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向初禾,沙丘猫灵族。”

    金泽圻屈起修长手指在女孩的简历上轻扣两下。

    长桌对面的女孩长了一张颇为可爱的娃娃脸,白皙的肌肤透着玫瑰粉,像颗成熟的水蜜桃。只是这颗看着水润的桃子此刻正局促不安地梳理自己蓬松的短发,搁在膝盖上的手也紧张地握着拳头。

    “是的。”半晌,她才弱弱地回答,脸已经红到耳根,再说两个字指不定熟透了。

    就是个初入社会的小丫头,说个话都紧张。

    金泽圻的耐心瞬间耗尽,身子不由向后靠,隔着金丝边眼镜,狭长的眼睛透着不近人情的冷酷。他道:“我们鼎山区地府因为是分府,不分白无常和黑无常,只要有任务都得出,正式编和实习生一视同仁,受伤算工伤,死了直接带回地府划生死簿。你能接受吗?”

    两边一起面试的下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幽怨,但都没多说什么。

    “我……”叫向初禾的女孩瞬间窘迫得缩了缩脖子,头几乎埋进胸口。

    “好了。”金泽圻道,“你可以走了。”

    向初禾一愣,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非常差,应该不可能通过面试,没尝试挽救,迟缓地站起同他们鞠躬后匆匆离开。

    等她一走,坐在金泽圻左手边的颜落星当即摔了文件夹,皱眉说:“你什么意思?这都第几个了?又什么都没问就让走人?”

    领导吵架,其他几个面试官识趣地闭嘴。

    金泽圻点了根烟,慵懒地倚着:“沙丘猫的天赋和战斗力比起普通猫,那丁点优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刚这女孩,笔试和实战成绩都平平无奇,你觉得她是能跑得过怨灵,还是镇得了邪魔?”他冷哼,“不过又是一个想在地府攒阴德、以后投个好胎的混子罢了,有什么招进来的必要?”

    颜落星怒容不散,但语气稍缓:“但现在府里缺人手,就算是办公室的文职也得招了!这阵子何喜他们累得都现原形了!”

    金泽圻抖了抖烟灰,修长手指夹着烟又吸一口,懒洋洋道:“不行继续招。”

    ——

    向初禾走出鼎山区地府大门,傍晚的太阳依旧晒得很。她不悦地噘起嘴,走到公交车站坐上车,终于在车里的冷气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思绪跟着运转,第一次伪装不太懂,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弱”。

    地府招聘灵官一共三轮,笔试、实战,之后才是面试。前面两门她故意压到普通水准,堪堪能过就行,这轮面试她是真没想表现得这么手足无措,无奈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男面试官眼神太凶,气场太强,她一时支吾脑子就顿了。

    至于为什么这样大费周章……

    向初禾的父亲向军在三个月前失踪。

    从小向初禾身体就不好,向军一直带着他在山里生活,偶尔会进城逛逛。他们远离现代生活和人群,来往的人也就很少,以至于真的出事,向初禾无人求助便有些手足无措。

    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心一横,她独自来到荀海市鼎山区,向这儿的地府投了简历。若是当上鬼差,或许能获取更多消息。毕竟,光是地府那庞大的信息网就是不同凡响的。

    因为不是为了赚钱,她只想要个呆在办公室的闲职,又听说这里的地府分府很缺人才来试一试,没想到面试官第一个问题就问得这么刁钻,让她措手不及。

    算了,面试不上这里就再去其他分府试一试呗,总有办法的。

    向初禾心比天大,这点挫折对她几乎没产生什么影响。她回家洗澡吃饭,早早就睡了。没想到半夜电话突然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摸过来,来电显示居然是“鼎山区地府分府”。

    忍着起床气接起电话。

    “你好……是,我是向初禾……好的,不会不会,应该的……好,再见。”

    向初禾慢吞吞地对着窗眨眼,迟钝地意识到她可能是被录用了。想到昨天那场糟糕至极的面试,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

    不过只要能进地府就是皆大欢喜,她又不准备在这里呆很久。

    都说地府工作不分日夜,没有固定节假日,有任务就得马上到岗,一个灵族百年的寿命能活生生熬少五十年,看来是半点没夸张。就说这大半夜的,领导一个电话就要爬起来出任务。

    就是拥有法力的灵族,也是苦逼的打工人。

    还没开始,已经想辞职了。

    她抓抓头发,穿好衣服匆匆出了门。

    这时候是凌晨两点多,外头下着滂沱大雨,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碎成一簇簇银亮的小水花,细密的雨线织成一张厚重雨幕压得这座深夜的城市喘不过气来。

    向初禾好不容易打到车,凌晨的街上空无一人,出租车一路飞驰而过。

    隔着鼎山三中两条街,她就闻到一股腐朽腥臭味。她的本体是沙丘猫,嗅觉非常灵敏,不由用手指抵了抵鼻子。透过玻璃,远远就见被城市灯光污染的晦明夜空中,暗红的雾气视滂沱大雨于无物,放肆漫撒。

    果然是棘手的怨灵,不然不会半夜叫她增援。

    怨灵暴走,鼎山三中周围肯定设下了结界,司机只是人类是进不去,她干脆早半条街下车。冒雨跑了几百米,就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女孩撑着伞在校门口张望。

    注意到她,那女孩连忙跑过来道:“是向初禾吗?我是刚刚和你通电话的鬼差何喜。”

    “你好。”向初禾忙鞠躬。

    “事发突然,我们有好几个同事在外面执行任务,只能临时叫你来帮忙了。”

