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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酸笋鸭脚煲

    日上树梢,蝉鸣个不停,成片的竹林随风微微摇摆,发出萧萧竹声,群山环绕着田垄,山腰间始终晕绕着一道水雾,颇有些人间仙境的意味。一道笔直的柏油路将田地分割两半,左边临山,右边靠水。

    山是典型的丹霞地貌,山体呈现红色,近几年早已发展成规模的景区,而冬平村,就在景区之中,不少游客慕名而来,村里的收入主要也来自于此。

    水则是这一带的父母河——锦江河。

    水田里早有零星农民在期间躬身劳作,李筱草走在乡间小道上,晨早的微风不那么燥热,拂过脸颊的时候只觉得温暖而柔和。

    迎面走来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夫,头上戴着草帽,肤色黝黑,身量不太高,很是眼熟的样子。

    李筱草多看了这人两眼,发现同样的,那人也在看着她。

    正思索着,那农夫惊喜的喊道:“小草!”

    面前这张黝黑和善的脸正在和小时候那个喜欢拿着棒棒糖逗她的人重合,她犹疑地喊出:

    “姑丈?”

    “诶!我还怕你忘了我呢,哎呦,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成这么大的姑娘啦!”

    “是啊。”

    是啊,这么多年,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而从前总是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姑丈,如今背已经有些佝偻,与那些最普通的农夫也并没有什么两样了。

    “你这么些年,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还好吗?”

    “还好,出门在外嘛。你呢?这么些年,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身体倒还健康,唉……”他有些惆怅地看了一眼李筱草身后的山,“就是你姑姑走了这么多年,多少有些孤单。”

    “你从山上下来?是去看你奶奶了?”

    “没呢,想着山下看一眼就回了。”

    黄海晏看着她这幅样子,就知道这孩子还因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想着她这么些年也不容易,毕竟当年的事情也不怪她,心疼地叹了一口气。

    “难得回来,这次待多久?”

    “两个月左右。”

    “那还挺久,你电话是多少?家里缺点什么,或者不想煮饭了,就打电话给我,我现在在村委会上着班,你刚回来,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或者直接去村委会找我,都方便。”

    “好,那就麻烦姑丈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小时候你吃我的还少啊,中午过来吃饭啊。”

    “不麻烦了,我自己随便做点得了。”

    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家里出了事,那都得麻烦这个表姑丈,现在姑姑那层关系早就断了,而且这么多年不见了,哪还能腆着脸去麻烦他。

    报了电话给姑丈之后,又寒暄了好一会,眼看着日头渐高,这才道别。

    家里已经靠近村子的周围,人家并不多,所以平时买菜或是添置些日常用品都得到村中间的集市来,一来一回的距离并不算近,加上如今正值酷暑,还是挺累人的。

    不过今日正好赶上十五,是赶集的日子,街上好不热闹,还多了许多平时见不到的菜色。

    这可得好好买一些,怎么样也要够吃一个星期。

    一番采购下来东西多到两只手都有些提不过来,最主要是刚刚贪便宜,又大又圆的西瓜一口气买了俩,这才重的有些过分了。

    过两天真得去县城里买一辆电动车了,不论是买菜或者上县城都方便许多。

    正暗暗想着,日头毒辣的仿佛要穿过帽子将李筱草给晒成干,偏偏一条路上没有半处阴凉地,只能这样顶着日头走着,偏手里的东西重的不行,只好走一会歇一会,走到半路上都很不的把手上这些东西全给扔了。

    后面突然响起了摩托车的鸣笛声,连连“哔”了好几声。

    李筱草有些烦躁,心里骂道,正烦着呢,哪个路怒症发作了。

    又连着几声鸣笛,一辆摩托三轮车开到跟前,上面开车的大叔跳下来。

    “小姑娘,这太阳太毒了,我载你一段路吧?”

    没想到是好心人想帮忙,想到刚刚还那样编排人家,李筱草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心虚的连连摇头。

    “不用了,谢谢叔叔,我就快到了。”

    “嗨,客气啥,来来来我帮你提,我就在前面开民宿的,一脚油门的事。”

    还没等她再次拒绝,大叔就已经接过了她手中的几个塑料袋,本来还有些担心,但一听大叔是背后那间民宿的,就放心了许多,还乐得蹭到了车坐。

    “谢谢叔叔了,您怎么称呼?”

    “叫我池叔就行。”

    那间民宿离家不远,几步路的距离,每每到了晚上灯火通明,暖暖的灯光,在难以入眠的夜晚驱散了李筱草内心细微的恐惧和不安。

    一路上无话,李筱草本身并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但是池叔也没有故意找话题,而是独自在唱着歌,曲不成调,却别有一番野趣,尴尬的感觉随风消散,她也渐渐放松,新奇地观察着村里的变化。

    直到到了家门口,两人才有了交流。

    “就是这里,这里放我下来就可以了。”

    “嚯,你住的离我们民宿很近啊。”

    “是啊,谢谢啊!”

    “别客气,街坊邻里的,说不定到时候还有事情得麻烦你呢。得,我还得回去做饭呢,先不聊,有空来坐坐,请你喝茶啊!”

    “诶,好。”

    正哼着歌,高兴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想着把菜肉和西瓜放到冰箱里,一打开,人都傻了。

    “我去,怎么停电了?!”

    一试屋里灯的开关也不行,果然停电了。

    结果一到卫生间想洗个手,发现连水也停了。

    看着小花趴在地上,热得都不停吐着舌头哈气了。

    李筱草抱起小花,看了眼临出门之前放在小花旁边的盆,里面的水早就一滴都不剩了,她有些心疼地蹭了蹭小花的脑袋。

    “热坏了吧?”

