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闹鬼?

    钟毓眼睁睁看着那个边哭边嚎的小男孩直直朝街中央冲过来,心里正思衬着他跑这么快会不会摔倒。

    随即耳边便响起“扑通”一声。

    小男孩正正好摔倒在马车前面。

    看着眼前的小蓝墩倒在地上圆滚滚一团,还不等钟毓心里乐,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

    岑鸢手里扯着缰绳的马被摔倒在面前的小男孩惊动。

    下一刻,马儿猛地抬起前腿,仰长了脖子再次嘶鸣。

    坐在马车板上的钟毓瞬间失去平衡,她来不及去抓身侧岑鸢的胳膊,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朝后倒去。

    情急之下,岑鸢无暇顾及钟毓,他用力扯住缰绳不让马继续暴动,耳边只听得“哐啷”一声闷响,钟毓的头磕到了身后的车厢壁上。

    岑鸢长“吁”一声勒住马后,连忙扶起身侧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钟毓,声色焦急:“你没事吧?”

    “我有事。”钟毓被撞的七荤八素,她扶着岑鸢的胳膊缓缓坐起来。

    感受着后脑壳传来的阵阵刺痛,钟毓皱眉:“我感觉我的脑袋已经裂开了。”

    在看到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此刻正纷纷侧目看着自己后,钟毓感觉被磕到的后脑勺更疼了。

    “大街上慌里慌张成何体统?!”一道焦急的女声忽然响起,“跑到路中央你想吓死谁!”

    许是听闻自家孩子惊了人家的马车后便匆匆赶来,马车边站着一位正喘着粗气的老妇。她看着坐在车板上正捂着后脑勺的钟毓,满脸歉意:“我家这小崽子莽撞,惊了你们的马。”

    “老妇在这里给夫人赔礼道歉了。”

    话音落下,老妇拎起垂头站在一旁的小男孩,一把将他推到马车边,伸手指着钟毓厉声说道:“惊了夫人的马,还不快向夫人道歉!”

    小男孩脸上还挂着方才奔跑时的害怕,此刻被老妇如此疾声训斥,小小脑袋深深埋了下去,低声唤道:“夫人,对不起,是我错了。”

    “无妨,只是磕了一下脑袋。”她看到眼前这个小小的蓝色身躯,依旧像方才那般如筛糠般抖着,脑袋被磕疼的怨气转瞬间消散,“你莫怕,姐姐不会怪罪你。”

    钟毓说完话,却见眼前这位小男孩依旧在发抖。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起身,双手撑着车板跳下马车,然后走近小男孩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指了指自己身后正不耐烦喷着鼻息的马,声音里含着笑:“是姐姐的马看到你后想和你玩耍,太激动所以才摔了姐姐。”

    “所以和你没有关系呀。”

    小男孩闻言,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钟毓:“真的不怪我吗?”

    “真的呀!”钟毓见小男孩仰头看自己十分费力,便直接蹲在他面前。

    眼前的小人儿双眼里含着泪要掉不掉,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方才摔倒在地蹭到的灰。

    钟毓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伸手牵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脑后揉了揉:“你这样替姐姐揉揉就不疼啦!”

    话音落下,钟毓便感受到覆在自己脑后的小手轻轻动了动。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低声问道:“那姐姐现在还疼吗?”

    “诶呀!”钟毓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在看到小男孩因为自己的话面色一紧后忽然一笑。

    她伸手刮了一下他湿漉漉的鼻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你是不是给姐姐施了法呀!”

    “姐姐脑袋真的不疼了!”

    小男孩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回头望向自己身侧站着的老妇。

    “夫人,真是对不住。”老妇见钟毓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也松了口气,缓和声音带着歉意对钟毓说道,“我们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黄昏之后梧鹊街不能有人,家家户户都严令自家的小孩不准来这儿玩。”

    说着话,老妇伸手拍了一下小男孩的脑袋,恨恨说道:“就是这不听话的小孙儿,今日见我忙着烙饼,便偷偷跑出去玩。”

    “哪成想到他就偏偏跑去了梧鹊街!”

    话音落下,老妇又重重打了一下小男孩的背:“你这小崽儿,是要气死奶奶不成!”

