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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清秋黄昏时,晚霞自流云四溢而出,缕缕映于落花 ,铺就满城花影。

    正是散值时分,诸司的官员们或乘车回府,或结伴赏游,一拨拨汇入无宵禁的都城。

    都城最热闹的茶馆中,点一碟醉枣、一碗香茗,就能坐于客堂,听说书人讲上一段“全甲铁骑”的事迹。

    盛朝虽昌兴,却因重文轻武,导致北陲边防薄弱,屡受敌军滋扰,直到“全甲铁骑”的出现,才稳住了那一带的安定。

    而这支铁骑军,是由盛朝最年轻的经略安抚使顾怀安组建。

    然,按着盛朝规制,由朝廷委派地方的安抚使,一律期满换人,以防他们深入军心、割据为王。

    时至秋分,距离顾怀安回城,仅剩两日。

    **

    茶馆二楼的看棚内,一道身影静坐光影中,削背楚腰、雪肌桃腮,正拿着一块桂花米糕,细数一楼客堂内“隐藏”的诸司官员。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

    粉唇翕动间,她咬了一口手中的米糕,就着内侍官递来的双井白芽,轻呷一口,“赵信贵,你说他们来听全甲铁骑的事迹,是何盘算?”

    问话的女子,乃是新帝唯一的皇姐,拥有七进七出府邸的景仪长公主颜婼。

    四下无旁人,白胖的内侍官看热闹不嫌事大,“想必是越嫉妒越在意,非要来虐虐自个儿。”

    说着,还捂嘴笑了笑,带着讥诮,不过转瞬就抿紧嘴巴,生怕公主误会他有心向着顾怀安。

    作为公主的心腹,他目睹过顾怀安当年拒婚的一幕,深知那是公主不愿多提的过往。别说是他,就是驸马爷,也不敢轻易提起……

    随着一声醒木响起,说书人笑着拱手,站在台上等着看客们的打赏。

    颜婼擦擦嘴上的桂花蜜,摇曳着鸾雀缠枝花锦旋裙,由赵信贵扶着步下木梯,“按你这么说,本宫今日也是来虐自个儿的?”

    赵信贵赶忙掌自己的嘴,“小奴失言。公主可不是在意顾大人,而是为全甲铁骑感到骄傲才来听书的。”

    这个回答,颜婼还算满意,撇开他的手,率先走出茶馆,又接过随行侍卫呈上的棕榈缨穗马鞭,正要坐上自己的小棕马,却听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异相之马,不可乘啊!”

    兵部官员秦苦韧匆忙上前,猛地拉住套在马匹上的缰绳。

    其余六名诸司官员也相继上前,一面驱散路人,一面挡住公主府的侍卫,大义凛然的架势,像在制止什么恶劣至极的事。

    七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长公主,更没想到公主会骑着这匹畸形矮脚马出街。

    秦苦韧字正腔圆道:“异相马匹,不祥也。公主千金之躯,万不可为了体恤全甲军,就骑乘他们选送的马!”

    暮色四合,泠泠秋风袭耳,吹乱颜婼垂落额角的发,为朱颜添了抹灵动。

    听完官员的话,她反问道:“你懂马匹的血统?”

    “不擅长,但钦天监断定其有不祥之兆......”

    “隔行如隔山。占筮者,占卜不出马匹的优良。”

    扯了扯缰绳,颜婼试图脱离秦苦韧的桎梏,华美长裙随风飘扬,宛若锦霞裹美玉,惊艳至极。

    秦苦韧不敢窥视,又担心僵持中会误伤到长公主,激动之下,四仰八叉地躺在了马匹前方,“公主若执意纵马,便从臣的身上踏过去吧!”

    其余六名官员面面相觑,哪曾想这位宰相府的公子,为了打消长公主对马术的热情,如此拼命啊!

    长公主是都城仕女的典范,无论做什么都会引起效仿的风尚。一旦马术兴盛,贾商们会想尽一切法子培育优良马种,而马匹关乎骑兵作战的勇猛,到那时,很可能会影响朝中文武势力的杠杆。

    思及此,六人分成两拨,躺在了马匹的前后。

    一旁的赵信贵尴尬挠额,虽看不惯这些保守派文臣,但位卑言轻,又能说什么?就是为难了长公主。

    落日藏于远山,敛起寸寸余光,致天地暗淡。颜婼拢在昏暗中,气得粉面泛白,忽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你们躺那边去。”

    拦在马匹前的四人歪过头,捉摸不清公主的用意,但隐隐觉得公主是妥协了。

    小姑娘嘛,在妥协时总会闹些情绪,让他们几个躺一边去,无非是在怄气耍横。他们照做就是,互相给个台阶下。

    秦苦韧拉起其余三人,按着颜婼的吩咐,躺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耐心等待颜婼跳下马。

    怎料,当那抹身影迎风扬鞭、纵马越过他们眼前时,四人才恍然,长公主不是妥协,而是给了马匹助跑的距离!

    夕月交替时,夜色像初酿的酒,浇灌云边,晕染成剔透的宝蓝。

    那匹被谗言污蔑的棕色小矮马,嘶鸣着跃起,冲入薄夜,驮着最骄傲的公主,绝尘而去。

    秦苦韧几人抖起激灵,似饮了天边的酒,辨不清适才一幕的真实性。

    被丢在后头的赵信贵扶帽紧追,心中泛起波澜。皇族子嗣薄弱,先帝膝下只有一对儿女,原本该被千娇万宠的小公主,自幼接触五经六艺,骑术自然不在话下。

    **

    夜渐深,华灯盏盏连成线,燃亮如白昼。昌明的大盛皇朝不会因日落失了色彩。

    烨烨灯火下,颜婼回到府邸,屏退一拥而来的侍女,独自走在奇石堆砌的溪水斜径上,静静欣赏流萤戏水。

    保守派文臣势力盘根错节,想要真正平衡文武势力,非一朝一夕之事。不过,随着顾怀安回朝,或许会改变这种局面。

    想到顾怀安,颜婼不禁打个寒噤。

    她需要这枚棋子,也惧于棋子的不可控。

    这时,月亮门外走来一抹蹒跚身影,身着一件青色圆领梅纹缂丝袍,如有千顷翠色汇于华裾,飘逸出众。

    当男子的一双眼落在颜婼身上时,打破了刻意营造的深沉,柔意满满。

    见到来人,颜婼主动走过去搀扶,“怎么自己过来了?”

