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坐。”
“司空禅师。”段母敬畏的开口。
“张施主，您想问什么？”司空禅师盘坐在蒲团上，手上转着一串佛珠。
“我想问我的丈夫……”
段母话还没说完，司空禅师开口道：“施主，缘起缘灭缘终尽，万事自有定夺。”
“……”
“心若向善，万事顺心。”
“……”
“两位施主，请回吧。”
“啊？”段母愣在原地，她还什么都没说啊？
出于对司空禅师的敬畏之心，没有再多说，多问什么。
“打扰司空禅师了。”
段母带着尹宁希离开。
回到她们住的禅院，段母就将自己关在禅房里。
尹宁希随意的翻着经书，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心里，却在想刚才的事。
司空禅师从头到尾没有和她说过话，好似他想见的只是段母。
可是他说的又是“两位施主请坐”。
若想见的只是段母，为什么还要叫她进去？将她叫进去了，又好似没有叫过她。
“什么意思呢？”尹宁希若有所思的开口。
如果她没记错，“缘起缘灭缘终尽”还有后一句，“花开花落花归尘。”
这句话不像是对段母说的，倒像是对她说的。
想告诉她什么？
人终有一死，不要妄自挣扎？
可是梦里的她没有死于心脏衰竭而是因为车祸去世的。
既然是外在因素，她为什么不能改变？
她又不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她的性格。
或者是她太敏感多想了？
尹宁希舒了口气，“别想了。”
简单的三个字，不知是认命还是不甘。
窗外的竹林里，竹叶翩翩飘落。
“入秋了。”
尹宁希心中默道。
她讨厌秋天，生命的衰败令人无力。
想要逃避眼前落叶的飘零，她低下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中的经书上。
山里的时间在不觉中流逝。
黄昏时分，昏暗的禅房里，尹宁希合上书，起身出门。
久坐不好，该动动了。
没有惊动段母，尹宁希独自沿着竹林里弯弯曲曲的小路走着，本窄小的道路在某一地点豁然开朗，颇有陶渊明《桃花源记》忽逢世外桃源之感。
竹林围出的圆形场地里，司空禅师盘坐在正中间，嘴里念着经文。
知道自己不该打扰念经中的大师，但又不该直接离开，索性站在原地，听会经文也是不错的。
不过说实话，听和看是真的不一样。
司空禅师口中蹦出的一个个字，像是直接蹦到了尹宁希脑中。
尹宁希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意思？
不解文中深意，可她知晓这是在点她。
竹林里的司空禅师，专门为她而来，想不通是为什么，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见过司空禅师。
不知何时，诵经声停止了。
尹宁希又站了会儿，见司空禅师没有说话的意图，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本想四处逛逛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尹宁希走后，先前两次引路的和尚从竹林中走出，恭敬地问：“师父，你怎么知道尹施主会来这里？”
引路的和尚发号元一，是司空禅师的亲传弟子。
“她若不来，便不是她了。”司空禅师开口道。
仍是不解，但他不想再打扰师父，默默离开。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竹叶，也落了。
司空禅师望向竹林深处，“都是缘。”
回到禅房，段母在院中坐着，桌前摆着斋饭。
见尹宁希从外面回来，段母笑道：“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的景致。”
“真的好美，”尹宁希回道，“若是带了笔墨纸砚，当做幅画纪念一下。”
段母笑笑。
“快来，斋饭都要凉了。”段母招呼道。
尹宁希在段母对面坐下，“妈等我干嘛。”
“不等你我等谁？”
“吃饭。”
段家向来食不言寝不语。
饭后，碗筷收拾完，两人再次坐在桌前。
见段母心情不错，尹宁希问：“妈这是参透司空禅师的话了？”
“那是。”段母一脸骄傲：“司空禅师是告诉我，要多做善事！”
“我们段氏名下有专门的公益组织，而且每年都会投入大量资金进行公益活动！”
“禅师说的我们段氏一直在坚持！”
段母高兴地说：“小希啊，我记得再过一段时间希望公益会向山区孩子捐献棉衣用来过冬，今年我们一起去！”
希望公益是段氏集团名下最大的一个公益组织。
“……”
其实尹宁希更喜欢在家里窝着，尤其是天冷之后，她是极其怕冷的人。
不过段母既然提了，她也没什么好拒绝的，离梦里出车祸的时间还有六年，应该不会有意外发生。
“好，”尹宁希应道，“到时候您提前通知我，我也准备点东西。”
段母笑着点头。
她看尹宁希是越看越喜欢，脾气好不说，还和她爱好相投！
“小希，泽礼要是欺负你了，一定要跟我说，妈给你出气！”又想到段泽礼，段母气愤地说。
“好。”尹宁希回道。
这话，段母说过不止一次，可只能听听。她知道段母喜欢她，但是不论多么喜欢，她只是段母的儿媳，段泽礼却是段母的亲儿子。
两人东扯西扯，时间也就差不多了，该睡觉了。
禅房中，尹宁希将司空禅师在竹林中所念的经文默在手机备忘录上。
佛门经文她接触的不多，大多只记得读音，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字，找了读音相似的字替代。
几天后下山又有事做了。
尹宁希放下手机。
只有她自己的禅房显得格外孤寂，死气沉沉。
察觉自己情绪不对，尹宁希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与梳妆台上相同的白色瓶子，将里面的白色圆片状物体含在嘴里，任凭苦味在口腔中散开。