    小花有些委屈地“嗷呜”了一声。

    原想着把小花拴在院子里会太热,把她关在房子里,开着风扇,能没这么热,活动空间也大点,没成想出门之前没把窗户打开,又停了电,这会子屋里比屋外还要闷热几分。

    人到还能忍忍,但小花前段时间皮肤病才刚刚好,怕太热又复发的话没有条件医治。

    正在客厅里急的团团转的时候,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刚刚偶遇的那个池叔,现在正好是饭点了,民宿里应该是有饭的,也不算去占别人便宜,自己掏腰包去吃一顿饭,再问一问肉能不能接他们的冰箱放一放,多付点钱,也当是今天搭顺风车的油钱了。

    有了主意,也不再犹豫,李筱草抱起小花锁好门,就走向民宿的方向。

    民宿离家里不过三百米的距离,从外面看上去是一栋一体式的三层小楼,青砖白瓦,又临水而建,背靠一大片竹林,颇有几分烟雨江南的意思。

    待走进了,便看到一道木门,上挂有一道匾额,应该是民宿的名字,匾额上写着——陋居。

    李筱草不禁失笑,这算陋,那我家算什么,流浪汉收容所吗?

    虽说挂着牌匾的木门略显简陋,但是一踏进去就别有洞天,铺设平整的鹅卵石小路旁是两块不太大的草坪,左侧扎了一个秋千,秋千就挂在一颗看上去颇有年头的榕树上,右边则种植了许多多肉植物,长势十分喜人。

    鹅卵石小路通往的应当就是正厅,李筱草边走边看,院子并不大,但是处处都透漏着设计者的用心,木刻雕花的窗棂和大门,木质的配套桌椅,半开放式的茶室,甚至还有一小眼引进来的河水,清清泠泠的,汇入一个小池里,池子里还有几尾金鱼。

    最吸引着她的其实是窗子上的花窗玻璃,这种玻璃李筱草曾经出国旅游时在国外的教堂里看见过,也难为民宿老板有着这样的巧思,开窗时,窗外就是清丽雅致的田园风光,风景看腻了,再合上窗时,光线透过玻璃,折射出迷人的绚丽颜色。

    大门比起窗子就显得庄重很多,但还没有迈进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独特香气。

    这是?酸笋?

    在这样雅致的房子里吃酸笋煲,这,这实在是……

    太爽啦!

    快步走进正厅,就见到刚刚载她一程的池叔正端着碗米饭准备开动。

    肚子又非常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许是这一声响的太过大声,原本打算送一口米饭进嘴里的池叔都放下了筷子,看向李筱草。

    “诶呦喂,大妹子是你啊!”

    池叔热情起身,赶忙招呼着她,她却十分尴尬,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池叔,我家停水停电了,你这里能吃饭不?”

    “能啊,能能能,当然能,来来来,过来坐,我给你盛碗米饭,还有狗狗也别抱着了,放下吧,这儿都能给它跑。”

    “太不好意思了,这么打扰你。”

    “这有啥的,添双筷子的事儿。”

    池叔揉着小花的脑袋,小花似乎很是享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叫啥名啊?”

    “啊?我吗?李筱草。”

    池叔哈哈笑了两声,指了指地上的小花,“我说它。”

    李筱草讪笑了两声。

    “她叫李小花。”

    池叔又十分爽朗地笑了起来,“跟着你姓啊,挺有意思的。”

    “我这里也有一条懒猫,”池叔左右张望,没找到猫的影子,于是喊了一声:“桑葚!”

    角落里传来懒懒的一声猫叫,循声看去,一只大橘猫此刻正揣着手赖在茶室里一张古琴之上。

    池叔十分无奈,对着桑葚道:“你又赖在这琴上,小心你爹回来揍你。”

    桑葚却不搭理他,只是甩了甩尾巴,示意朕已阅。

    池叔碰了一鼻子灰,转头来招待李筱草。

    “小草啊,来来坐,我去给你盛饭。”

    被引到餐桌之前坐下,这才看清了香味散发出来的源头,是砂锅里装着的酸笋鸭脚煲,酸笋被整齐地切成片,色泽微黄通透,一看就是品质很好的酸笋,鸭脚似乎被炸过表皮皱起,此刻怕是早已被汤汁浸润,酥软脱骨了,锅边还整齐地码了一圈油豆腐。

    李筱草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天,我都不敢想,这得有多好吃多下饭。

    等池叔端过饭碗和筷子来,道过谢之后李筱草就不动声色地开始飞速进食。

    酸笋一入口,霸道的香气就立刻充斥着口腔和鼻腔,唇齿碰撞,咬下一口,发出一道清脆的“咔嚓”声,酸、辣、咸味完美融合,咽下之后,口腔开始回甘,细品之下,还能尝出独属笋的清甜。

    鸭脚果然炸过,送入口中,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一抿就脱骨,酸笋的酸和小米辣的辣正好解了荤腥的油腻之感,使得鸭脚更为香醇入味。

    夹起吸饱汤汁的油豆腐,说一口爆汁根本不为过,此刻再送上一大口米饭,感受着酸辣咸香的汤汁和米香在口中交织,美得很,美得很啊!

    有些人很难接受酸笋发酵之后的独特味道,但是对于生长在盛产竹笋的地方的李筱草来说,简直是尔之□□,我之蜜糖。

    眼见着米饭见底,肚子也落了个九分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太过失礼。

    十分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去,却看见池叔用着一种十分奇妙的眼神看着她。

    这眼神,还有唇边这若有似无的笑容,怎么这么像每一次她看着小花飞快进食时,内心里泛起宛如老母亲般欣慰感情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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