    驸马容晚舟淡笑,“臣无碍的。听说秦苦韧气到公主了?”

    “是我气到他了。”

    颜婼扶着容晚舟坐到了溪边的秋千上,目光落向他的腿。

    容晚舟不动声色地掩了掩衣摆,盖住自己的“脆弱”。

    “太医让臣适当走动,也能早日脱离手杖。臣也想着尽快康复,以弥补上......”

    最后几个字,虽未出口,颜婼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提醒。

    反复的、近乎卑微的提醒。

    雪白的肌肤染上粉霞,颜婼点点头,戳破了本不该存在的窗纸,“嗯,弥补上新婚夜。”

    对于容晚舟的要求,她很少拒绝,只因存了份亏欠。

    进士及第的世家公子,为了入赘皇家,不惜被身为保守派重臣的父亲打伤腿,放弃大好前程,只为成为她的驸马。

    可他当初,并非她择婿的第一人选。

    念及此,颜婼笑道:“伤势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今晚回寝吧。”

    容晚舟清秀的面容一凝,“臣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公主。”

    自己身边从不缺犟种,容晚舟是最敏感倔强的那个,下定的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颜婼没有勉强,拿出随身带的零嘴,献宝似的递了过去,“御厨做的椰奶糖,你也尝尝。”

    容晚舟接过含在嘴里,半晌道:“臣听说,顾怀安的人马,距离都城还有两日的路程。”

    “嗯。”

    “可要安排人手,途中伏伺行刺,以绝后患?”

    “......不可。”

    **

    夜风吹朱户,卧赏馀花落。纵使已入秋,颜婼还是习惯敞窗入眠。

    昔日被先帝先后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因些许反骨,时常受朝臣腹诽,而今却要与这些人共事周旋,也是造化弄人。

    而这些朝臣中,唯有一人曾引她共鸣,还因私心想要招为驸马,却是妾有意,郎无情。

    那个从猛禽爪下将她救出的大哥哥,早已消失在她的左右。

    时过境迁,再次相见时,她是君,他是臣,仅此罢了。

    两日后。

    秋末送寒霜,橘柚正当时。一大早,伴着绿琉璃筒瓦的折光,颜婼乘车前往宫城,周身萦绕一股清爽柚香,是驸马特调的香料。

    今日休沐,却因顾怀安和一部分全甲骑兵被调回朝廷,礼官们早早出城,迎在十里外。

    颜婼身着彩蝶穿花纹蜜合抹胸重裙,坐在新帝下首,听礼部郎中禀报着中秋宴的事宜。

    三省宰相之一的秦寒也伴在君侧,得闲时,看向颜婼,替嫡子秦苦韧赔起不是。

    “昨儿犬子顶撞了公主,还望公主别与他计较。一个鲁莽小儿,心是好的,就是不太知轻重。”

    宰相的面子,颜婼还是要给的,笑着说了句“无妨”,算是翻篇了。

    倏然,有侍卫匆匆来报,说北城外十里已瞧见一小路人马,为首之人正是顾怀安。

    颜婼问道:“多少人?”

    侍卫:“约摸十人。”

    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按着朝廷下达的文书,顾怀安要带领五万骑兵归朝,怎会只有一小路人马?

    莫不是担心入瓮被困,将兵马驻守在城外,以作威慑?

    还真是忠奸难分。

    可人马都到了,总不能先质问,再请入城吧。

    九岁的新帝摸不清顾怀安的心思,将一枚玉狐挂饰递给颜婼,小声道:“朕还需端着些,劳烦皇姐先去碰个面,探探底细。”

    颜婼妙目微垂,顾怀安不是狐狸,而是凶猛异常的狼。

    接过挂饰,攥在掌心,颜婼起身出了御拱殿,带着一众宫侍走进一条通往北宫门的长廊。

    在经过一座潺潺流水的廊桥时,忽有劲风吹来,冲淡了她身上的柚香,送来清冽的气息。今日降温,绣衣不御寒,颜婼接过一只紫铜点翠手炉的同时,瞧见一行人走了过来。

    殷勤的礼官们正满脸堆笑,拥簇着十来人缓缓靠近。

    那些人,或沧桑或粗犷,高矮不一,胖瘦不均,个个透着桀骜张狂,像极了难以驯服的狼。

    而走在正中心的男子,身量颀长,剑眉星目,带了点儿倦懒,有着收放自如的松弛,与沧桑和粗犷搭不上边儿。

    那过于优越的骨相,弱化了周身的凌厉,显得温文尔雅。

    可颜婼清楚,他的温文尔雅是假象。

    在兴于榜下捉婿的盛朝,这人曾是无数闺秀的如意郎君,如今从风沙中归来,沐于秋阳中,瞳如曜石、面如玉,又会再激起多少人心湖的涟漪?

    此刻,顾怀安站在廊桥下,微微抬眸,说不上多冷峻,但定然没有叙旧的意思,也没有臣子该有的自觉,只稍一颔首,越过下属和礼官,步上了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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