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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龟苓膏

    “味道咋样,还行吗?”

    池叔似乎十分期待她的点评,一双眼睛似乎不断在发射着星星。

    “非常好吃!酸笋品质很好,调味也恰到好处,还有鸭脚也炸过是吗?”

    池叔十分激动地一拍掌:“对对对!你吃出来了!终于有人能懂我了,天天对着那个臭小子的臭脸,我都快得厌食症了。”

    说着说着池叔又用公筷往李筱草碗里夹了好几块鸭脚,几乎整锅鸭脚都在她的碗里了。

    “丫头,你爱吃就多吃些,不够叔晚上再给你做。我刚刚收到了通知,说是停水停电要一天,你晚上也别回了,留这儿吃,别跟叔客气嗷!”

    池叔的热情让李筱草十分招架不住,又不好意思白吃别人的,问池叔怎么收费,池叔却直冲她说:“你别给我来这套嗷,谈钱伤感情!”

    这却让她十分不好意思,心里盘算着干脆把刚刚买的两个西瓜给带过来,冰镇一下,大家一起吃了。

    “叔,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是,我是河北人。”

    “河北离这里那么远,你怎么想到来这里开店。”

    “这店不是我的,是我儿子开的,我本来也就是退休了在家没事儿干,跑来这儿投奔他,这儿一般就我、我儿子还有我小外孙女。那臭小子这几天出差了,那小丫头现在也不知道跑去哪儿野了。”

    听着池叔老顽童式的发言,李筱草有些忍俊不禁。

    “叔,家里没电了,我今早刚买了些肉,再不放冰箱怕是要坏了,方便放您这里吗?”

    “方便,有啥不方便的,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顺便也拿一套换洗衣服来,民宿里有发电机和一口井,晚些烧点水也能洗澡,断水断电影响倒是不大,你别跟叔计较这么多,我这人就爱交朋友,你再给我客气我可跟你急眼了。”

    李筱草笑着连连应好,抢着把碗筷收拾洗干净之后就回了趟家,把该拿的东西都拿上了。

    再回到民宿的时候看到榕树下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应当就是池叔的外孙女。

    女孩头发短短的,眼睛大大的,抱着桑葚安安静静地坐着,仰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连李筱草从她身前走过都没能分走她的视线。

    李筱草看她专注,也不忍去打扰她,脚步放轻了些,走进正厅,发现池叔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叔,你忙啥呢?”

    “诶呦你这丫头,走路怎没声儿呢,吓我一跳。刚刚突然来了俩客人,说要住房,房间这不得收拾一下。”

    李筱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这不是看外面的那个小朋友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呢吗,怕打扰她。”

    “害,那孩子野得很,没那么多讲究,”说着,他朝着门口喊了一声:“双双,过来给你小草姐姐问好!”

    刚刚秋千上的小女孩缓缓走进正厅,怀抱里的桑葚挣脱着跳下,一溜烟又不知道去哪个角落里猫着了。

    双双轻飘飘地看了李筱草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问好,就自顾走到书架前挑起了书。

    池叔看着她这样子,有些无奈的对着李筱草说:

    “别理她,这小孩不知道和谁学的坏习惯,见到人不喜欢问好,点个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李筱草谅解地笑笑。

    “你刚刚说拿肉过来,哪儿呢?”

    这才反应过来,拿起脚边的塑料袋递给池叔。

    “这里还有今天早上去集市上买的两个西瓜,冰一冰,切来吃了消暑。”

    “得,还是这么客气,人来了就行,还非得带俩西瓜。”

    池叔接过塑料袋,又道:“你就在这玩儿,叔先去收拾房间。”

    “好。”

    在正厅来回逛了好几圈,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双双身上,女孩生的玉雪可爱,细软的额发乖乖搭在额头上,窝在书架前的懒人沙发上静静看书,阳光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忽闪忽闪的,让李筱草想到了春日里在油菜花田里翩跹的蝴蝶。

    想上前和她搭话,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无意间撇到了双双手里的书名。

    《小王子》

    “你喜欢《小王子》?”

    双双短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继续看书,本以为不会得到她的回答,就快气馁的时候,听见稚嫩的童音道:

    “嗯,只有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才能让我感觉不那么孤单。”

    讶异于双双的早熟,其实看她第一眼的时候,李筱草就发现她似乎是一个很内向,但是内心世界应该很丰富的孩子。

    和她小时候的样子有些相似。

    “你很孤独吗?”

    双双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沉郁。

    “我喜欢看日落。”

    双双又突然笑了,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只属于孩童的笑容。

    “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大人,别的大人总是喜欢对我说,”

    她故意板起脸,学着别人的样子。

    “小孩就应该有小孩的样子,双双啊,别成天闷闷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这样说呢?”她双手托着腮,歪着头,笑得一派天真。

    “可能,每个大人都曾经是个小孩,尽管只有少数人记得。”

    双双渐渐敛起了笑容,慢慢低下头,继续看着书。

    “你想吃龟苓膏吗?”

    “龟苓膏……”她有些不解,“那是什么?”

    “就是像果冻一样,滑滑嫩嫩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冒着凉气,再淋上些蜂蜜,放上些切成块的西瓜,一口吃下去,甜滋滋凉丝丝,清爽又消暑。”

    听见她这绘声绘色的描述,双双虽然嘴上不说,眼神却亮了亮。

    “龟苓膏我没带过来,我回家去做好了然后拿过来好吗?很快,你在这看会儿书,我就回来。”

    家里停电,实在太热,民宿里有空调,也省的让小孩跟着她跑来跑去热得慌了。

    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衣角被扯住了。

    “我也去,可以吗?”

