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生那些重要的道理,在幼儿园都学过。
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原来,帮助别人会真的感觉到快乐。
原来,人生的意义真的在于奉献,在于热爱。
这一年的春节,贾琮过了他人生最辛苦的几天,也是最快乐的几天。
雪打在他的脸上,风挤进他的衣袖,他这具娇弱的身躯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他不在乎。
他辛辛苦苦积累的十几两银子,已经快要被“挥霍”一空。
他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能不能多帮一个人,能不能多救一条命。
倪二说他遇见了贾琮,才明白活着的意义。
贾琮亦是遇见了这群兄弟,才知道活着的价值。
那日见到刘姥姥只是一个意外收获。在刘姥姥所在的村子留下些救济物资后,他们又继续前行。一直到物资耗尽,才返回京城。
贾琮已经没钱了,无力再出资做事。可倪二做善事上瘾,主动出资买粮买布,要将好事做到底。贾芸听说后,也捐赠了一些钱,这样一来,算是解决了钱的问题。
这几日,他们沿着大路,路过村寨,见谁家房屋塌了,就去帮谁。见谁家缺粮少衣,就去救济谁。
贾琮亲手从坍塌的房屋内救出了七八个人,亲手将救灾物资送给了十几户贫苦人家。
每离开一个村落,村民们都围在道路两旁,对贾琮一行人感恩戴德,直称他们是活菩萨。
但世间有佛就有魔,有善就有恶。
下午路过一个叫“善耄村”的村庄时,贾琮一行人调查后,挑了最穷困的三户人家进行帮扶,送了一些粮米。正当贾琮一行人要准备出发时,围观的人群中,一个耄耋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拦住贾琮一行人的去路。
贾琮跳下车,上前问道:“老人家,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老头口齿不清说了一通话,贾琮只听了一个大概,意思是他家也很穷,贾琮为什么只帮其他人,不帮他。
反正都是要帮助人的,帮谁都是帮。这个老人家需要帮助,贾琮也没犹豫,立马请熊伟给他粮食。
不料那位看起来颤颤巍巍的老人家手脚却十分灵活,不等熊伟分粮,自己上前就从车上抢了一大袋粮食。
要不是熊伟及时摁住其他粮食,那老头准备多抢几袋。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我看你是想死!你这种没脸皮,没人心的老货,一粒粮食都别想拿!”熊伟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
贾琮却劝住了熊伟,说:“算了,他一大把年纪也不容易,估计家里也很困难。他多拿一点粮食就多拿了,反正我们这粮食就是用来送人的。”
贾琮站在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他人也站在贾琮的“角度”考虑问题。
贾琮的话刚落音,人群中就有一个年轻男人喊到:“对呀,你们的粮食反正是要送人的。能送给别人,就不能送给我?我也是人啊。我家也很穷。”
说完,那男子冲上前准备抢粮。熊伟不好出手打一个老头,正憋着一肚子气,见这男子冲了过了,飞身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
“这粮食是咱的!咱愿意给谁是咱的事情!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没见过你们这样毫不知耻的人!抢救济粮,你还是个人吗!”
熊伟摁住男子要继续揍人,贾琮和祝梦上前拦住。贾琮还劝道:“老熊,算了,不跟他一番见识。他知错就行了。”
有贾琮相劝,熊伟将男子放开。那男子得了自由后,立马跑回去提来一根木棒要找熊伟算账,并鼓动到:“外面来的人还敢在我们村打人了!有天理吗!有王法吗!打了我,就要赔偿!”
一对老夫妻应当是该男子的父母,他俩不仅没拦住男子,还充做先锋,嚷到:“叔伯们,兄弟们,我家大儿被欺负了,没天理啊,没王法啊!不赔偿我儿,就不许这些外人走!”
其他村民也嚷道:“打人还能有道理?这官司打到皇帝面前也不惧,道理是在我们这边!”
就这样,一个村三五十人,老的老,幼的幼,男男女女全都冲了过来。
贾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懵圈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倪二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贾琮,将他护住。熊伟和马大亦冲到贾琮身边,以护住贾琮为第一任务。
苏四平日文文静静,没看出他的能力。这紧要关头,却显示出他的机智,他怒吼到:“这位公子是荣国府贾公子,谁敢动手!”
可惜苏四还是晚喊了一点,村民们的拳头已经砸了下来。
虽有部分村民听到“荣国府贾家”几个字后收手,但现场乱糟糟的,没听清苏四的说话的村民大有人在。一群人一哄而上,将贾琮一行人揍了一顿,并哄抢车上的物资。
有四五个老头胆子更大,直接上手将马车拉走。
大家只顾抢物资,一时顾不得贾琮一行人。倪二和熊伟几人这才护住贾琮,逃到了一边。
贾琮狼狈不堪,虽有倪二几人护着,但还是挨了几拳,他细皮嫩肉的,脸都被打肿了。
“公子,为今之计,只得赶紧回城求助。”倪二说道。
这种混乱的情况,被打死都有可能。
熊伟气鼓鼓地说道:“简直岂有此理!这群刁民一定要付出代价!”
