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骤雨敲打着窗玻璃，天地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斑驳的墙壁在冷雨拍打声中隆隆作响，阵阵热浪毫不留情地笼罩世界。
他将她翻过身，强劲的风肆虐地穿梭着，就如同即将越过峡谷，张狂、奔放。
一股刺骨的疼痛袭向她的全身，徐书宁觉得空气里满是寒冷，她缩紧脖子，哆哆嗦嗦地拉住他的手，嘴唇一张一合，抖动着：“不……不要。”
顾斯低头，看着钻进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嘲讽一笑：“好啊。”
话落，毫无预料，一场更大的风暴降落。
飓风张扬、天地间飞沙走石、树干在风浪中无助地摇摆，倒塌，翻飞。
耳畔撕拉声层出不响，他所到之处，满目疮痍。
一夜痴缠。
一直到第二天闹钟响起，徐书宁才清醒。
瞥见旁边的床铺空空如也，她默默起身拉开窗帘，习惯性地像从前般走进浴室。
洗漱完，“叮铃”一声，门铃恰当响起。
徐书宁擦干净手，迈步开门。
“徐小姐，这是顾总给您留的文件。”
扬子京站在门口将文件袋递给她，姿态格外有礼，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徐书宁能猜到他态度转变的原因，于是没在意，接过文件袋，点点头，说了一句“好”。
话落后好一会，见他还站在原地，她抬眸，表情有些疑惑，问：“扬医生还有事？”
扬子京长久僵硬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动，他上前一步，站在她正对面，表情严肃，告诫道：“徐书宁，离许世楠远点，越远越好，不要走这条路。”
徐书宁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觉得可笑。
不走这条路。
是她想走吗？
是她没得选。
“扬医生。”她抿嘴一笑，打趣道：“你从前一向喜欢当局外人，怎么这次掺和进来了？”
“他很危险。”扬子京对她所说的那些话置若罔闻，只沉声道：“如果你现在想走，我可以帮你。”
“走？”徐书宁自嘲地笑了笑：“我能走去哪？”
重活一次，昆山是她唯一的执念，如果叫她离开申城离开昆山，无异于叫她去死。
“去哪都好，只要不在许世楠身边。”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神朦胧，像是在看一个离开很久的人：“徐书宁，你很好，你要相信你很好。无论别人对你做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申城是个泥潭，你不属于这里，这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待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应该，或者必须去看看。”
“我这样的人？”徐书宁拿着文件袋的手愣在空中，苦笑道：“我是什么人？”
“不要陷在仇恨里。”扬子京看着她，诚恳道：“趁现在还来得及，离开许世楠。”
“来不及了。”徐书宁与扬子京对视，示意他看向文件袋：“他已经替我做了决定，而且扬子京，就算我走，你觉得许世楠他会找不到？再者，我走了，你能保证你可以全身而退？”
扬子京的眉头皱起。
徐书宁的唇角慢慢放平：“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来待在许世楠身边是为了什么，但就凭你今天早上说的这番话，就说明你这个朋友我没白交。你说的意思我知道，道理我都懂，但我依旧还是来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办，我说过，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扬子京噤声。
“你放心。”她看向他，平静道：“徐家还没倒，至少我现在的处境还没那么糟糕。”
对面扬子京沉默着，没开口。
“好了！”徐书宁抬腕瞥了眼表，面上浮现一道微笑：“扬医生，我得收拾收拾上班了，公司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对面听了，默默退后一步。
见此，徐书宁握住门把手，准备着关门。
“注意安全。”
他垂着眸，表情浓重，开口的声音格外小心：“还有，保护好自己。”
“会的。”徐书宁看着他点点头，强调道：“一定会的。”
*
像往常一样，徐书宁开车赶往公司。
踏进大厅，一切都和平时没有差别，来来往往的员工脸上浮现满打工人的疲倦。
徐书宁看着他们，心想幸好，集团内部的人心还没有大乱。
她继续上前走到电梯，可没想到，电梯门打开，她抬头，第一眼便见到孙香。她的脚边放置着一个容量巨大的箱子，不出意料应该是她几年来在昆山的私人物品。
孙香面上一如既往画着明艳的妆容，浓唇，大波浪，就算是去监狱走了一遭，气质依旧具有攻击性，旁人看她时，散发着的都是张扬的自信。
看到这，徐书宁顿时明白了当时的徐书栩为什么愿意甘心去求顾斯。
见到她，孙香眉头微扬，浅笑着：“徐大小姐，是你啊！”
徐书宁微愣。
