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暖和，也很明亮，高歌感觉和上次走进来的时候很不一样，总感觉四处散发出一种待客的正式气氛。
当然了，他就是客。
他正想着，陈默却拦住了他：“你几天没洗澡了？”
高歌简直受不了她那样直白的上下打量，有些尴尬地比划：从昨天早上，一直在赶路。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在那沉默难捱的几秒钟里，高歌甚至开始后悔敲开了这扇门。
“先去洗个澡。”
她抬手朝浴室的方向比划了一下，随即转身坐进了沙发里不再理他。
高歌只得顺着房间主人的意思去了浴室，洗澡的时候他犹豫着应该速战速决还是不紧不慢，到底怎样才能合她的心意，可当整个人被水雾包裹，犹豫消失了，他体会到了一种奇妙的放松与畅快。
果然这两天，是他太过分紧张了。
高歌洗完澡回到房间里，陈默抬手便向他扔来一只游戏手柄。她指指墙上那面巨大的显示器：“要玩游戏吗？他们怕我无聊，甚至还给我弄了台游戏主机。”
高歌愣在那，他不想打游戏，也搞不懂她想干什么。
他怀疑，她或许还在记恨他在夏城的决绝，所以刻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些和工作有关的资料刚刚上送来，今晚我要看。”陈默指指茶几上摞得高高的文件盒，又看了眼高歌，“冰箱里有饮料。”
她说完转过身去，旁若无人地脱掉大衣，一瞬间，高歌慌乱得几乎忘记移开视线。
大衣底下并不是什么让眼球炸裂的辣妹打扮，而是一袭墨绿色的毛衣裙，优雅不失风情，把她曼妙的身姿包裹得凹凸有致，窄窄的裙摆落在小腿中段，一截光滑的小腿和拖鞋口赤.裸的脚踝，让高歌的心跳再次加速。
他飞速别开视线，用力攥住那只手柄，呆呆站在原地。这时陈默已经坐到了小沙发一侧，打开一只文件盒开始低头翻看。沙发的正前方就是电视墙，如果要玩游戏，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乖乖坐进沙发的另一侧，也就是陈默的身旁。
二十分钟前他以为她要去喝酒寻欢。
十五分钟前他以为可以和她共度一夜。
十分钟前他以为可以抓住时机向她表达心意。
然而他全都想错了，原来这竟然是个工作之夜，游戏之夜，放在他们身上，还真是稀奇。
可普通人交往的日常，不就是这样的吗？
在自嘲的情绪里，高歌突然有些无奈地想通了。他拎着手柄，大大方方在陈默身旁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显示器，开始选择游戏。
其实吧，也没有太多心思去考虑玩什么，他随便点开一个游戏，眼前巨大的屏幕瞬间暗了下去，稍作设置后，他就跟随所操纵的主角跑进了夜色中的荒村里。
这是一款恐怖解谜游戏，难度并不算高，恐怖氛围也就一般。高歌玩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偏头偷偷看一眼陈默，她却始终在认真低头翻看资料，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记忆里的陈默并不擅长学习，上课时总是神情散漫，高歌心想，她现在真的变了很多。
盯着她的侧脸，高歌觉得喉咙里又干又涩，只好放下手柄起身走去玄关边的冷饮柜找水喝。
这时，背后传来没有感情的声音：“给我拿瓶水。”
高歌拎着两瓶矿泉水走回沙发的时候，陈默依旧没抬头。
他思索着是否要帮她拧开，又觉得那样做有点越界，只好把水瓶放在那叠资料盒的边上。
茶几上总共有七八盒资料，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陈默来冬城是做什么的。这时候，高歌突然开始好奇，却又觉得过分好奇窥探的想法本身就很可耻，于是他又胡乱推测起她现在已经打开了第三盒，是不是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全部看完，他便可以向她表达心意了......
