:“不行正道的佛门垃圾!”

    智善皱眉面色不善道:“看是你的嘴硬,还是罡风硬!”

    “剐他个九九十八一刀!”智礼听不得讽刺挖苦之言。

    阵眼中的九人齐齐出手,手中碾动的珠子飞出,一道道劲气挥去,用上九成九的力量。

    战圈之外围观的月光草心知不妙,溜溜的下到二层,凶人动起手来整条大船不够他霍霍的,赶紧的搬东西,随时准备跑路。

    一船的货物跟白捡的一样,就在眼皮子底下,无主之物不要白不要。

    月光草不管三七二十一,进到舱室中大吞特吞,管他能不能用,用不上的卖出去能赚一笔银子,到哪都不愁吃穿。

    对了,楼上还有些东西没拿,月光草加快吞入的速度,每具尸体身上也不忘搜一搜,忙得是脚打后脑勺,痛并快乐着。

    阵中,十八枚佛珠有序的嵌入木质甲板内,罡风只是乱人眼球扰人心神的障眼法。

    真实目的是这十八枚佛珠显化后的力量,纵是武圣都难逃脱。

    智善此次下了血本,掏出的看家本事,即要佛子又要清除隐患还要泼天的好处,筹谋已久定不容有失。

    脚边的十八枚珠子结成困阵,闭着眼睛的蔚风仍旧被冲天而起的金光刺激得用手遮挡。

    显化的一道道手指宽的光柱,将蔚风整个结结实实困在了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表面上是这么回事,实际上蔚风在等秃驴手段尽出,大船随江流飘到一处无人的河道上,动起真格的才不会引来豺狼虎豹窥视。

    悠悠转醒过来的小可爬起来往所住的舱室跑去,要死也要死在爹的身边。

    “小崽子还有余力跑?”智礼微微诧异,袍袖一挥隔空抓取,岂能让小兔崽子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奔跑的步子一顿,后背被人揪住,无论小可如何扭动踢踹,丝毫改变不了拖走的结局。

    小可心中有恨,在拖到和尚跟前时猛得扑过去,照着抓他之人的手背就是狠狠的一口。

    一时不防虎口多了一个渗血的牙印,气得智礼杀气外露,左手成刀狠狠的挥下。

    小可松了口跌坐在地,眼看手刀降下再无生的希望,他不想死,他要为爹报仇!

    脑子里蹦出李成的面容,小可声嘶力竭的喊道:“李成救我!”

    “哈哈哈哈。”智信伸手拉住处在暴怒边缘的智礼,“祭天用活牲最佳。”

    智礼努气收敛,瞪着地上的死到临头的竖子,“叫他,他现在可没空救你,自生都难保了。”

    咳!

    话音未落处在阵中的蔚风一口血咳出,恰恰应了和尚的话。

    “看吧!”智礼志得意满阴测测的笑道,“等他一死,下一个就是你!”

    智善一言不发转着手上的佛串,目光定定的凝视着阵中的变幻,罡风通过金光组成的笼子直逼李成,到现在也未听到裂帛之声,这很不正常。

    咳血归咳血,大概是因经文勾起了李成的心魔,神魂略有动摇,但这并不能杀死对方。

    胜券在握十足把握下的智善迟疑了,拖得越久于九名僧人而言并非好事。

    同理,迟迟拿不下李成,就会有超出预期的变故发生。

    蔚风抹掉嘴角处的血迹,他奶奶都怪罗可鬼叫,差点把李成叫出来,就眼下这么个阵仗,真叫出来分分钟化成灰烬。

    佛子求生的本能,所发出的呼唤对神魂震荡是有的,不曾停歇的经文在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神魂,试图引出心魔,好巧不巧李成意识一动,僧人以为抓到了所谓的心魔,两相夹击下搞得蔚风吐了点血。

    十八枚佛珠可是实实在在的十八枚舍利子,为了杀了怕是连家底都掏空了。

    “罡风怎么迟迟没有动静?”说话的功夫智信察觉出异样,朝阵中心看去。

    罡风进进出出,却不见笼中的丝丝毫伤势,连片衣角都没划破,难不成其人也练就一身铁布衫?

    十拿九稳的局势本就对他们有利,眼前势态却十分不理想,亦看不出李成在苦苦支撑,吐血后的脸色依旧红润有光泽,越看越是心惊,智信不由得转向师兄。

    “师兄,要不我们三个一起上?”不能再拖了,智信提议趁其人被困住束手束脚,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不行!”智礼拦下智信愚蠢的行为,“莫忘了在阵外伤不到阵中心之人分毫,除非将所处于阵眼上的人换成你我再行动手,诵经不能停,一心多用下你能确保在大阵不乱的情况下杀掉笼中人?”