    双双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大眼睛忽闪,李筱草看着她的样子简直心都快被萌化了,哪还忍心说半个不字。

    “可是姐姐家停电了,很热,你可以吗?”

    “可以。”

    “那你喜欢小狗吗?”

    “喜欢。”

    “那我让小花陪你,可以吗?”

    “小花……?”

    “小花!过来陪双双姐姐玩!”

    李筱草冲着正和桑葚打成一片的小花叫了一声,一道橙黄色的胖胖身影立刻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过来。

    “哇!你就是小花!”

    “汪!”

    双双欣喜地摸了摸小花的脑袋,小花很是乖顺地低下了头。

    “小草姐姐,我以后可以每天都和小花玩吗?”

    “当然可以。”

    看着小不点和小花相处得很融洽,李筱草很是欣慰地笑了笑,果然,小孩诱捕器无非就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和美食。

    浅蓝天空,云朵舒展,柏油路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铺满了碎钻,闪闪发光,水稻整齐地被码在水田里,尚未长大的禾苗在风中微微摇曳,叶片上的露珠顺势落下。

    日头毒辣,连人都被晒得恹恹的。

    这样的天气,能够来上一碗冰镇的龟苓膏简直是享受。

    龟苓膏最早发明于800年前的南宋时期,功效良多,包括但不限于祛毒解热、减肥养颜。

    正宗的龟苓膏其实是真的用乌龟身上的部分做的,若要严格遵循古法熬制龟苓膏的话光是材料都要准备二十余种中药材,更不用说从药材的处理到精火熬炼过程约需十余个钟头。

    如今却方便许多,只需要将现成的已经调配好的龟苓膏粉和水按比例冲开,加热至微微沸腾就可以了。

    冷却之后就可以拿去冰箱冰镇了,冰镇之后口感会更好,但是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若要等到彻底放凉,又太过晚了,龟苓膏性凉,夜深食之容易腹泻。

    灵光一闪,似乎也不一定要用冰箱。

    “叔!”

    “诶!怎么啦?”

    池叔从二楼探出头,看向在内院里站着的李筱草。

    “你之前说的井在哪儿啊?”

    “就在榕树下面,打水的时候小心些啊!”

    “好!”

    双双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井水有什么用吗?”

    李筱草故意卖了个关子。

    “山人自有妙计。”

    双双眼看着李筱草跑到井边,晃晃悠悠地汲起了半桶水,又把那一盆黑漆漆的东西放在那半桶水里,又顺着绳子把那木桶放了下去。

    “诶!你就这样放了下去,翻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小时候没有冰箱,想吃点凉的西瓜,就这样放到井下,一会的功夫,就能吃到比常温要凉上不少的西瓜了。”

    “真的假的,还有你那一盆东西,黑漆漆的,看上去就不好吃吧。”

    李筱草没有反驳她,神秘地伸出食指摇了摇,“走着瞧。”

    “嘁,走着瞧就走着瞧。”

    双双不屑,但是就像有根好奇的线在牵着她,无论干什么,都无法百分之百的专注,总是要分一些精力在井里那一盆黑漆漆的东西上。

    她承认,在吃到龟苓膏之前她是不相信这东西黑漆漆的,能好吃到哪去,但是入嘴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妈妈常对她说的人不可貌相是什么意思。

    漆黑的膏体,舀一勺起来,颤颤巍巍送入口,甫一入口,就是一股独属于中药材的清新香味,微微发苦的味道很快又被蜂蜜给压制住,膏体爽滑弹牙,没有了冰箱冷藏后的尖锐的凉感,反而经过井水沁润后说不上的清凉感。

    西瓜被切成小块,汁水渗入龟苓膏其中,一咬下去,汁水丰盈,又隐隐解了蜂蜜的甜腻之感,实在是夏日消暑良品。

    看见双双一口下去两眼放光的样子,李筱草满足又开心,简直比自己吃到了美食还要开心。

    其实任何一个热爱研究美食的人都是这样的,当看见自己做出来的食物得到了别人的认可,那种满足的心情,完全不亚于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孩子拿了国奖的开心程度。

    这样的开心,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就很好,只要有了一点,都会觉得接下来的日子有了盼头。

    即使是肆意生长的野草,也需要用尽全力去汲取养分,才能顽强存活下去。

    可叹她曾经身处幸福之中,可是却无法感知到幸福的存在,轻狂地认为只有飞得更远,才能看得更高,才能实现心中可笑的远大抱负。

    当初选择远走高飞,代价则是失去一切。

    如今却宛如一个小偷,试图能从这烟火气之中窃取一丝曾经的影子。

    “小草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高兴。”

    她起身东收收,西捡捡,装成一副很忙碌的样子,其实只是为了掩饰微红的眼眶。

    一个星期以来过着慢节奏的乡村生活,似乎连呼吸都慢了下来,再没有了从前那样在高压环境下生活的无力感。

    和民俗里的池叔今天你送一盆菜明天我送一锅汤的,两人更是处成了忘年交,双双也喜欢嚷着要带着小花出去玩。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浑身上下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就连院门口田里的杂草都除了个干净,就等着翻好土之后种些蔬菜或是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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