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野映人很久没吃过妈妈亲手做的食物了。他总是从公寓楼出来后走过两条街道，这条直通学校的公路附近开设了好几家便利店，他总是买猪排咖喱饭便当或者咖喱面。到了月底，手头拮据，换着吃咖喱面包和菠萝包，总是会囤积很多面包塞进储物柜和口袋里。

    “妈妈不会难过的。”日野映人没了猪排咖喱饭带来的惊喜，冷静地擦拭了筷子，好心情地吃了口咖喱饭：“不是我喜欢吃猪排咖喱饭，而是妈妈只会给我做猪排咖喱饭。对她来说这不是特地准备好的惊喜，所以不会难过的。”

    “但你很惊喜。”五十岚沙笑发现他还总是笑着，眼底含笑却朦胧：“也很开心，一次，两次...很多次的惊喜是吗？”

    日野映人乖乖地承认。只是他没告诉五十岚沙笑的是，妈妈不仅会做猪排咖喱饭，也会做很多好□□致的菜式，她也常去餐厅订餐。最终她只是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方式对待自己的儿子。

    “这个天台对你来说是秘密基地吧。”日野映人环视四周，天台区域几乎被分为三部分，正中间空荡荡的地面、栏杆部分供观赏和散心还有堆放着无用老旧杂物的角落，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五十岚沙笑的地方。“我突然闯入你的地盘，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无礼。”

    “像你说过的，这是公共区域。”再说她的秘密基地从来不在这种宽敞明亮的地方，顶多算是一个中转站：“并不是属于我的，只是这栋楼的天台很少有人上来，久而久之我就留在这里。”

    “我能理解。”日野映人笑笑：“毕竟那时候我也是看这栋楼除了上课很少有人进去，所以抱着试试的心态上了天台。”

    “因为闹鬼。”五十岚沙笑煞有介事地说：“这是真的，听说建校后就一直有流传这个传言，有学生听到过从这栋教学楼里传来小提琴的声音，还有人撞见过白衣学姐流荡在三楼。”

    日野映人全神贯注地听着，被五十岚沙笑猝不及防地向他扑过来吓了一跳，仿佛流荡在教学楼的白衣学姐真的向他冲过来，接着他兀自笑了起来。

    “你真胆小。”五十岚沙笑说。

    “可能白衣学姐现在就在附近听着我们讨论她，或许拉小提琴的那位也在，不知道小提琴水平怎么样。”日野映人浑然没有被吓住的后怕，反而认真地思考起来：“这样的话不就是明着面讨论他们本人吗，真是很失礼啊。”

    五十岚沙笑经由日野映人认真解说一番，生出鬼物就在背后窥伺着自己的错觉，后背发凉，整个人都开始不自在。日野映人双手合十，向着广阔无垠的苍穹祈祷，轻轻念了几句充满歉意的话。

    “为什么转学来这里。”

    五十岚沙笑轻轻地晃了晃腿，穿着普通牌子的球鞋，用了好几年所以有些褪色，显得暗淡。旁侧，日野映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球鞋，腕间扣着未成年人难以支付的名牌手表。虽然从认识他以为，从没听他讲起过有何优渥阔绰之事，但家境可见一斑。

    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何必要进这所跟他格格不入的高中，这所平庸毫不起眼的学校，里面的每个人都很无聊，要么脚踏实地走向早就注定好的那条路，要么成为恃强凌弱的社会不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与众不同的人会被霸凌打压，沦为其中某某。

    “教导主任已经和我的父亲沟通很久，他们都知道我已经没办法再跟上学业了。”

    时至今日，日野映人谈及这件事仍然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他曾经挑灯夜读，如愿以偿考进梦寐以求的高中，可是他没有把握住这个好机会，最后只是无能为力，做出退学转入目前高中的决定。

    那天晚上，他躲在卧室里，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父母担心他想不开，令保姆敲门安慰他，随后便又忙碌匆匆地赶往公司。保姆敲了好几回门都没有反应，急得瞎想着少年会不会做出轻生之举，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通知老爷夫人，没想到房门打开了。

    日野映人只套了件宽大的卫衣和牛仔裤，整颗脑袋躲在黑色帽子里。

    保姆颤抖着声叫了他，日野映人抬起头，暗影下只能瞧见他弧度好看的微笑唇：“我出去一趟。有带钥匙，你早些休息吧，不用等我。”

    “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保姆忐忑不安，生怕难过的少爷做出冲动的事来。

    “练舞。”

    那一夜，整整一夜，他都在舞房里度过。饿了，就在楼下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盒方便面和饮料，坐在铁质楼梯口，吃掉了一整盒方便面，柠檬饮料一点都不算，含着淡淡的甜，在口腔里不断弥漫着柠檬味，喝完了，他在想要不要再下楼买一罐。