    “再叠一重杀阵如何?”智信此时心焦磨烂,阵中人毫发无伤让他怎能不惴惴不安。

    智善闻声便道:“三杀阵?”

    “对,我们三人足矣开起,既然已经舍出十八枚舍得,手上的这一枚用上一用无妨。”智信露出手腕上所戴的佛珠。

    “也罢。”智善觉得可行,在行动之前碍事的小子打昏再说。

    一道劲风袭来,小可只觉头被人狠狠扇了一下,整个人两眼一黑人事不知。

    “走!”智善带头祭出手串上的舍利子,挥手射出打入到九九归一阵内。

    智礼、智信同时出手,将另外两枚舍利子打入阵中不同的方位。

    三个人成为阵眼,借助舍利子的力量进入九九归一大阵中。

    三人眼神相对默默颔首,同时对笼中人攻去。

    居然舍得以身试阵?不对,是另外套了一层杀阵,这一手套娃玩得看傻了蔚风。

    好想问一句,到底懂不懂阵法啊?

    不是你说套就能套的,是不是没弄明白九九归一阵的真谛?

    遇上自以为是的蠢货,蔚风真没那个闲心说教,既然然已入阵那还等什么,反道省了他去外面抓人扔进阵中。

    蔚风运起掌风,一掌拍向脚下正中,风势将嵌入地面的十八枚舍利子震出,空手一夺抹去其上原主人的烙印,劈手打出去。

    嗤嗤嗤!

    咚咚咚咚咚!

    舍利子的去向自然是打哪来回哪去,金光牢笼压根不起作用。

    蔚风功德加身,即使未曾显现分毫,依旧不受舍利子威慑,取其犹如探囊取物。

    “不!”智善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十八枚舍利子尽数打入成为阵眼的僧人身上,人虽然全部倒下了,阵眼未变,金光牢笼从内转为外。

    也就是说,困住李成的笼子现在困住了所有人!

    困兽之斗四个大字浮出脑海,般若禅掌一出,带着三层灵力轰向李成所在,智善并无丁点喜意,有的只剩下恐惧。

    三道掌力相撞掀起灵力的巨浪,三人皆被掌风余波掀飞出去。

    蔚风又不是脑子里长石头的傻蛋,哪里会站在原地等着挨打,眼角扫到鬼鬼祟祟往这边挪过来的月光草。

    蔚风勾了勾手指,一块晶莹之物落于手中,将其弹向始作俑者的领头人。

    月光草扔出了寒冰,站在边上继续未看完的热闹。

    还以为能打破天去呢,感受到的极强大的破坏力好像被封在了凶人所在之处。

    即使如此大船之上多出无数道可见不可控的裂口,月光草听到船底咕咕的进水声,用不了多久船就会沉。

    看清朝他飞来的一物,智善瞳孔骤缩,拿出六成灵力挥出掌风欲将寒冰震碎。

    寒冰确实碎了,碎得到处都是,以至于不限于智善落地后倒退的区域。

    寒冰顷刻间覆盖地面,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无。

    原以为能借力冲出牢笼的智信,在半空中撞到从僧人身上乍现的光柱,反弹了回去,两股力量隔着身体对冲,脏腑瞬间移位。

    措手不及的智信脸着地摔在地上,大口大口的血液涌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吐出的全都是脏器碎片,下巴磕在地上,想用灵力修复伤势,入眼的寒冰将他冻了个瓷实。

    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在空中翻了数个跟头,卸掉加身的冲击力平稳的落地,来自地面的危险迅速逼近。

    下脚的地方被寒冰铺满,飞身而起的智礼在阵内跳脚,这样做不是办法。

    被人看了猴戏的智礼急智上涌,跑去僧人那边,从其身上挖出两枚舍利子,如此一来困阵即破。

    “师兄快走!”智礼一连取出三名僧人身上的舍利子,口子拉开此时不逃再无路可逃,其余舍利子已同僧人被冰封住,再可惜也拿不到。

    智善、智礼二人冲出破口,头也不回遁入空中,化为无数道虚影分散而逃。

    生怕恐怖如斯的李成追来,幻化出成百上千道分、身夺路而逃。

    蔚风背着手望向空中,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夜晚的风灯光亮衬得他狡黠的面容更加诡异。

    月光草看到后不禁打了个寒颤,预感到逃走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一道金光撕破夜空从天而降,远处飞速逃窜的智善被金光笼罩,瞬间化为一缕尘烟消散。拼死最后使出的法宝化为碎片散落于江面,沉入江底淤泥当中。

    智礼大惊失色,金色骤降下意识用手去遮挡灼人的光亮。

    “不!”