    向初禾怯生生地摆手说没事。跟着何喜进了学校,整座校区果然已被罩在结界之中,无数碧蓝的符文组成一张硕大的光网,将它暂时与这个世界隔离,若有人类路过,会发现这只是一片空地。还好今天是星期六,学生放假,不用大面积疏散群众,只要解决值勤的保安即可。

    一号楼大厅里等着几个同样穿蓝袍子的鬼差,唯有那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一袭红衣,里头黑西装配西裤,帅气又利落,冷酷又帅气的脸简直过目难忘,是昨天那个鬼差。

    不。

    红衣,是判官。

    金泽圻没戴眼镜,少了几分书卷气,压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倨傲和疏冷,上挑的眼虽深邃好看却过分目中无人,尤其是看向初禾的时候。

    连夜赶来的女孩几乎被雨浇透,圆溜溜的眼里全是天然的无辜,举手抬举还带着初来乍到的拘谨,冲大家腼腆地点头。

    真烦。

    金泽圻险些啧嘴。

    要不是颜落星出任务回不来,这边怨气短时间暴增又必须镇压,其他面试的人员不是联系不上,就是一听到这大半夜要镇压怨灵就吓得挂电话,他也不会找这个一看就很菜鸡的沙丘猫。

    金泽圻没说话,不代表向初禾感觉不到那股嫌弃。

    确实,她这样的女孩,看着就是很弱。

    灵族,即有灵力者,它们有掌握机缘修炼成人形的,亦有靠着血脉传承天赋的。总之他们自古以强者为尊,强大的血脉甚至自带威压。如今随着时代变迁,灵族与人族交融血脉逐渐稀薄,尚武的思想也就弱化了,武力不再是衡量一个灵族能力的唯一标准。

    这种变化其实体现了公平,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是强者,强者也没有资格再一味欺压弱者。

    但地府不一样。

    地府灵官是铁饭碗,福利待遇好,但他们都是凭本事吃饭,太弱的灵族在这儿基本是死。

    确实有很多人走后门进来想蹭个岗位,最后还剩半条命的都赶紧提了离职。

    在场的这些鬼差什么也没说,但心里一致都认为这个弱得和纸片一样的女孩撑不过今晚。

    金泽圻道:“按计划,一队去西边,二队和我往东边走。”

    “是。”

    看大家整装待发,向初禾忍不住问:“那……那我呢?”

    金泽圻没答。

    何喜道:“麻烦你和吴叔在门口这边,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吴叔是一个大腹便便的鬼差,正坐在柱子边憨憨地和她招手。向初禾当即明白这是要她看门。这对一个实习生来说并无不妥,不用深入现场甚至是一件好事,但向初禾不愿意。

    这座大楼散发出一股血腥味,带着淡淡的花香。

    她死都不会忘记这气味!

    这和她爸爸向军失踪那天,在屋子里残留的陌生味道一模一样!

    她进地府就是为了找到向军!

    她必须进去!

    向初禾柔弱的眼底无声淌□□人的寒芒,目望着金泽圻带人往楼上去,正考虑怎么脱身,整座大楼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尘砾如雨噗噗洒落,不知谁惊呼一声“快跑”,紧接着地面掀起一股冲天的红色巨浪,瞬间将所有人吞没!

    ——

    向初禾险些溺死在这甜腻的血水之中,她被水流卷了两圈便迅速唤醒灵印,银白灵力化成薄薄一层光罩,轻柔地舒开腥香血水,身子一坠当即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咳咳。”

    咳嗽一阵,她拧干衣服上的血水。站在幽暗的长廊里,尽头是黑洞洞的虚无,沿着地板吹来寒凉的风,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呼呼低吼。

    她又理了理还在滴水的短发,刚抬脚走了两步,地板上悄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抓住她细细的脚踝,僵硬冰凉的触感瞬间酿成发麻的寒意蹿上颅顶,紫黑的指甲就要嵌入她的皮肉。

    若是普通女孩面对这一幕定是要尖叫到破了嗓子,向初禾却眉头都未皱,用还湿的右手指飞速在左手手心画了什么,紧接着口中低喝:“封灵!”手心水迹随之光芒大绽。带着这发光的图案,她蹲下身往脚边地上一按,下一刻,那紧抓着她的鬼手瞬间松开了她,同时地面之下爆发出一阵刺耳无比的嘶吼,透着无尽的痛苦!

    一簇黑色雾气自地上飘出,散于无形。

    从被抓住到这怨灵消失,短短三秒。

    若是金泽圻,或是任何一名鬼差在场,都会惊叹于向初禾施法的速度和展现的法术威力,放眼泱泱灵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不足三成人!

    她根本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柔弱!

    甚至强得离谱!

    向初禾对这小小的插曲习以为常,继续往前,又一股带着浓烈血腥气的狂风贯穿整条走廊而来,因为鼻子太灵,向初禾几乎要被熏得窒息,眼前一阵发黑。

    她撤退一步,艰难地撑起眼皮,模糊见一只浑身带血的生物以奇快的速度爬来!她心道:这里的怨灵数量密集得过分,有些不合常理,正要爆开灵力直接将那恶心的怨灵劈碎,临时又刹住了车!

    眼看那四肢扭曲的生物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咬下她的腿肉,一道细细的金光疾速撕开这股妖风,当场将那怨灵贯穿,在离她半步之余处,化作齑粉。

    向初禾“慌慌张张”地摔在地上大口喘气,就见金泽圻缓缓放下手中发亮的枪,刚要说什么,那男人闷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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