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入秋，枯叶吹落入湖水，树上的叶子一半红一半绿吹得沙沙作响。湖底的鱼儿吃着岸上的人投的吃食，争先恐后。
广白拿着披风想为他添些衣裳，却在后看着陈珺身着黑衣在黑夜里站在没有栅栏的湖水旁，发呆的用手指腹来回摩擦着鱼食，他连跨好几步用手将陈珺往后拉了点，他向他行了一礼：“殿下，这前面是湖水。”
他低下头垂眸看着鱼食对他说：“我知道。”
他侧低着头从下面看想看清他的眼睛：“殿下……不怕水了？殿下眼盲若跨进去了……”
见陈珺的眼神里恢复往日里的独一份的漠视与孤独，他瞪大双眼愣了一瞬往后退了一步：“殿下你没瞎啊！”
他嘴角微微上扬，调侃着说：“你才眼盲。这里的鱼少了许多，回头再买一些鱼苗。”
他突然看向广白：“今天李娴灯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的回答。”
“有问必答。”
“她看见池水之上飘着鱼的尸体，对我说这池水里的鱼会不会羡慕这岸边的人。”
也许她在想，我有他们喜欢的食物，也有比它们更广阔的天地。然而它只能在这方寸之地。
他愣了一愣想起了白日说起的话题：“我告诉她，它们并不会不会羡慕，它们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自然就不会想要跃出水面，出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李娴灯看着一脸认真的模样告诉他：“其实，这条鱼儿是被撑死了对吗？。”
“为何这么说？”
“这些日子无聊，我就总是喂食给它们，府里的侍卫告诉我，鱼娇弱的很。”
他坐在李娴灯身后的木制椅子上，她思考了一会说盯着水面说：“你知道血雉吗？那是我见过……漂亮的鸟儿。”
血雉是红嘴红脚红尾巴的野生鸟儿，它十分漂亮，常常被有心之人拿来售卖，买家想要尝试驯服这世界上最难驯服，最痴情的鸟儿。
他愣住了，抬起头望着她的背影，这是第一次他仰视着她的后背。他声音有些嘶哑:“知道，它是属于草原的鸟，野性极强，极难驯化。”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仍然背对着他，告诉他:“第一次见它，是在笼子里，店家告诉我，它死了。”
他沉默不语，他知道，当血雉发现自己处于囚禁状态时，会通过绝食而死摆脱困境。
这一刻，他再次有了那种感觉，代表着的是孤独的不安。他将手摸向了李娴灯的衣摆，抓着她的衣摆站了起来，李娴灯皱着眉头回头看着他，听他缓缓说：“你觉得……你像这水中之鱼，还是天上的血雉。”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天边的即将出来的太阳。
仅仅只有半边，一阵风起时旁边有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尽然长的黄色的小花，地上黄了一片，像是晚霞掉落地面。她仍然很平淡的说：“我什么也不像。殿下你……觉得我像什么？像大漠里的一粒沙？还是随风落下的枯叶？”
沙最不起眼，枯叶也会落叶归根。我无法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里。这便是命运，明明当你走到世界尽头你发现一切其实都是命定之路，可在现在看来，什么都是未知的。
“正如你所说，你谁也不像。……我想走走，你能牵着我走吗。”
他拿上靠在椅子旁边的棍子，探着前面的路。他被这个石子路硌的脚疼，却仍然不顾一切的往前走。
“走吧，去看看花开的地方。”
李娴灯接过陈珺的盲杖，陈珺拿着棍子前端走在后面，李娴灯則拿着后端走在前面。两人的衣摆把地上的黄花扫到了一边，却依然有风将树上的花儿吹落在衣裙前。
听陈珺很小声的说道：“走不出自己观念的，到哪里都是囚徒。”
她轻哼一声，却沉默不语。他们仍然在慢慢走着，路过湖水，上面也飘着花瓣。
“李娴灯”
“嗯”
“你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吗？
“我相信……但不是一切。”
“哦”
“李娴灯，你有小字吗？”
“没有”
他停下来随口脱出：“靖渊”
李娴灯也被他扯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我的小字，除了我的家人，以及死去的人。无人知晓。”
她反过头来离得很近，无奈的说：“靖渊靖渊靖渊，我知道了，可以走了吗。“
他看着李娴灯的容颜，白布下的眼睛似乎是看呆了：“到了……”
李娴灯看向周围，远处得却有一颗大树，上面的黄花小到几乎看不见，可能是因为树实在是太大了。
她偏头看花，然而陈珺却仍然看着她，眼里似乎有泪水，他道：“我不会再让你过以前的日子了。”
她愣了一瞬，却仍然没有回头，眼睛瞬间有些失焦，声音有些哽咽：“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又怎会知晓呢？”
“寄人篱下”
这四个字戳到了李娴灯的心底，她低下头来，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滑了下去。
而这是陈珺看着她用手拂去脸上的泪水却慌了神，他急切的伸出手却又笨拙的收回来，急得口不择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你怎么哭了，别……别哭了。我说错了话，错了错了都错了。”
然而李娴灯抚去泪水的手愣在空中，回过头看他：“你……看得见？”
他结巴的说：“怎么可能？！”
“广白刚刚告诉我的。”
他辩驳的说：“不可能！我都不曾告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