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

    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北滁大军,第一次亲临战场的吴老头有些腿软,他在北疆老老实实地耕种了一辈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那雪亮的刀锋,映着光的铠甲都让他觉得胆寒,不由得伸手颤颤巍巍地扶住了墙。他身边的郭云俯视着城下的北滁军,突然开口了。

    “诸位,经歌和北滁交战多年,两军死伤无数,边境民不聊生,积怨甚深,但各为其主,都是为国而战,战亦有名,可你们此番背井离乡,千里而来,到底是为了国之大义,还是一己私欲?”

    郭云一出现在城楼,北滁将士的斗志就已经开始溃散。这几日大巫暗害士兵的流言搞得人心惶惶,若不是有军令逼着,今日没几个人愿意来攻城,此刻听到郭云的话,低语声四起。

    “北疆乃我经歌国门,我等守城之师,必寸土不让,犯我疆土着,必誓死诛之。”郭云虽是武将,但深谙兵法,先诛心再恐吓,北滁人本就怕他,他威胁起人来,事半功倍。

    眼看着军队躁动起来,大巫也甚是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北滁大营方向突然响起了金锣之声。郭云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退兵的诏书到了,北滁人如蒙大赦,撤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郭云也没有下令出击,北滁军虽退未败,此时追击实无意义,反而容易激起对方的斗志,而且北滁皇族正斗得热闹,无论是谁上位,边境或可得数年太平。

    “将军初愈,还要爱惜些身子。”这时华文来到他身边,边说边递上一粒丹药。郭云几句话喊完,正有些气力不济,一看那眼熟的药丸就明白了,抬头望去却不见人, “程星主呢?”

    “星主还有要事,先行离开了。”

    郭云听了向远处望去,大巫那黑色的袍子已看不到了。

    大巫趁乱逃出数十里,把木泽的亲信已甩得不知哪里去了,却始终躲不开那八个如影随形的追踪符,不由停住脚步,苦笑道:“锁八门,屏九遁,在下一个凡夫,星主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阁下有神魔典在手,我也是迫不得已。”程岚缓缓走出,站到大巫面前。

    听到神魔典三个字,大巫微微颤了一下,他抬手摘掉兜帽,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不再是初见时那个行将朽木的人了。他将程岚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缓缓说道:“星主真是见识不凡,神魔典消失两百年了,我只在你面前用过一次,就被认出来了。”他停顿了一下,见程岚只是盯着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才接着道:“还是在这之前,星主就已经知道了,便是为此来的北疆呢?”

    兜帽之下露出另一张脸,程岚却一点都不惊讶,好像他第一次见的大巫就是这个模样,他也根本不理会大巫的问题,言简意赅地直奔主题:“交出神魔典,留你一条生路。”那语气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袁郜奉有些意外,随即笑道:“神魔典是烫手山芋,星主就不怕给解星城招来灾祸么?”

    “烫手山芋总好过杀人利器。”

    程岚说着就把利器抽出来了,秋寒剑上蓝光闪烁,外溢的剑气一下铺散开,将二人围在当中。他提着剑往前走了一步,又道:“我的剑不曾杀过凡人,今日可以为你破个例,你实在是死有余辜。”

    “星主且慢,神魔典不在我身上。”袁郜奉盯着秋寒剑,不由退后了一步,他没想到程岚这么快就动手,有些气恼地说道:“今日是必败之局,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

    “那你没资格讨价还价。”

    程岚声音冷冷的,手上动作更快。袁郜奉只看到面前蓝光一闪,急急喊话保命,“我知道如何封印邪灵。”

    秋寒剑将将停在他脖颈处,森冷的剑锋上传递出摄人的寒意,袁郜奉僵着脖子一动都不敢动。过了一会儿,他才将目光从剑上收回看着程岚,实在想不通这个言行斯文,算计起他来更是无孔不入的均山星主,怎会对他的试探毫无反应?按说心思这么深的人,不可能不理会的,难道他不想知道神魔典的秘密?不好奇他是如何得到神魔典的?不担心那个放出来的邪灵么?

    话都不想说就上手,简单粗暴地如个莽夫,但好在他终于赌对了一个,此时秋寒剑架在脖子上,袁郜奉只好低声下气地问道:“那个邪灵现在何处?”

    程岚居然不理他,只微微动了下手腕,袁郜奉的脖子上立时多了一道细长的伤口,只见那位寒着一张俊脸逼问道:“封印的方法是什么?”

    这位均山星主简直是油盐不进,袁郜奉急了,嚷道:“我不知道邪灵的现状,如何说得准怎么封印?总要对症下药吧!”