    响彻夜空的嘶吼变成最后的哀鸣,智礼看着身体转瞬间消失,只余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留有最后的不甘。

    眼睛并未化掉,只因眼珠子的主人非智礼,而是从另一人身上夺来,惊醒的鱼跃起,一口吞掉落入江中的眼睛,摇动鱼尾快速离去。

    光柱并未消失,下一个目标是的大阵即起的船上。

    看到金光无多诧异,蔚风之所以不曾以雷霆手段结果了十二个和尚,就是因为九九归一大阵会教一些无知者重新做人。

    既然用不着自己出手,也好省些力气为船沉之后做准备。

    蔚风勾手让捡寒冰的月光草过来,吐出银球他好变大一些足够坐人。

    金光落下满是裂痕的大船刹那分崩离析,饶是铁质的外层抵挡不住金光的侵袭,通通化为碎片沉于江底。

    此时的蔚风坐在变大的中空的银球上,飘离四分五裂的大船,望向天空金光已然散去,带走了所有死去的祭品。

    江中除了船身看不到一具尸体,连同僧人身上的打入的舍利子,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正当蔚风收回目光转交主导权时,天空中一枚闪亮的星星直直的朝他坠来。

    伸手一接,一枚蜜丸大小的金色珠子落入掌心,蔚风顿时哭笑不得,“天道就馈赠这么个破玩意?”

    凶人有得是自然不稀罕,趴在凶人胳膊上的月光草看在眼里惦记于心,根须摸过去想要,止步于凶人掌心,抢夺的代价它可不敢尝试。

    勾着凶人的小指头,月光草想要金珠子,虽说比不得凶人身上的功德浓郁,有了这枚珠子它就可把死水盘活,不说种白花了,养几条小鱼都不成问题。

    它可以要一半,再少可不干,反正得给它,大不了它和银球均分。月光草转着心眼子打着如意算盘。

    另一边,亲身目睹两名和尚之死,隐于夜色中的青衣人现形,自滔滔江水中摄取一物。

    鱼儿没能消化吃进去的食物,就被揪出水面刨腹取珠,最后落入水中,成为其他过路客的口中食。

    一对眼珠子内细弱的灵力流动,衬得眼睛极为清澈有神。

    青衣人将之收入袖中,朝再次落下的金光追去,希望这次能捡到好东西。

    “天道馈赠。”青衣人心道,“布下九九归一大阵居然反噬自身,其中若无隐情,只可能是和尚过于自大乐极生悲。”

    月光草在跟凶人挤眉弄眼,根须指着掌心上的金珠子垂涎三尺,再指指下方的银球意图分外明显。

    风,越过鼻端带来空气中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蔚风心道:果然有凑热闹不怕死的人跑来捡漏。

    手一握一扔,蔚风朝隐身颇有疏漏之人掷出天道馈赠。

    不是想要吗,他给!

    有没有本事接下就看窥视之人的能力几何了。

    扔,扔了!

    月光草眼珠子瞪脱眶,凶人自己不要也不舍得给它,宁愿扔了。顿时气炸了,叉着腰就差破口大骂了。

    蔚风一个淡淡的眼神扫去,怒火冲天的月光草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不敢有过多的怨言,爬到银球肚子里嘤嘤去了。

    金光射来上面有天道的气息,青衣忙从暗影中走出,轻轻的一挥衣袖,连同金珠子一并送还。

    纵观一起大战,全须全尾不带一丝伤活下来的人有多强悍,受伤不久的青衣人可没把握与之硬碰硬,友好的拱手施礼。

    又是个羞于露出真面目的老不死,蔚风伸手一接一收,指缝间赫然多出一对珠子,仔细端详尽是一双灵动的眼珠子,上面的气味标示出曾经佩戴的主人身份。

    青衣人移步的念头放缓,心中疑云重重正虚亲身经历者解惑,轻咳两声道:“九九归一大阵因何反噬?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蔚风将金珠子直接按进银球之内,指尖把玩着一双眼珠,消除掉其上的死气。

    啪嗒!

