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来思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国都之外,有一处,名五父之衢。五父之衢之侧,有十里长亭。十里长亭外,臧氏、左氏、展氏、胡氏、有为氏、尹氏、许氏等人,依依不舍地和姬子追等人,告别离开。

    展仲带着侄儿展扬,丝毫没有要起来告别的意思。他饮了一大口酒,还反客为主,劝着子追和展扬,还有姬仲,说道:“喝!还得是和你们喝酒有意思!”

    展扬果然听话。

    姬仲却没有这么豁达,似乎兴致不高。

    展仲几口酒下肚,还在感慨:“我的子追兄弟啊!你说,你以前的日子怎么过的啊?这桩桩件件,都怎么安排的呢?就这两日,我和扬儿,不知道挨了大哥多少训斥了!说好了的啊!我只是暂时代理,暂时的啊!你赶紧想通了,麻溜儿的回来吧!太子已经下令罢黜庆氏。你好端端的,去守着边关干嘛呢?”

    展扬立刻点头附和,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作战。

    话才落地,主事的军吏,已经摸索了过来,拜见过姬子追和展仲等人后,又请展仲回去处理突发事件。

    展仲十分无奈,拎着酒瓶离开了。还一步三回头,冲姬子追喊道:“子追兄!你是个聪明人,早点转过来心里的弯儿,早些回来啊!我就代理几天啊!”

    姬子追看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挥手告别。

    再回过身,姬子追就看到了姬仲,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先发制人,说道:“不用赶我走!我什么时候都是和你一条线上的。”

    姬子追听着这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他顺着姬仲的眼神,朝前方看去。

    最前方,是姬子追的母亲,叔姬太夫人的停脚之处。道别的老夫人们已经离开了,成嬷嬷等几位老嬷嬷,陪伴着叔姬太夫人,正在歇息看风景。

    再看侧前方,是姬子追的夫人林孟。赶来送别的人们,也慢慢离开了。所以林孟和林圆两位,伫立柳下风中,姿态翩然,乃是一道别样美丽的风景。

    可是,姬子追看过去的的眼神,分外警惕,脸色说不清道不明,不像是看到了好的风景。

    他看到了什么呢?

    林孟和堂妹林圆,并立站定,端庄清丽。

    胡季公子上前一步,行礼拜见。他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什么事。果然,他开口说话了。他道:“柔夫人!我,本欲今日追随大人。可是,族人来信,母亲远在封地,不知怎么的,知道了都城的变故。我怕母亲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我想回去看看母亲。只是,如此反复,不敢在大人面前说。”

    林孟的脸上,笑容果然消失,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她轻轻叹息,说道:“大人说过,季公子有孝有德,既照顾好了竖牛,又不忘母亲。我和大人,自然是应允的。你去吧!若是不方便带着竖牛,把他留给我们就好。尹蓍会把他带到虚朾,好好养病的!你忙完了,放心了,就回来和大人见面吧!大人在菟裘等你。”

    胡季公子听了这样的话,没有回复,却抬头看了看林孟,又叹息一声。

    林孟垂眸,微微思索,又温和地问道:“怎么,不妥吗?季公子不妨有话直说,咱们可以商量。”

    胡季公子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忍之色,又哀伤又无奈地说道:“为什么,那些国人说,好人没好报呢?国君和大人,国君夫人和柔夫人,都是这样好的好人,怎么就……怎么就落了这样的结果呢?!”

    林圆听了这话,深表同意,拉着姐姐林孟的手,眼睛里透着委屈,脸上流露出不舍。

    林孟回握住妹妹林圆的手,轻轻地安抚,想了想,才回答她们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好报呢?于我而言,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在人生的这个关口找寻生路,下一个关口寻找生路,下下一个,以后的无数多个,如此而已。”

    话,可以这样云淡风轻,可是,人生态度,真的可以吗?林圆的眼睛红通通的,说起话来,也带着颤抖的哭声,道:“可是,你受了好多的苦啊!姐姐!”

