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晚的礼服是依旧纯黑色的。
正面强调着天鹅绒面料在身体上的包裹度，背面却是大胆的大开背，后腰部装饰着珍珠，整条裙子竟带着一种强烈的矛盾美，既禁欲又性感。
宛如蛇蝎美人本人的陈默在镜子里看向走来的高歌，笑着说：“我们，还真的是很有默契。”
高歌低头看看自己，也是一身黑。
他迫不及待地来到她的身后，在整面亮着温柔氛围灯的镜子墙前环住了她，指节分明的大手随着天鹅绒布料上诱人的起伏温柔地抚过如艺术品的身体，终于，高歌鼓起勇气，抬眼看向了镜中的他们。
仔仔细细看着镜中的恋人，高歌突然发现，陈默正好少了一对耳饰，不由得弯起笑眼。
“又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陈默转身看向他，眼中充满了好奇，眼前却出现了一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对镶钻的白贝母小扇子耳钉。
“哇！”陈默开心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这个？”
高歌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低头仔细帮她戴上耳钉。
“真好看。”陈默十分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抚过住高歌的侧脸，转头望向他，“谢谢你，有品位的高先生。”
精心挑选的耳饰在她的身上散发出光彩，高歌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偏头轻轻吻了她一下。
“巧了，本大小姐也准备了礼物。”
陈默说着，从一旁摆满珠宝首饰的抽屉柜里拿来一只黑色的绒布小袋子，递给高歌：“打开看看。”
高歌接过，手心里的分量沉甸甸，取出竟是一枚月下白鹤胸针。
“专门为你做的，”陈默笑眯眯地看着他，“是只属于你的孤品。”
是他们曾在那个拥挤的小屋里一起讨论过的设计稿，仙鹤朝阳的挂饰经过流水线批量生产，早已经在冬宝寺官方文创店的货架上被抢购一空，而这枚独一无二的月下白鹤被做成了胸针，如她曾经承诺的那样送给了他。
“帮你戴上？”陈默问。
高歌欣然点头。
收到这个礼物，他很幸福，开心得甚至想高高抱起女朋友原地转上几圈。
***
桓荣地产为冬宝寺重新开光所举办的庆功晚宴地点选在冬桂山间一处私人宅院里，公司的新任掌门人余声亲自在院子里迎接各位来宾。
见到从黑暗中走来的陈默，余声脸上克制而礼貌的笑容突然绽开。
“你来了。”
他沉沉说着，伸出手就要扶她走上台阶，却看到陈默的手正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抬头一看，又是那个空有一张帅脸的普通男人。
“余总。”陈默笑着向他寒暄，“这个宅子设计得真漂亮。”
余声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这是几年前父亲请知名设计师xxx做的设计。对了，过几天他刚好要来一趟我们公司谈合作，要找个机会向你引荐一下吗？”
陈默摇摇头：“我明天就要离开冬城了。”
余声的脸一沉：“哦？”
“咱们的合作已经完美结束，我也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开始新的工作。”
“没想到，行程安排得这么紧张，我还没好好和你坐下来一起吃顿饭，顺便庆祝一下我们之间完美的合作。”
陈默抱歉笑笑。
余声讪讪打量着她，目光难以避免地又看到了她身边的男人，随即他语气尖锐地说：“陈总和男伴都穿得这么黑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晚举办的是别的什么活动呢。”
陈默笑，不打算和他针锋相对，大大方方介绍道：“余总，这是高歌，我男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余声的眼中警觉地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讶异，随即匆匆向高歌点了一下头。
“今天专门请来了知名的厨师和乐队，二位先进去吧，不用拘束。”
他摆着主人蔑视一切的姿态说完，冷冷转过身，与其他客人寒暄去了。
一进入大厅，陈默便被宾客们围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高歌见状，很贴心地退到一边，给她留出足够的社交空间。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请问，您是高歌先生吗？”
高歌转过脸，身后站着一个侍者打扮的男子。
他点头，用疑惑的目光问对方有什么事。
“高先生，余总想和您私下聊聊，看您能不能赏光。”侍者说。