    有东西砸到了月光草脑袋上,定睛一看欣喜若狂,暗自问候凶人祖宗十八代的它捡起地上金珠子,复又绞尽脑汁东拼西凑称赞凶人百八十遍。

    给了它就是它的了,月光草赶紧吞下肚把半死不活的潭水养活,种出好吃的花,凶人再不能找理由问它索要。

    正当青衣人以为李成不会回答时,找借口告辞的话就在齿间,听到一声富有玩味语气的轻笑。

    “有些阵法当摆下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受控于人,尤其是天道相关的阵法,你口中所谓的反噬是正常的索取,以阵法为中心百米之内的祭品都是天道索取对象,懂了吗?”

    蔚风歪着脑袋斜斜的睨着停滞在半空中的面具人,似笑非笑的眼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就在青衣人以为李成要对他动手时,半空中一道金光直直的朝他袭来,方才明悟对方眼中的意味代表什么!

    “且慢,我不是。”青衣人边后退边解释,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由不他不胆寒。

    蔚风悠哉悠哉道:“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青衣人恨得脏腑移位,马上退离江面百米之外,看到金光不再追着他袭击,气息稍缓。

    梗得他心气不顺,不得不向江中人致谢,要没对方提醒,青衣人不敢想象如无头苍蝇瞎跑的后果。

    “多谢解惑。”青衣人抱拳一礼即刻告辞,才不管江中人死活,原本有意搭救结交一二,这下大可不必自取其辱。

    烦人的家伙走后,蔚风一手拖腮望向远处,夹着眼睛的指尖轻叩银球表面。

    声响震得银球内的月光草脑子嗡嗡的,心道:一定是听到它暗自嘀咕的凶人在报复,不能呆下去了。

    月光草从银球内爬出去,谄媚的朝凶人拱手拜了拜,别跟它一般见识,下次再也不敢背后乱说了。

    手往前一递,蔚风没地方装,带着也不太方便。

    咦?眼睛啊!

    月光草闻了闻没什么怪味,接过来吞进肚,心下揣测这双眼睛的主人年纪不大,完全没有沧桑感。

    银球随水流移动,离开百米开外。蔚风略紧绷的心弦放松,每个世界的天道脾气不定,他这一身的功德难免有些乍眼。

    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天道给的,说不好小脾气上来分分钟清理掉。

    “救……”

    “救命……”咕噜噜,呛了几口水又沉了下去。

    落入江中,在冰冷的江水浸光下小可醒了,他不太会水,学着村里看到过的狗刨方法朝水面游去。

    身上的衣服死沉死沉坠得小可越游越吃力,眼看就到了再加把劲,冒头的一瞬间,注意到前方有人,遂向其呼救。

    脱力的小可再次沉入江中,死亡的恐惧加身,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就要,死了吗?

    小可不甘的闭上眼睛,记挂着爹,是否也如他这般躺在了冰冷的江中?

    确认过眼神,水里挣扎求生的人是罗可无疑。

    蔚风以为罗可被金光带走了,没想到人还活着,交给李成吧,他懒得应付遭受打击的小孩子。

    无数条根须没入江中,准确的找到人,月光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从李成包袱里拿到的麻绳劳劳的系在这人身上,拽着绳子拉出水面拖到银球之上。

    银球载着人靠岸,李成跳到岸边与月光草合力将罗可拉到岸上。

    湿衣服穿着可不行,着了凉生病发起高烧,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地方,又是大半夜,李成可没办法带着人寻大夫。

    月光草吐出包袱,里面的干净的衣服,它帮着把罗可身上的湿衣脱掉再换上干净的。

    泡鱼的酒坛子拿出来,月光草开了坛挑出鱼肉,放到银球上烤熟。

    李成喝了一口怪味道的酒暖暖身子,半扶起罗可喂进去,能咽说明有救。

    甜辣的酒水带着一丝腥咸,烧得小可整个喉咙连着胸腹暖意上涌,睁开眼睛看到近前的是李成,翻身而起抱着对方嚎啕大哭。

    烤肉的香味飘至,小可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作响,尴尬的无地自容,抹了把哭花的脸放开李成。

    “吃吧。”折腾了半晚上李成也饿了,翻出包里的筷子递给罗可一双,他拿另一双夹银球上的烤鱼吃。

    咸味能补充力气,大块厚实的鱼肉顶饿,味道怪了些,有得吃就不错了,多亏月光草收起了包袱。

    吃了鱼肉喝光坛子里的酒,身上热了脸也因酒气蒸红,终于不冷了,罗可跪下朝江中磕了三个响头,向葬身江里的爹拜别。

    江边不宜久留,银球充当火把在前面滚动,李成和罗可跟着走,前路不明各自沉默着梳理心事。

    月光草窝在李成怀里,偷偷拿出金珠子又蹭又舔,吃到一点点功德喜得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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