可他没什么把握，面对他的表白，她到底会作何反应。
她会再次发出逐客令吗？还是会同上次那样，暧昧地说着“今晚陪我”，然后又一次将他拉进那梦一般的极乐世界去？
总之，先说吧。这次不能怂了！
高歌越想越焦虑，索性侧过身准备打断她的工作。这时，身旁的陈默突然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盒，一把抓起矿泉水瓶，她仰着头，咕嘟咕嘟喝掉了一大半。
“头都大了！”
她皱皱鼻子，不满的语气相当真实。
***
陈默告诉高歌，她是为城郊那座废弃古寺的重建工作而来的。
为了彻底了解那座古建筑，她动用人脉在当地档案局调取了冬宝寺的所有档案，眼前这几只大文件盒就是收罗来的全部副本文件。
“不瞒你说，”陈默看着高歌，有点心虚地笑了一下，“这些资料，信息量太大了，里面的内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好多都是没头没尾的，我看了这么久，一个字也没进到脑袋里。”
为了掩饰学渣的本质，她又拎起瓶子，仰头喝光了剩下的水。
“而且都怪你，还把游戏声音开得那么大，吵死了。”她语气不悦地又补充了一句。
高歌窘迫，顿时像个做错事被老师抓住的学生，连忙比划着对不起，赶紧拿遥控器按下静音。
这时，陈默正冷冷盯着大屏幕，她的脸拉着，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大晚上玩这种游戏，你不怕？”
高歌摇头。
她却皱着鼻子小声说：“胆子大很了不起吗？”
她有些不悦，一把夺过高歌手里的遥控器，直接把显示屏关掉了。高歌突然想起之前在墓地上曾偷偷见到她害怕得失魂落魄的样子，心说，原来你是怕鬼的啊。
某种奇怪的情绪隐隐作祟，高歌抬手比划：这个游戏很精彩的。
“变态。”
陈默说着，斜了他一眼，伸手再次抱起厚厚的文件盒埋下头。
这样黑着脸的她却在高歌的眼中又多了几分可爱。
果然一旦喜欢一个人，她的任何样子都是他喜欢的。
心念跟着一动，他指指她手里的文件盒，试探着用手势询问：我能看看吗？
陈默茫然地看向他，又看看文件盒，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几秒，她才说：“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都是公开的档案资料。”
高歌点点头，便向她伸出了手。
陈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甚至对他突然的插手有点生气，心底却又有几分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于是便把手里那盒资料递给了他。
***
有些粗糙的修长手指正忙着在资料的纸页间不停翻动，陈默陷在沙发的另一头，低头看着手机，偶尔也会朝高歌看上几眼。
十年过去了，他专注时的背脊依旧是挺直的，眉心微蹙目光专注，指节紧张到有些神经质般地弯曲着，他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和当年如出一辙。
陈默果断驱散了脑中涌现出的记忆画面，在心中不断强调着此刻对学霸的不屑。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所有的资料都被他粗略地过了一遍，并且打乱顺序重新摆放在陈默的面前。
高歌打着手语，向她说明：这一沓是建国前的文献记载，已经按时间顺序理好，这几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古寺翻修时的相关资料，这叠是寺中所有佛像的档案，这叠是书法石刻的影印记录，还有这边，是坊间关于古寺流传出的异闻怪事的记载......
陈默有点诧异。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些杂乱的资料从古到今、分门别类地迅速浏览并整理了一遍。
不愧是学霸。
这应该比刚才清晰一些了，你想看什么，分门别类查找就行。高歌继续比划着说道，又低头扯了几张便签纸做好标注贴在上面。
陈默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心底那处柔软的地方再次泛起温暖而微弱的涟漪。
冷静。
这些年来，她自认为早已看透了人类的本质。落魄时人人嫌弃拒绝，发达后所到之处充满善意，她早就明白，人类所作所为的背后都少不了一个关键词：利益。
利益和善意是流动的，不断进行交换的。
所以高歌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认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呵呵，真是个言行不一的男人。
这么想想，虽然逻辑自洽了，但总归还是有点扫兴。
“谢谢。”
最终陈默冷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道：“已经快十二点了，我明天还有工作，要进去休息了，慢走不送。”
高歌依旧坐在那，定定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可她并不想听。
于是陈默起身开门送客，不料刚站起来，手就被他握住了。陈默低下头，她刚要黑脸，就撞上了那道清澈坦然的目光。
高歌从沙发里站起，他们站得很近，他低头看着她，抬起手指指他自己。
那是在说：我。
随后他又用两根手指抵在下颌边，目光依旧专注在她脸上，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喜欢。
陈默看到他那抬起的手指最终向了她。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