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互通

    “夫人,那谢府的管家不愿给柴。”

    褪色锦帘被拉开一隙,朔风夹雪灌进屋内,铜镜瞬间蒙了层水雾。那点雾色渐渐化开,映出女人寡淡的眉眼。

    金珰珰冻得脸色惨白,愈发衬得口脂红得滴血。鸦青睫羽上似凝了层霜,垂眸时在眼底扫出一片黯淡。

    太冷了。

    她感觉胃里都结了冰。午膳永远是那几样清汤寡水的小菜,上面连油星子都不漂几滴。讽刺的是,自己手腕上挂着一对硕大的金镯,死死压着纤细的骨骼。她出嫁前从娘家带来的金银首饰,在府里派不上任何用场。

    小丫鬟不知何时绕到金珰珰的身后,将金簪斜插进原来的位置,左右看了看,叹口气:“他不肯收金簪,反倒讥讽奴婢。”

    “说世子府不是金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规矩多着呢,哪有收钱给柴的道理。若是走了水,可是要掉脑袋的。”

    “吱呀”一声,丫鬟推开梅枝雕窗,哆嗦着收回手。天地都被雪色卷成一片苍茫,那冷风吹彻建邺大地,裹着寒意涌进小屋,吹散饭菜的馊臭味,也刮走金珰珰身上残余的温度。

    “夫人你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小丫鬟嘴边冒出一团白雾,把薄被又往她身上拉了拉。“奴婢经过老夫人门口时,分明望见那堂里烧着火。”

    “够了,凝雨。”金珰珰出声制止。

    少女噤了声,她并不知晓,她家夫人早已冻死在这个冬日。

    按照《倾城女官》的原著,金琅琅原本不该死的这么早。

    这本古早古风虐文曾风靡一时,书中集齐了各种虐身虐心的操作,泼天狗血乱飞。金珰珰初中时也曾是它的狂热书粉,无数个深夜,她也曾裹着被子,为这绝美爱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想到,当年十三四岁的少女读完书后没有穿越,反而是二十三岁的自己,在健身房举铁时一个手滑,被杠铃片砸昏了头。

    再度醒来,她成了这本书中庸俗无脑的女配之一。是的,这本书为了强行推动感情线,在一百多万字里设置了十几个恶毒女配,而原身金珰珰却是最拉仇恨的角色。

    她做的蠢事与其他女配无异,在女主面前挑拨离间,背后散布谣言。表面装得凄惨无辜,偏偏演技拙劣,将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暴露的一览无余。

    最可恨的是,这朵庸俗牡丹花设计嫁给了书中的人气男二——温润文弱的永平侯世子谢恒。

    也是系统要求她完成攻略的对象。

    想到古早文中掏心挖肺的操作,金珰珰当机立断:“危险系数太高了,我拒绝。”

    这和去一趟缅甸有什么差别?

    系统并无太大波动,机械电子音不容拒绝地播报:“已开启虐文宿主保护系统,您与攻略对象互通痛感,同时增强宿主身体素质,皮实耐摔。”

    金珰珰:……

    怎么听起来自己像个沙包。

    后者金珰珰已经亲自验证,她当晚拆卸鸳鸯莲纹贴金珠钗的时候,手指微微用力,就将攒金的首饰按成一团金饼。

    看着烂成一片的金首饰,金珰珰陷入沉默。要知道,前世自己在健身房泡了两三年,深蹲硬拉才勉强达到60kg。如今拥有这个buff,若谢恒想挖她的人体器官换给女主,她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按扁。

    至于互通痛感……

    数声脚步渐近,踏碎一地薄冰残雪。哒啦一声,绿窗落下,冷烛燃起,丫鬟凝雨收回探出的脑袋,涨红着脸来回踱步:“莫不是世子爷回来了?”

    恐怕要让她失望了。金珰珰扯了扯嘴唇,没有应声。

    门帘揭起,灰尘乱飞,女人尖锐的声音划破发霉屏风,似一把利刃,剑尾直向金珰珰扫来:“金珰珰,你这个贱人,你以为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嫁给谢恒,他就会喜欢你吗?你做梦!”

    环佩叮当,绣金锦履越过门槛,重重落在地上。身后跟着一串匆忙呼喊,“公主,公主!三思而后行啊!”

    金珰珰抬起眼,看向面前锦衣华服的女人。如果她没记错,面前这位被称为“公主”的少女,应是全书暗恋谢恒的女配之一,玉衍公主。

    这本古早文本是她初中时看的,理应不该记得这么清楚,奈何作者取名实在太有特色。她的笔力全都落在女主与男主、男配之间如何纠缠不清,对于恶毒女配的名字从不上心,全用叠词,被读者笑称为“ABB团伙”。

    这位玉衍公主,便是ABB女配团伙中的一员,当朝皇帝之女萧衍衍。

    “臣妇见过公主。”金珰珰扶着梨花木桌起身,眼前发黑。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仅微微服体,发髻上簪满的金钗便随身体一同发颤,压得她呼吸困难。

    “臣妇……”玉衍公主呢喃着向后踉跄一步,似乎被她的称呼打击到。可仅是片刻,怒火便卷上少女艳丽的眉眼。

    “金珰珰,你爹不过是父皇的金匠。”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二寸长的金护甲从艳红宫装里探出,狠狠掐住金珰珰的下巴,“若不是他为你求这恩典,嫁给谢恒的只会是本宫。”