    “也是。”程岚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点,“那我告诉你……”,他话未说完便手起剑落,将袁郜奉劈成了两半,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八道追踪符也没入了黑袍之中。

    “该死!”袁郜奉一把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喷出血来。他伏倒在地,疼得打起了滚儿,撕心裂肺的痛感传遍全身,忍不住哀嚎了起来,将程岚,郭云,连带着木泽的全家和祖宗问候了个遍,都顾不上放在一旁的神魔典了。桌上摊开的那页纸无风自动,泛黄的纸张很快皱缩成一团,就在袁郜奉的咒骂声中自行化成了灰烬。

    袁郜奉良久之后才把自己撑起来,虚弱地靠在了床脚,他就像被全身绞碎了数次,每一寸筋骨都在颤栗。元神破碎真是太痛苦了,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有一道追踪符顺着元神间的微弱连接附在了他身上,还是切断得晚了。

    袁郜奉恨得咬牙切齿,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今日根本没打算攻城,出了这样的事,木泽已经不可能再听他的了,不必继续留在北滁。如果只是摆脱北滁的追兵,根本不需要分身,他防备的就是程岚和那个神秘的大妖。

    今日战场上大妖没有出现,等到和程岚面对面了,他本想借机打探一下那个大妖和邪灵的去向,谁知道程岚早就发现那只是个分身,所以才不理睬他的套话,那出奇不意的杀招,也是想让自己措手不及,惊慌之下反应不够迅捷,他才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在元神彻底断开前将追踪符打过来。那个人陪他演了半天,就是想找到自己的真身!袁郜奉后悔不已,真不该和他纠缠,被这样一个对手盯上,以后麻烦大了。

    程岚从将军府出来,就站在路边一直没动,琢磨着等会儿见了紫晶该怎么说,心中竟是忐忑不安的。今日北滁军虽然不战而退,但他却没有拿到神魔典,也没有抓到大巫,实在失败的很。所以回来后他先去了将军府,向郭云交代了一下大巫逃走的情况,也顺带检查了逞强喊话的将军的伤势,等这一切都做完,才发现自己磨磨蹭蹭地不去找紫晶,是心中有些怯意,而大巫那句“我知道如何封印邪灵”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

    等他回到住处的时候,自己的房门从里面开了,紫晶站在门口冲他笑着,“快进来,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呢。”程岚心中的不安,就在这一声招呼中被抚平了。他随紫晶进了屋,看到桌上的两幅碗筷,心中又是一软,紫晶几次给他做饭,不是看着他吃就是留下他一个人吃,还不曾一起吃过她亲手做的饭菜。

    几日前两人好不容易吐露了情意,然后就一直在忙着打仗,救人,降伏邪灵,解北疆之困,直到此时,方才有片刻的安宁。程岚甚至饭都不想吃了,只想守着紫晶,过好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生怕一个不留意,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别人都求一个长久,而他们只争朝夕都这般难,岂可不珍惜。

    “你愣着做什么?不饿么?”紫晶见程岚迟迟不动,便拉着他坐下,将盛好的饭放到他面前。

    “是我回来的迟了,让你等了这么久。”此时正午早已过去,饭菜还是刚做好的样子,必是紫晶用了法术,一直在等着他。

    紫晶夹了些菜到程岚碗里,不在意地应道:“没有久等啊,你那时只匆匆说了几句,我后来找到华文才知道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回来再做饭也就到这个时辰了。星主劳苦功高,未伤一人就解了北疆之困,该多吃几碗。”

    程岚含笑应道:“你这厚赏着实让人动心。”他端起碗接连吃了几口,忍不住道:“居然在北疆吃到这般风味,就像回到了中原。”

    紫晶被他赞得高兴,又殷勤地给程岚添了些菜,“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

    程岚看了看碗里的菜,抬眼看向紫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和你同行了这么久,你哪个菜会多吃一点还看不到么?此地食材有限,先凑合吧。”

    “不必这么费神。”程岚打量着桌上的菜,轻声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紫晶含笑瞥了他一眼,油嘴滑舌!均山星主不知收敛,一本正经地继续道:“真的,有你在旁边粗茶淡饭也是好的,若是只我一人,山珍海味也没什么滋味。”

    “知道了。”紫晶拖着长音应了一声,故意说道:“以后我也不用做饭了,整日就在你眼前晃,到那时候看你还觉得好不好?”

    “好!”程岚脱口而出,连想都不想。

    紫晶被这甜言蜜语砸得心里又酸又软,便不再说话,专心陪程岚吃起饭来。这顿饭如此难得,就如暴风骤雨中那个山洞,能让他们略微缓一口气,两人都眷恋着,谁都不想先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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