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玉

    最后赫丽贝尔还是陪了她外出散步。

    这位三刃的从属官们倒不是对此没有意见,只是因为外出的人是她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茜羽静静伫立在高耸沙丘上,放眼瞭望眼前虚圈的景色。

    由高低起伏的沙丘与怪石嶙峋的地形构成眼前世界的基底,纯白树枝散立之上,乍一看就像是一幅仅以阴影描绘的画像,苍白得令人乏味。

    但若放心思去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他事物,比如躲在岩石下悄然爬行的小蜥蜴,或是战战兢兢出来活动的犬型虚。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平和的虚圈,除去惨烈无序的弱肉强食,其实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空洞。

    ——可无论是眼前的虚圈亦或是尸魂界,都建立在他的骨血之上。

    茜羽闭上眼眸,微微启口深呼吸,任迎面而来凛冽强风掀开她的兜帽,扬起她的斗篷。

    一直在底下无声护卫的赫丽贝尔第一次看清了她斗篷下掩着的事物,眸光一滞,随后便移开了视线,不再多做反应。

    静谧的氛围忽地被她的声音打破。

    “谢谢妳陪我来散步,蒂雅。”她下了沙丘走到她面前,带着浅笑仰着头看她。

    “无所谓。”赫丽贝尔垂眸望向她,没有去计较她对她的称呼。

    在出来前恰好是蓝染大人又一次用崩玉制造破面,虽然很失礼,但她对知道新加入的伙伴是哪种家伙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兴趣。

    至少在她看来并没有比陪她出来散步更有意思。

    与她散步的过程很轻松,她身上本来就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再加上她会适时与她聊起一些事,因此并不会让气氛尴尬。

    虽然赫丽贝尔只会偶尔回覆寥寥几句话,但每次的开口几乎都有切中对话要点,并不是无意义的废话,而是认真倾听后做出的回答,因此茜羽与她聊得倒也算高兴。

    但这样舒心的聊天却在她脚上银环亮起时戛然而止。

    三刃能感觉到身旁人的灵压倏地下降了些,像是灵子忽然从她体内被抽走,虽然下降幅度不大,但自己体内的灵子被抽走的感觉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对此她却只是稍微顿了会,接着维持着微笑无奈道“看起来时间到了。”

    自由时间结束就抽离灵力以做提醒,简直像是宠物与主人之间的约束。

    赫丽贝尔有一瞬沉默,在她转身迈出步伐时才开口“甘愿在他人控制下安身的人无法在战场上活下去。”

    “想要得到安宁,就必须得得到力量。”

    茜羽闻言回眸,神情有些讶异,她知道赫丽贝尔是误会了什么,只是她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激励她自己获得力量的话。

    毕竟按破面的角度来说,如果她这样的定位拥有力量不再百依百顺的话,对「主人」只会是种麻烦。

    可赫丽贝尔还是说了。

    她对蓝染的忠诚是无庸置疑的,可方才话语间不自觉透露出的关心也是真的。

    茜羽神色软下,眼眸深处却有了几许沉重与思量。

    ……就姑且再相信一次吧。

    于是她转过身,重新拉上兜帽,让阴影掩盖真实的晦暗情绪。

    “蒂雅,对妳而言「牺牲」是什么含义? ”

    不等她回答,她就又抛出第二个问题“如果只有让一个人牺牲才能保全大局,妳会怎么想?”

    赫丽贝尔回神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凝眸望向眼前的人,片刻后才回覆“不需要牺牲的世界并不存在。”

    “可若一味要求他人做出牺牲,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成为那个被牺牲的对象。”

    “我选择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不需去在意所谓大局、强大到能找到另外的出路去解决事情——”

    强大到可以挡在他人面前,不让他们牺牲。

    “这里本就是浮在血海之上的存在,若只是杀戮、只是强迫他人牺牲去解决一切,那浸透了鲜血的此处就与地狱并无区别。”

    茜羽静静伫立了许久,低头一语不发,直到脚环上发散第二次红光才又动了起来。

    她伸手抚上赫丽贝尔的脸,手背上搭着她灿烂的金黄发丝,直直凝视着她,随后绽开一个笑容。

    “妳的名字的确适合妳。”她以一种复杂的语气开口,惆怅中夹杂了欢喜与温柔。

    赫丽贝尔,意为闪耀的明珠。

    感觉到脸上的温暖,破面看向了眼前的她,随后听见她再道“谢谢。”

    “妳的话我会好好记住的,请放心。”她眨了眨眼睛。

    “我还挺叛逆的。”

    接着她便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浅笑言道“我们回去吧。”

    赫丽贝尔不清楚她这么做的含义,但见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便也没再去想。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虚夜宫。