“让一下？”她依旧笑着动动眉头，示意她去看她的脚下。
徐书宁默默退后几步。
她把箱子搬出来，背后的电梯门关上。徐书宁站在那，静静地看她，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怎么？”孙香望向她，面容奇怪，嘴里冷冷道：“是徐小姐把我送进去的，你难道不知道？”
徐书宁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挪回来，淡淡道：“我没去关心这些。”
“是啊。”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说：“徐家大小姐您可是个大忙人，贵人多忘事，怎么会在乎我这种人的事呢。”
徐书宁点头，神情淡漠：“你知道就好。”
孙香看到她的表情，眼里略微激愤，咬牙切齿：“是啊，您徐大小姐可多有能耐啊！”
“可是。”她冷哼一声，嘲弄道：“您这大小姐又能当多久呢？”
她说着：“徐书宁，昆山的内部情况我再熟悉不过，精絮其外败絮其中，这回出了这档子事，我就默默看着，看着你们这些人怎么力挽狂澜。”
“这些事就不劳您这个外人操心了。”
徐书宁眉目沉静，打断她，说出口的声音平静无波：“你放心，你想要看的热闹，我不会让你看到。”
“还能怎么办？”孙香嘲讽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眉宇间透着不屑：“你一个从小养在温室里的大小姐能怎么做？左想右想，也无非是联姻这条路。多可悲啊徐书宁！名媛又怎么样？出身富裕又怎么样？和普通人一样，你最后的命运也逃不过结婚。用婚姻来为家族谋求利益，这和普通人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我是惨，可是徐书宁，你的结局，也不会比我好过多少。”
听到这话，徐书宁微微笑。
和普通人一样？可本质上她就是普通人。
世上每个人的结局是一样的，生命的尽头都是一抔黄土，谁又比谁高贵？很多事她都看淡了，任旁人再怎么刺激她，内心也不会有太多波澜。
“看来去监狱待几天你还是改不了这嚣张拨扈的性子。”
徐书宁的目光平和，抬头看着她因情绪激动而涨红了的脸，漫不经心地解释：“孙香，有些事不要说的那么绝对。这世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不要以你的见识来评价我的人生。”
“言尽于此。”
电梯已经停在一楼，徐书宁上前几步走进轿箱：“你好自为之。”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孙香突然偏过身，正对着她，忿然作色，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囚徒：“这辈子还长，我就等着，等着看你跌落泥潭的那天！我就不信我等不到那天！”
电梯门关上，一切声音隔绝在外。
轿厢顺势而上，徐书宁轻轻闭上眼，慢慢等待着时机的到达。
*
会议准时开始。
底下众人面色凝重，徐书宁将文件袋平放在桌面上，安静地等待着上端人的讲话。
“刘部长。”徐青昌抬手，示意他上台：“说说公关部的意见。”
刘敏立刻颔首起身，握紧手上的U盘，十分小心地打开文件。
“由于这次环境污染的危害十分严重，我们的方案是及时报告申城的环境保护主管部门，和政府合作，通报可能受到污染危害的单位和居民。”
“同时，关闭、停产、封堵、围挡切断和控制污染源，防止污染扩散蔓延，对于受污染的居民，迅速转移伤员到当地医院进行救治。”
“后续由公关部发新闻稿、接受记者采访，举行新闻发布会、回应社会关切，正确引导舆论。”
说到这，刘敏看了一眼徐书宁，提了提气，继续说：“最后，经过公关部的初步诊断，我们一致认为这次事件很可能不是意外，建议由高层发起事后调查，严格处罚相关涉事人员，必要时与警方合作，竭尽全力做好善后处理工作。”
话落，办公室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人皆低头，沉默覆盖了整个房间。
刘敏停在原地，是动也不得，站也不得，内心战战兢兢，连呼吸都努力维持着平稳。
静默了许久，终于，徐青昌合上文件，点头：“先坐。”
刘敏赶紧找位置坐下，此后一整个会议，缩在角落听着各位大佬吵架，是一句也不敢再说。
“董事长。”股东黄斌第一时间开口：“我认为这个方案不妥，与政府与警方合作，暗地里做便好，发新闻稿，还开新闻发布会，把这些事全部交代给公众，让昆山沾惹上这些敏感的词汇，这谁做的方案？这不是眼睁睁推着昆山往坑里跳吗？”
“我的意见也是不赞同。”另一个股东翻开文件，说着：“‘关闭、停产、封堵、围挡切断和控制污染源。’城郊出事的那个工厂几乎垄断着昆山西南地区大部分零部件的生产，一旦关停，生产线陷入停滞，影响的是整个西南地区，为了申城放弃整个区域，得不偿失。”
“还有。”财务部部长盯着文件：“如果按照文件中所说的步骤一一实行，以昆山目前的状况，资金方面供给不了。”
上端的徐青昌听完这些话，什么也没评价，而是看向刘敏：“刘部长，这个方案是公关部全体员工的意见？”
刘敏第一时间瞥向徐书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