    想多了。金珰珰垂下眼,就算没有自己,后面还有十几号女配,谢恒那位白月光女主更是重量级选手。

    她实在不想吵架,这具身体缺乏碳水,大脑跟木头雕出来似的转不动,发挥不出她的最佳水平。

    “公主说的是。”金珰珰半死不活地应了一声,耷拉着眼皮,仿佛下一秒就能昏睡过去。

    对对对,好好好,是是是。以前被健身教练痛骂的时候,金珰珰都是这般应付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被砸死时的姿态好不好看,若是脑浆迸裂了一地,影响了那家健身房的生意,岂不是她的罪过。

    昔日八块腹肌的金刚芭比,如今却像小鸡仔似的被玉衍公主拎起,虚弱的随时都能昏倒。金珰珰情不自禁摇头叹息,感慨世事无常。

    见金珰珰低眉顺眼,垂耳兔般地点头承认,玉衍公主只觉得自己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她忿忿地咬紧银牙:“世人皆知谢郎对你避之不及,本宫劝你主动提出和离,别落个太难看的下场。”

    这场大婚本就是推动感情线的工具,原书对此不过一笔带过。为了保证男配对女主的感情不变,谢恒结婚当日连婚房都没进,满心欢喜的金珰珰就这么独自坐到天亮。

    她以为自己嫁给了谢恒,有朝一日总能捂热他的心。却未曾料想,等待她的只有更加刺骨的深渊。

    “他的确不爱我。”金珰珰抬起头,顿时觉得下巴一松。在玉衍公主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她看见自己清澈的眼眸,宛若石落寒潭。

    “他爱的……另有其人。”

    雪不知何时停了。

    只剩冷风喧嚣,一浪又一浪地敲击窗棂,吹散窗檐碎冰。

    红烛落泪,一尾游焰在玉衍公主眸底跳跃,她眯了眯眼,上位者的压迫感笼下来,令人无处可躲。吃人的红唇开合,只缓缓吐出一个字:“谁?”

    金珰珰微微勾起嘴唇。男二谢恒愿意娶她,除了圣上的旨意,自然还想为心爱的女主立一面挡箭牌,挡住建邺城贵女们求之不得的怒火。金珰珰婚后名声如此之差,遭遇如此多的冷眼与嘲讽,她不信没有谢恒的纵容。

    他将她推至高位,把“世子夫人”的牌子竖在她的身后,这世上所有恶意的目光都会化作利箭,嗖嗖向她射来。而矜贵坚韧的女主,则在他的保护之下,一步一步走向事业与爱情的巅峰。

    当初金珰珰读到这一段,只顾着甜得嗷嗷叫,如今一朝魂穿,再面对这段剧情,她难免感到些许微妙。

    这挡箭牌谁爱当谁当。金珰珰抬起手腕,金镯相撞,藕色衣袖掩住嘴唇,睫毛下瞥,犹豫着开口:“谢恒他、他只爱……”

    “我自然只爱夫人一人。”

    金珰珰嘴角笑意一僵,看向声音来源。

    廊下暖帘卷起,暮色四合,寒风透进屋内,冷意顺着金珰珰的小腿向上攀爬。男人头上戴着白鹿皮缝的冠,中心坠着一汪翠,水头极好。一袭鹤氅绣锦沿边,上面簌簌落了雪,沁着冷梅淡香。

    他抬眸看过来的瞬间,无端让金珰珰想起暮春的玉兰。花瓣纯净似玉,却一揉即烂,馥郁的香气里夹杂着将死的阴郁。

    谢恒,古早虐文的男二,书迷们的白月光,一款经典的美强惨。

    作为痴情男二,他是合格的。即使在最后四十万字里,女主在他和男主之间反复横跳,他依然无怨无悔。

    作为白月光,他是合格的。最后为了保护女主而死,狠狠赚了把书迷们的眼泪。

    作为美强惨,他甚至是优秀的。玉雕般温润的眉眼,定远侯嫡长子的身份,病弱垂死的美感,无一不戳中少女时代金珰珰的萌点。

    只可惜,追星成功与偶像塌房只在一念之间。

    “谢恒哥哥。”玉衍公主转过头,甜甜地喊了一声。衣袖之下,尖锐的护甲几乎刺进金珰珰的皮肉。

    想到谢恒刚刚说的话,玉衍公主的眼底划过冷色,攥紧金珰珰的手腕,声音似冰碴般簌簌落下:“你骗本宫。”

    金珰珰抬起头,越过玉衍公主的肩膀,视线落在门口的谢恒身上。他垂着眸,并不在意自己一席话引起的波澜,兀自抬起手指,扫去肩头落雪。

    他是故意的。意识到这一点,金珰珰叹口气,刚要开口,忽觉玉衍公主松了手。

    那只涂着豆蔻红的手高高扬起,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力度落下。

    “啪——”

    金珰珰的脑袋一歪,侧脸浮起火辣辣的刺痛,泛着不正常的热意。

    她本来可以躲开这一巴掌,只是在后退一步之前,金珰珰忽然忆起系统给她的承诺。

    痛感互通……吗?

    她咽下嘴里泛起的血腥味,抬起眼眸。

    “公子流血了!”“谢恒哥哥!”

    几步之外,谢恒剧烈咳嗽几声,扇骨般的手指捂住左脸,嘴角缓缓流出一道血线,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痛楚。

    谢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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