    那天之后,茜羽经常会外出散步,到不同的方向,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这个世界。

    大部分时间陪同的都是赫丽贝尔,但少数时候也会是其他人。

    她曾经与七刃佐马利浅谈过「爱」,而在谈话结束后她也确定他们对此的看法并不相同。

    他的爱主张支配,让自己得到对方完全的控制权,由此去爱对方,而她的想法则与他不同。

    她也跟四刃□□奇奥拉一同散步过,只是面对那过份的虚无空洞,她也无法与他多说什么。

    而今天的陪同对象不再是十刃,而是身为蓝染要臣之一的东仙。

    与□□奇奥拉那时相同,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有少少几句,因为茜羽明白,他们各自的想法即使化为声音也都说服不了对方。

    这次沉默的外出持续时间比以往还短,几乎不等到那阵提醒,两人就自行回了行宫,但不久后洛莉就敲响了她的房门,别扭报一句。

    “蓝染大人要見妳。”

    ——“今天似乎回来得很早。”

    他高坐上位看着她,姿态惬意悠然。

    “是要太过不解风情让茜羽三席失了雅兴吗?”

    “是我自己的问题罢了。”茜羽淡淡回答“外出了那么多回,能看到的东西也是有限度的。”

    “是吗,那茜羽三席还想看什么?”

    这话说得好像她想要什么都能给她看似的。

    茜羽漠然思道,下一刻她玩笑似随意说了句“我想看看崩玉。”

    提个可以快速让她回房间的东西吧,待会那孩子也该回来了。

    孰料蓝染闻言笑了笑,随后步下王座示意她跟上,领着她回到了行宫。

    在一个她从没涉足的房间里,他随意走到了某个位置,伸手从地面上召出一根圆柱体,手指稍稍一推,那圆柱就自动分解开,被切割出的一片片圆形顺着力道以螺旋的轨道移开。

    最终,那个发散强烈压迫感的玉质般黑珠显露在她错愕的视线中,她能清楚看见里头时不时划过似流星的雪白。

    见此茜羽顿时蹙起了眉头,对面前的事物也产生出了生理性排斥。

    那一道道消散的「流星」,可都是无数个人的魂魄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茜羽三席。”

    她感觉到自己的眉间皱折被拂过,想将它抚平一般。

    “抱歉让妳感到不适。”

    茜羽平复下心情,重新看回站在面前的男人“只是有些累了。”

    “感谢蓝染队长的关心,如果无事我先回房间了。”

    在他带笑的目光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直至回到自己房间并关上了房门,她坐在椅子上,这才终于能好好平静下自己的心神。

    在她闭目养神间,耳朵听见房门细微的开关声响,在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后,怀里感觉到了一阵温暖。

    “主君!”

    流萤坐到了主人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颈,随后埋首在柔软之间。

    茜羽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顶,轻声问道“玩够了?”

    怀中孩子昂起可爱的面庞,带着甜甜的笑意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那条蛇还是跟他主人一样冰冰凉凉的,但清虫还有镜花水月陪我玩了好久!”

    除去最后那位的话还是一样多得不行之外,今天还是玩得不亦乐乎的一天。

    “妳高兴就再好不过。”茜羽浅笑着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流萤窝在她的怀中,在短暂的寂静后忽然说道“那个人把「它」给您看了呢。 ”

    “不怕您对它动手吗?”

    “不,他只是清楚认知事实罢了。”她淡然开口。

    “知道我拿崩玉没办法的事实。”

    她很快再度开口“妳有感觉到吧,崩玉几乎与我们并无区别。”

    “甚至论力量,它足以与我们比肩。”

    打破了限制并无限接近神明的事物,也是它的两名制造者或是狂妄或是求知若渴的野心具现。

    可流萤听出了她话中的另一个要点“几乎?”

    茜羽摸了摸她的头发,继续说道“是的,几乎。”

    “他们再怎么逆天而行,也无法创造出神明。”

    ——“意识是我们与它的最大差别。”

    没有自我意识,它终究只是一项道具,而不是立于穹顶的神明。

    这时流萤歪头提问“那如果它有了意识呢?”

    茜羽笑了“那或许我们就能有同伴了。”

    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除非——

    她独自思忖着,手上抚着流萤,但在脑海思及方才景象时仍止不住地不适。

    那不可能成为神明,说到底也就只是一个牺牲他人的残忍实验产物。

    茜羽此时想起了赫丽贝尔的话,一昧的杀戮与牺牲,只会导致这里也变成地狱。

    ……说到底,牺牲他人这件事本就没有所谓的干净与否。

    现在的世界是踩着他的残躯所构出的、她一个人的地狱,那他所带来的世界又一定是乐土?

    茜羽揉了揉眉心,只感觉到一阵烦倦。

    流萤感觉到她的烦心,伸出手抱住了她“主君可以先去试着做自己想做的事。”

    “反正无论主君得到什么结论,流萤都会支持您。”

    听闻此言,茜羽神情放松了下来,不做回覆,抬手再次轻轻拍抚着流萤,直到她待够了外头回去刀身为止。

    想做的事吗?

    她望向窗外虚假的蓝天,心中有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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