    腕间手表的秒针不停转动着，时间落在两点四十五。

    他眺望远方，高楼大厦和那条灰暗的河缓慢地像肺一样的收缩和舒张着。十点多，刚抵达舞房时，一片灯火璀璨，现如今星火阑珊，黯淡无光。在这个本该睡眠的时刻，奔波无眠于这座城市的人却也数以千计。

    冷冽的风灌进他的鼻腔，他的眼睛湿湿的，想来是干燥的风刮进了眼睛里。

    没有一个人。

    从梦寐以求的高中退学，没有一个人给他发消息，没有挽留，没有一声再见，甚至没有一句好奇询问。他们只是接受了同班同学离开的消息，还是说从头到尾都没记住过有他，这个名叫日野映人的少年的存在。他满怀期待地走进那所高中，又一个人走出。什么都没有守住，真是个废物呢。

    日野映人出神之际，手心里的易拉罐被捏得变了形状，恰如此时此刻他的心境。

    跳舞，练舞，毫无差错，没有问题，只有这样才能短暂的安宁。

    最后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睡着。他的睡眠向来不怎么好，过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望着窗帘蒙着沉甸甸的光，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头痛欲裂，回到家里洗漱刷牙，又搭乘地铁赶往事务所。

    “真可惜啊。”五十岚沙笑无法体会到他的心境。

    “可能我本身就不属于那所学校吧。”日野映人听起来不以为然：“但是现在，我来到这里，认识了你。”

    “那我是不是应该心怀感激地巴结你，希望你不要抛下我。”

    说实话，他们的交集仅仅停留在天台，出了这块不为人踏足的地方，他们从没有打过招呼说过话，只有过一次两次眼神对视，紧接着就被簇拥着他的女孩们挡住。

    偶像预备役的身份和秀丽好看的脸令他为人瞩目。

    仅仅是这几天，就有被很多女生送情书和礼物，抽屉和储物柜里总会出现各式各样的惊喜。就在前天，舞蹈社才华过人的美丽学姐就在楼下向他提出成为她男朋友的要求，而日野映人在这一事上从不拖泥带水，一贯秉持婉拒原则。

    那时，五十岚沙笑就站在二楼亲眼目睹这位美女学姐被拒绝后伤心离去。她撑着下巴，看着日野映人毫不为刚才的波澜所影响，平静地回到了教室。

    她突发奇想，对日野映人来说，能让他放弃婉拒和谨小慎微原则的女孩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而她又该怎么接受这家伙的孤僻和不合群。

    “我不是这个意思。”日野映人试图解释。

    五十岚沙笑却说：“毕竟像你这种以后会出道的偶像明星，别人眼中神明存在般的家伙，又怎么会缺朋友呢。”

    只有我这种，在别人眼里只配在阴暗的下水道里爬行的家伙，活该没有伙伴朋友。

    而五十岚沙笑既讨厌学校里那群无聊又毫无内容的家伙们，也不喜欢眼前自以为是的少年，他知道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将人高高地捧起，却又毫不负责地将其摔在地上...反正痛苦难受都不是由他体会。

    “我没有那么多朋友。”日野映人说：“五十岚沙笑，你是我在这所学校的第一位朋友，我向你保证，以真心换真心，你所说所想的那种事都不会发生的。”

    五日野映人脸上渗出薄汗，闪着金黄色的光。阳光底下，他浅褐色的瞳孔清澈纯粹，只映出警备十足的五十岚沙笑的脸庞。

    接着，他伸出手，语气温柔又笃定：“沙笑，请允许我成为你的朋友。”

    他多么想在这里迎来崭新的开始。而眼前的少女接纳了他的孤僻和不合群，和她相处时，日野映人感到温暖心安。

    一秒，两秒，三秒...

    日野映人满含期待地注视着她，递出的手不曾垂下半分。

    五十岚沙笑的手犹豫着抬起来，轻轻地碰到了他冰凉的手指，下一秒，她再度抬手，重重地拍向他的掌心，下一刻即要全身而退，却被日野映人一手裹住。

    他脸上显出失望和疑惑。他不明白一起在天台度过的时光，一起共度午餐时刻，一起聊天，但是五十岚沙笑仍然拒绝了他真挚的请求。

    “我不是偶像预备役，更不是富家子弟，跟你是截然不同的一类人。”五十岚沙笑跳下台，刻意避开同他的对视：“现在你只是出于好奇才提出这个很好听的请求，这个学校有几十，几百个跟我一样的人，小少爷，你大可以找其他人慢慢研究，我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