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委实偏远,她用了御云符,也花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才看见一个小村庄。
许是地方的问题,相比之前,体内的玄阳火安静不少,就连灵力的使用也有些滞涩。
也不知是不是村庄特殊的习俗,这里的树上挂着小小的骨头。
应当是动物的骨头。
它看起来很小,但相比于一些鸡鸭什么的,又有些大了。
许是牛幼崽之类的。
它们大剌剌的挂在树上,被红绳绑着,随着风飘动,看起来有些吓人。
恣睢鸟咬着她的领子,防止自己在御云符巨大的风力下摔倒。
这里的草木疯长,不知沈钰楠没脑子的政策发了多久,那些人宁可让农田空着,也不愿在里面放上粮食。
带军打仗需要的粮食,数不胜数,再加上无脑的增加军马,无节制地抓走壮丁充兵,那些粮食就成了无底洞。
“没有了,一分也没有了。”她踏入其中,听见的是上了年纪的声音嘶吼。
只见男人跪坐在地上,脸上布满了皱纹,鬓角的发丝全白,显然是上了年纪的人。
他面前之人穿着甲胄。腰间绑着令牌,似乎是官服里的人。
“没有?没有你不知道去种吗,那些地放在你们手里,是给你们白看用的吗。”
老人的家里很整洁,除了一张床和生活用品,再无其它。
他的面容凹陷,皱纹像是一道痕迹,刻在他的脸上,“种地要的是种子,我们从哪里来的种子。”
老人怒目圆睁,嘶哑的声音却字字有力。
府兵不以为然,“种子?我们不是给你们留了种子吗,我看你们这种人,就是只会给自己找借口。”
“哈哈,那些粮食,只够我吃上几日,我吃完就没了,我连自己都活不下去,还种什么地。”
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府兵却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看着他,“哈?让士兵填饱肚子,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你有什么好挑挑拣拣的?”
老人叼着枯树枝,只是笑,却不开口。
他应该是习惯了烟袋,如今没有了,就只能拿着枯树枝解馋。
见府兵没打算动手,沈浮玉悬着的心松懈半刻。
正准备离去时,却听老人说,“你若是真想要粮食,我倒是能给你指条明路。”
府兵的眼神立刻就亮了,焦躁表情一扫而空,“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老不死的肯定有后手,不然没东西怎么活到现在。”
“那你可说错了,我可没藏,当初来的人连地皮都不放过,那可藏不了。”
“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你知道就别藏着掖着,真的是,你们这些老东西,就非是要人骂,才愿意把东西说出来。”
他眼底满是兴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老人对着树枝抿了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你凑过来些。”
付斌不疑有他,立刻凑上前去。
“东北角的客栈,他们那还有食物。”
“当真?”府兵表情狐疑,“可我前几日去了,他们确实没有,难不成,藏在地下室里?”
老人的声音很低:“那是人家每日给他送的食物,你直接去搜,当然找不着了。”
他的表情赫然一凝,“乱世中谁还有食物,你莫不是在诓我?”
老人呵呵一笑,他道:“怎么会,皇宫里的人不就还有粮食吗,鬼知道是谁送的,你把他们绑起来,代替他拿了米,你们家尚书不就不会怪你了”
说到这个,方才还和和气气的府兵脸色骤变,他一脚踹上了老人的肚子。
“少和我插科打诨,没有粮食,我问你,你书上的骨头从何而来?我上次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
老人受到重力,身体向后撞去,强大的重力让他头脑发昏。
看到这一幕,沈浮玉再也不忍不下去,赫然打开门。
“你在做什么?”
“哟,这是哪里来的人啊,我看你这打扮,也不像是这个穷乡僻壤里的姑娘,我要是你,有多远就跑多远,没事还插什么手。”
幻天兽看着它,频频龇牙。
“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倒是从未见过,拿去尚书面前,他肯定会高兴吧。”
府兵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他看着沈浮玉,故作模样,“喂,把你手中的怪东西交出来,我放你走。”
沈浮玉气笑了,这个府兵的眼睛长在脸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修仙界没见过幻天兽这种灵兽,只当它是长得怪些养着
“是吗,那给你好了。”
老头站起身来,看着莫名闯入的少女,眼中迷惑。
这人是在做什么,跑出来送怪物?那可真是大善人。
府兵不设防备,立刻就走向了沈浮玉。
他伸出手,眼睛死死地盯着幻天兽,内心满是渴望。
倘若把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交给尚书,他会把这东西剥皮吃了,还是好生养着?