高歌皱眉，他和余声算是两个陌路人，无论是背景年龄还是职业经历都不相差甚远，并没有什么可以聊到一块儿的话题。再说，他会本能地对那个人产生提防和怀疑。
“余总说，给您看了这个，您就不会犹豫了。”
侍者说完，将手里的一只牛皮纸信封递给高歌，随即转身离开。
高歌低头把信封里的东西倒在手心，竟是一枚已经严重掉色的塑料糖果发夹。
信封的背面写着：我在二楼尽头的房间等你。
***
在高歌的记忆中，陈默曾有一枚粉色的塑料发夹，是糖果形状的。
她常将它别在马尾辫根部的碎发上，每当少女奔跑时，粉色的糖果发夹就会隐约出现在摇曳的马尾下面。
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他努力去搜寻，似乎最后一次见到它，正是不堪回首的那一天。
那天，在三楼女厕外的盥洗池边，视线触及到的那一刻，年少的他似乎能够联想到少女被一众人戏弄欺辱，混乱中扯掉发夹，被揪着长发拖进女厕中的画面。
高歌想着，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那一天。就是他被小混混们摁在男厕戳下烟头，没有来得及赶去救下陈默的那一天，也是他此生能够开口说话的最后一天......那天的记忆片段就像是没有实体的恶灵，跟随了他整整十年。每每触碰，只觉得异常压抑窒息。
他攥紧了手中的发夹，蹙起眉头。
对抗着回忆的痛苦，往记忆的深处去探寻，大脑剧烈疼痛起来。他看到年少的自己在推门走进女厕之前弯下腰，忍着手臂上的剧痛，从盥洗池边拾起了那枚湿漉漉的发夹。
旧日的画面再现于眼前，少女嗤笑，怒骂，向他发出恶毒的诅咒，从涮拖布的池水里捞出校服草草拧干穿上，然后用力推开他扬长而去。
当时的他呢？
少年站在原地，在越来越暗的黄昏里听着她匆匆跑下楼梯的脚步声，攥紧了手心里的发夹。
那晚他高烧住院，失声后再也没有去过一次实验中学，所以，这枚发夹理应在他手上才对。但是高歌绞尽脑汁翻遍记忆的角落，都没再见到过那枚发夹的踪迹，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是丢了。
它又是怎么跑到余声手里去的？不安汹涌袭来。
在不远处的宴会厅里，陈默依然端着酒杯周旋于宾客之间，对他这边发生状况的并不知情。高歌有些眷恋地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转身走向了宅子的二楼。
***
二楼的装潢是纯白色的，就像走进了一片白色的梦境。
尽头的房间有着半圆型的拱门，在纯白的世界里，纯黑色的大木门紧闭。
高歌本想抬手敲门，没想到黑门却突然向他敞开了一条缝。
他推开门，房间里也是浅色的装潢，在夜晚暧昧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奶黄色，却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温馨的暖意。
这间屋子给他带来的感受只有压抑。
余声背对着他坐在办公桌后的落地窗边，他正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并没有回头。
于是高歌站在门口，又将房门敲了三下。
余声好像终于意识到他受邀而来，这才转过脸，站起身。冷漠的脸上，那双心事重重的眼睛瞬间看向了高歌。
“你来了，小帅哥。”
小帅哥？
高歌目光一怔，记忆深处的某只手又开始不自觉地翻搅起来。
——叔叔，请帮我拿一下这个。
脑中昏黄的画面突然一闪，他差点就要想起把那枚糖果发夹交给谁了。
“你认出了这枚发夹，才会上楼找我。”
余声说着，走到高歌面前，垂眼淡淡看了看被他攥在右手心里的那枚发夹，冷冷笑了起来：“其实我们之前见过那么多次，我怎么就没有认出你呢？你从前那么耀眼，那么活力满满，那么帅......呵，怎么现在竟变得普普通通了？大概，是你那谨慎到不能再谨慎的父亲有意把你保护起来了吧，真是令人羡慕。”
高歌警觉地看向他，很想一问究竟，但意识到余声并不能看懂他的手语。
但此时的余声似乎直接看穿了他内心的疑问，他绕过高歌身侧，在不远处的酒柜边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举着酒杯再次慢慢走回：“不过，刚才陈默向我介绍你的时候，听到你的名字，我倒是足足吃了一惊。”
“很快我便确认，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我们从前见过？高歌用眼神询问。
余声微微颔首，满不在乎地回答：“当然，你肯定忘得一干二净，毕竟那天傍晚，我在区委生活大院门外叫住你，向你介绍我是你父亲的下属，还请你喝冰可乐的时候，你丝毫没有怀疑我，当时你手里都是汗，拧瓶盖的时候，让我帮你拿着这枚发夹，还非常礼貌地说，谢谢叔叔。”
高歌皱眉，怔怔看向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