做好事还被人揍了!
贾琮此时心中满是恨意,脸上却十分冷静,说:“老二,你手脚快,想办法先回城,去找我爹,把情况说给他听!”
倪二还没应声,苏四先开口说道:“我骑术好,我去。你们保护好公子。”
贾琮不理解苏四的意思,不知道这与骑术有什么关系。
倪二、熊伟、马大三人却心领神会,护住贾琮、祝梦一路逃窜。
苏四则一人折返善耄村。
“老四干什么去,太危险了,快回来!”贾琮担忧地喊到。
倪二拉着贾琮往前走,说:“无事的,老四身手了得,那些刁民奈何不了他。”
马大揉着肿胀的脸说:“为了护住公子,我们放不开手脚,所以才吃亏。否则,以我们四兄弟的功夫……”
贾琮望向马大,只听马大说:“以我们四兄弟的功夫,早都逃远了。”
得了,还以为你们能打得过三四十个人。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逃窜,贾琮哪里吃过这种苦?累得不行。
马大人高马大,不顾贾琮反对,一把将他背了起来逃跑。可跑没多久,祝梦这个书生也跑不动了。倪二和熊伟一人一边,把祝梦拖着继续前行。
一直跑出二十多里路,见没有村民追上来,又见前面深山里有一座破庙,五人才爬到破庙里喘一口气。
“得了,在这里等苏四搬救兵来救咱们就行了。”熊伟找了一根木棍,在手中掂量几下,守在庙门处防守。
马大和倪二则收拾木柴,准备生火。
贾琮、祝梦两人累成了狗,相互搀扶着才没倒在地上。
想了想,贾琮还是不放心,问:“老四不会是回去抢马吧?他有那本事?”
倪二笑道:“公子你放一万个心。老四虽闷葫芦一个,但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情,他既然敢回去,就有他的道理。”
见倪二还笑得出来,贾琮才松了口气。
倪二收拾来一捆干草,扶贾琮和祝梦坐下。
马大将火生着了,破庙中有了暖意。
守在门边的熊伟这时也走了过来,望着庙中神像,忽啐了一口唾沫,说:“真晦气。”
随后,他又连忙对着神像忏悔,口中念叨着:“无心无过,百无禁忌。”
贾琮这才抬起头观察神像,原来此庙供奉的是一尊凶神恶煞的神像。
贾琮看不出此神的来历,只大概猜出是一尊镇压邪祟的凶神。
其他人亦看出来了。马大说到:“这是好兆头,凶神镇恶鬼,恶人自有恶人磨。对那些刁民,就得用刁奴去对付!哼哼,等公子府上的奴才赶来了,有他们好果子吃!”
马大一时嘴快,没注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倪二赶紧弥补道:“公子虽然心善,但也应知道这个世上除了要好人外,还有恶人。对付这些恶人,就得用霹雳手段。就如庙里这尊大神一样,唯有凶神恶煞,才镇压得住各路小鬼。”
马大说得不错,刁奴对付刁民,倒是绝配。
倪二说得对,凶神对付小鬼,恰好合适。
在他们眼中,已经善耄村的那群刁民判了酷刑。
毕竟,众所周知,贾府不是什么良善之家,贾琮的亲爹贾赦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惊动到贾赦那尊恶神,善耄村的那些小鬼想要好死都难。
贾赦是为了帮贾琮出气吗?
不是。
贾赦无事都要去欺负人,这送上门来的生意,他岂能放过?
穷山恶水除了有刁民以外,还有穷山和恶水。
穷山也是山,恶水也是水。
落到贾赦的手里面,蚂蚱都要压榨二两肉出来。
那群村民的下场,怕有些不好想象。
贾琮想通此节,心情十分复杂。
他确实恨那群刁民,但又不愿意他们受到超过必要限度的惩戒。如果因此让他们倾家荡产,甚至付出更惨重的代价,贾琮心中还是会生出愧疚之感。
他虽恨那群村民。但毕竟不是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要是他能做主,适当惩戒他们即可。
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显然这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了。
如果重演一遍,回到被欺负的那一刻,他会如何决策?选择忍气吞声,不惊动府里吗?显然也不大可能。
如果有上帝视角,可以控制时光倒流,他会选择不出门,或者选择不在善耄村停留。
那么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贾琮给善耄村的村民带去了灾难。
想到这些,贾琮苦笑道:“我本只是想做些善事,不料却事与愿违。可惜事情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没有用了。”
倪二几人混迹底层,见惯了豪族大家欺压平民百姓的事迹。因此明白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就听得懂贾琮的话。
唯有祝梦还有些懵懂,不知道贾琮说的“事与愿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贾琮后悔什么。
可贾琮能怎么说?
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这个道理,幼儿园没有教过。
贾琮得从现实中慢慢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