不过现在,大家都缺东西吃,尚书可不一定,跟着这般好的主子,也算得上是它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树上悠悠落下一片叶子,刀光剑影,府兵捂着自己的眼睛哇哇大叫起来。
“既然生着无用,就别平白用着一副招子。”她抬起剑,似乎还想再补上一刀,却被老头拦住了。
他的嘴角还有着鲜血,“这位女侠,留他一条性命吧。”
沈浮玉握紧画笔,不解开口:“可他都这般对你了,为何还要为他求情?”
自然是因为……
他撇嘴,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肚子似乎饿得更厉害了。
地上那人还在那苦兮兮地喊,听到老头说要求情,立刻手忙脚乱地握住他的脚踝,半点嚣张的气势都没有了。
“李叔,救救我吧,我就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小姑娘你也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你这样,是寻不到好夫家的。”
恣睢鸟听后,不满地啾了一声。
她穿的一袭青衣,和那鸟的颜色相像,一时还没注意到。
看起来真美啊,肉质肯定也很鲜美……
老头硬生生地挪开自己的视线,故作悲痛,“乱世之下,活着就不容易了,能多一个,就多一个吧。”
府兵也在那点头,“是啊,我的父母就靠着我活了,我不能死啊……”
沈浮玉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收回了画笔。
“多谢多谢,”
“留他一条命,不算什么好事,对了,老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老头叹气,“是啊,青年的被拉去参军,幼童又活不下来,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东西,挖树根吃野菜的,最后只剩下了我。”
许是年老之人回忆起之前,总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沈浮玉垂下眼帘,只觉胸腔中有着火焰跳动,“那些妇女也被拉去参军了吗。”
“是啊,他们非说军队里差人开伙食,要人缝补麻布粗衣,我呸,真是脸大。”
府兵也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我都没女……”
沈浮玉一脚踩上了他的脸,“我不喜欢你说话,安静。”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
沈浮玉轻叹了口气,她问:“可以带我去看看剩下的老人家吗。”
老头有些诧异,“你去看他们做什么,都是些老骨头了,又不是年轻小伙子,半只脚入土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被问住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老头得不到答案,看在这人面善的情况,还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你就在这好好待着,等会让尚书府的人接你回去。”老头看着府兵道。
他慢悠悠地起身,内心还是不情愿居多。
“小罗啊,你在家吗,有人来看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他砰砰地敲响门,拐杖撑着他佝偻的背,似乎连站立,都成了难事。
“村里还剩几口人家?”沈浮玉顿了顿,“原先又还有多少人家?”
“原先也就几十口,后来壮丁被拉走,慢慢地,也就只剩下几个老人家了。”
“没有孩童吗?”
幼童是一个国家未来的希望,可若是这些孩子活不下来,往后推算,就代表了人丁稀零。
“乱世中活下来就好了,谁管是老人还是幼童的?”
他避而不答,屋内的人推开门,他依旧是笑着,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浑浊。
见他背后真的有人,他的面容微动。
老头道:“行了,看完就走吧,剩下几个也是这样,小罗,我要把刀,我昨日在山上打到了猎物,你要来看看吗。”
被称为小罗的老头微顿,目光在沈浮玉的面容上左右滑动,“猎物在哪?”
“在我的屋子里,走吧,我送你出去。”
他似乎很急,像是看见小罗后,一瞬间的后悔。
沈浮玉不明所以,还是退了出去。
“这位老伯,多谢您了。”沈浮玉轻声道。
他看着她,最后只是叹气,“倘若可以,别再来这了,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浮玉不明所以,见他步履蹒跚,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他一把。
“小心些。”
老头看着她,脑海中似乎有思想在打架,最后还是退后一步。
乌云盖下,老头蹒跚的步伐走向屋子中,阴冷的风带着潮气,白日里的记忆翻滚,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树上的白骨森森,随着风飘荡不止,如风铃,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她想着老头回头时的眼神,像是放走猎物不甘留下的悔恨,一阵阴风席卷躯壳,后知后觉地,她才发现,这个村庄没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