    林孟看着自家妹妹,这个一如从前的善良女子,她的面色柔和起来,拉着妹妹的手,说道:“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人生百味,说甜是甜,苦也是甜。”

    当着这么多外人,林圆不好意思掉下眼泪,便忍了下来,大大的眼睛中,水汪汪,红通通的。

    林孟安抚了妹妹过后,又把向二哥叫来,安排一下胡季公子的行程。

    这边看戏多时的姬仲,担心夫人林圆,又心事满怀,点心也没心情吃了,叹口气,说道:“求仁得仁!求仁得仁!兄长也这么说你!可是,看着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国士无双之志,堪配其位之德,我还是,为你感到惋惜!”

    姬子追摆摆手,清退了左右,留得一方清净。

    姬仲摇摇头,还沉浸在情绪中,说道:“那日,拜祭国君,我亲眼看到,民心所向,大势所归。听兄长说,他们几人忧患庆氏多时,本来束手无策。哪知今日,竟有周公旦在世,即是公子子追矣。你三言两语,就引的太子废黜庆氏,逐出都城。连庆氏的女儿,现封太子良人的,那位女子,虽然新近得宠,可是她再求情,也无济于事。太子听你的话,效仿成王桐叶封国之举,把胡氏嫡公子,立为太宰。朝堂之上,一时风平浪静,分外和谐。这一切,都是你的心血啊!子追兄,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看这些吗?”

    姬子追微微一笑,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亲手斟酒,又亲手把羽觞递到姬仲手中,才说道:“你看到了民心所向,我也看到了。我相信民心所向,相信社稷安定,那杆看不见的称,就在百姓的心里。正是因为民心所向,使得太子大受震撼,明白社稷为重,百姓为重,他才能够励精图治,而不敢胡作非为。那日拜祭国君,我确实有意为之,我用民心所向那一刻的震撼,为社稷,为庶民造福。我,无憾无怨矣!”

    姬仲亲耳听到这些,一幅悲怆之情油然而生,可是他已经改变不了姬子追的离去,便长长叹息,道:“听说你要走,我昨夜久久不能入睡,因此踱步于中庭。兄长看到了,拿了《易

    经》给我,叫我好好研读,不要辜负你委托的重任。《易经》云,治蠱之道,先甲三日,后甲三日。善救之人,能救前弊。善备之人,后利可久。子追兄,你才是最聪明的人,心有社稷,后利百年。今日,共饮此酒,我,等你回来!”

    酒逢知己,还是不要贪杯。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冬日的风,吹过名山大川,吹过小溪河流,吹过田间陌路,也吹过黎民百姓,也吹过旧时王谢堂前燕的那些鸟巢。

    离别依依,终须一别。

    林孟坐在马车上,悠悠转身,那风中伫立的林圆夫妇的身影,已经看不清了。

    姬子追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了眼睛,轻轻说道:“孟儿,我的心,好像空了。让我想到了幼年时,扯断的那根琴弦。”

    他们夫妇二人,坐在马车上,再无旁人。林孟凑近了些,看到了姬子追的眼中,有些黯然神伤。她轻轻柔柔地开了口,说道:“琴弦断了,可以修啊!心中的那根弦断了,也可以修啊!救赎自己的灵魂,和救赎他人的灵魂,没有什么不同,都一样重要啊!”

    姬子追得到满意的回答,脸色缓和了许多,一秒钟的时间,就从冰封的冬天,转换到了温暖的春天。他身体力行,拉住夫人的手,悄悄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似乎这样,心中的痛楚会疗愈的快一些。

    马车之内,帷幔翻飞,两两相对,一眼万年。

    马车之外,就看一眼,再看不敢。史籍闲的无聊,就那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反正看着不太好描述的清白。史籍跟被咬了似的,呲牙咧嘴地无奈摇头,嘀咕道:“罪过罪过,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又给我看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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