她躺在床上，放空意识。
一天又一天，山上的日子总是平静中伴随着枯燥无味。
段母因为得了司空禅师的指点，乐在其中，整日吃斋念佛，虔诚不已。
对于尹宁希来说，她自我感觉自己已经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了。
只要是她不在意的，绝不入目。
又是一天，转眼明天就要走了。段母这几天沉迷于经文不可自拔，尹宁希自己在灵泉寺中闲逛。
来了这么多天，还没好好看一眼这座寺庙。
供香客住的禅院在后山，尹宁希想去前山看看。
后山去往前山的路上，尹宁希没见到其他的香客，平日常见的僧人今日也只偶尔可见一两位并肩而行。不过都是一看到她就低下头念，“阿弥陀佛。”
搞得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穿着。
佛门重地，虽说她不信佛，可该有的敬意还是有的。
她带的衣服不是裤子就是长到脚踝的长裙，上衣都是小领口宽松的款式，今天正常的白色上衣，白色长裤，穿的绝对没问题。
可能是“你好”的意思吧。
尹宁希也认真的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回道：“阿弥陀佛。”
快到前山时，尹宁希遇到了来时引路的和尚。
“尹施主是要去前山？”元一问。
尹宁希回道：“是的，师父如何称呼？”
“小僧发号元一。”
“今日前山不待客，师父在开坛讲座，”元一说道，“尹施主若是感兴趣，也可去听一听。”
开坛讲座？
她还没见过，倒是可以去看看。
“当然感兴趣，可是今日不待客，我非佛门中人，能去吗？”尹宁希问。
“当然可以，”元一的语气中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思。
尹宁希自然听出来了，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我引您去，跟我来。”
尹宁希跟上元一的步伐。
她没有问元一为何在司空禅师开坛讲座之际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为何她是“当然可以”去听讲座，只是默默跟着元一去。
去听听司空禅师又想和她说什么。
元一来这里，是司空禅师告诉他的，司空禅师当时说，“你现在去后山，半路上会遇到尹施主，她会和你一起来的。”
元一惊讶于自己师父的神机妙算，没有发现尹宁希眼中的质疑。
路上，尹宁希始终跟在元一身后，看着元一的背影，只觉得越看越眼熟，恍惚间和记忆里某道背影契合，却想不起来何时何地。
“尹施主，到了。”
元一侧过身子，广场的一切尹宁希尽收眼底。
震撼，只觉震撼。
整个广场，整整齐齐坐的全是僧人，司空禅师一人面向众人坐着，在低低的诵经声中，纷扰又安逸。
尹宁希坐在最后的蒲团上，静静听着司空禅师讲述佛家经典，她也不知讲的是什么经。
这是，元一解释道：“师父讲的是法华经。”
“嗯。”尹宁希微微点头。
她也不知道法华经是何种经书，但是看元一跟她解释时的语气和周围僧人的态度就知道在这种场合还是少说话为妙，她也就没有问。
左右明天就下山了，现在网络这么便捷，回去自己查就是了。
又是一段天书。好在这几天尹宁希一直在看经书，能听懂一些了，不过也只是一些。
四周僧人在认真听讲，领悟，而她却在努力背诵。
尹宁希深感隔行如隔山。
大概过去了快两个小时，结束了。
司空禅师离开后众僧人也纷纷离去，成群结队的低声讨论。
尹宁希是元一带来的，眼下他师父离开了，元一想去找师父，但又不好将尹宁希一人留下，司空禅师今日开坛讲座之后便要外出云游，他想将尹宁希送回后山再去，又怕迟了师父走了，一时陷入两难。
尹宁希看出了元一的纠结，道：“元一师父，我还想四下看看，您先走吧。”
元一闻言，也不纠结了，愉快地说：“那小僧就先走了。”
“阿弥陀佛。”
尹宁希环视四周，最终还是走向竹林。
那边元一到时，司空禅师依然收拾好了行囊，看样子是在等元一。
“师父。”
“尹施主可有问你什么？”司空禅师问。
元一认真回道：“只问她非佛门中人，可否前去听您的讲座。”
“身处佛寺，自是佛门中人。”
“为师稍后便启程离开，”司空禅师拿出两个锦囊递给元一，“这两个锦囊，分别给那两位女施主。”
元一看着那两个一模一样的锦囊，默默收下，“师父，您何时回来？”
“一切自有天定。”
翌日清晨，临下山之际，元一突然出现，打断了尹宁希和段母的步伐。
段母招呼着保镖和司机先将行李送下去。
“元一师父。”两人招呼道。
元一拿出那两个锦囊，先递到段母面前，“请段施主选一个。”
“这是？”段母不解。
“这是师父云游前留下的。”
段母一时激动不已，司空禅师竟然给她们留了锦囊！
段母慎重地选了一个后，元一将另一个递给尹宁希。
“二位施主，锦囊中的内容，天知地知自己知。小僧先走了，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回去的路上，段母还是控制不住的高兴，“小希，这锦囊等你回家了再打开，知道吗？”
“元一师父可是说了，天知地知自己知，你在路上打开万一让我看到就不灵了！”
“说来我真是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妈，急这一时干嘛，锦囊又不会跑。”尹宁希回道。
“妈知道，”段母一脸笑容，“妈就是高兴。”
“这么些年了，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你不知道，早年间有云游的道士来，说你爸活不到五十岁。”
“眼瞅着你爸现在都五十好几了，我知道那道士的话不可信，但就是不放心。”
“眼下得了司空禅师的话，安心了！”
段母整个人都是轻松自在，憋在心里那口气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