    钟毓闻言,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小男孩被奶奶打地向前一趔趄,于是连忙伸手护住他。

    待小男孩站稳了钟毓才抬头看向老妇,才将心底一直盘旋着的疑问说出口: “你方才说这梧鹊街黄昏之后不能有人……”

    她垂眼看着面前脸色依然煞白的男孩,声音忽然一顿。

    钟毓搭在男孩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捂住他的耳朵,这才直起身子看向老妇:“是为何不能有人?”

    “方才您孙子从那条巷子里跑出来的时候,”钟毓抬眼看向老妇身后的那条安静无比的小巷,发现那条黑乎乎的巷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后,秀眉轻轻蹙起眉:“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不轻。”

    老妇顺着钟毓的视线看向自己身后,视线扫过身后的那条巷子后又赶忙收回。她转过身看着钟毓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有所不知,那条巷子从去年八月起,便有黄昏后闹鬼的说法。”

    “闹鬼?”钟毓怔愣片刻,随即便继续追问,“具体您能再说说吗?”

    老妇看了看钟毓,又看了看她身侧马车上坐着一直未开口说过话的男人,她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看你们夫妻二人是第一次来岭山吧?”

    钟毓点了点头,正想把在城门口给两个小兵编的说辞拿出来再说一编的时候,就听老妇继续说着:“相必你们二人一会儿还要寻一处落脚之地,若是不嫌弃的话,夫人今夜便睡在我们家吧。”

    “正巧我这小孙子冲撞了夫人,也算是替他向你们夫妻二人赔个不是。”

    钟毓闻言,听出老妇不想当街解释她方才问的问题,便扭头看向马车上坐着的岑鸢:“夫君,今夜你我二人要不就歇在这位婆婆家里吧。”

    然后朝岑鸢轻轻眨了眨眼。

    “好。”

    岑鸢颔首,然后对老妇淡淡一笑:“那我们夫妻二人今夜便叨扰您了。”

    老妇一笑,然后低下头看着还缩在钟毓怀里的小孙子,笑骂了一声:“你这小崽儿,还不快回去收拾收拾屋子!”

    钟毓怀里的小蓝墩听见奶奶这样说,顿时一蹦三尺高:“漂亮姐姐!我先回家啦!你和我奶奶快些回来!”

    “叔叔!还有车上的叔叔!”

    “马!马!还有马!”

    直到他跑出去老远,钟毓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钟毓扭头看了一眼车上那位被叫做叔叔的男人,不禁有些好笑。

    “夫人,我给你们带路吧。”

    “大娘,您上车吧,”岑鸢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忽然开口说道,“如今天色已晚,赶马车回去还能快一点。”

    “一会路上碰见了您孙子,带上他一起走便是。”

    ***

    拐过几条街后,车板上坐着的老妇忽然抬手指着前面那排矮屋,对钟毓说道:“前面那排左数第二间就是我家了。”

    说完还有些愧疚地道了声歉:“只有前后两间土房,今夜只能委屈你们二人了。”

    “怎么会委屈!”坐在老妇身边的钟毓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赶车的岑鸢,然后对老妇说道,“我和我夫君在京城做买卖被人骗光了家底,便将房屋店铺全都拿去抵了债。”

    钟毓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编着故事:“我们二人没有住处,便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辆马车,想着离开京城找个落脚的地方重新开始。”

    “虽然我娘家就在峮州,可这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如今亏光家底又怎能回去?”见老妇看着自己的眼里露出疼惜,钟毓面上挂上苦涩,叹了口气,“恰好听闻这岭山民风淳朴,再加上距离峮州也不是太远,我们夫妻二人一合计,便打算来岭山落脚。”

    话音落下,马车忽然停下。

    岑鸢淡淡的声音响起:“到了。”

    然后便率先下车将缰绳套在屋前的木桩上,扯了扯绳子确保不会松落之后,岑鸢转身走到钟毓这边。

    然后朝她伸手:“下车吧。”

    看到伸到自己眼前那只白的过分却又骨节分明的手,钟毓有些怔愣。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让她险些忘了岑鸢在流放之前,其实是位常住在宫里教导皇帝的太傅。

    宫中规矩繁琐,一个太傅又怎会缺礼少节。

    即便来岭山之前,这位太傅刚刚以一敌十击退了土匪,那时的他丝毫不见多年在深宫里养成的规矩与文弱。

    可他还是岑鸢呀。

    钟毓抬头看了一眼岑鸢,将手放在岑鸢手心里,借着他的力下了车。

    还是那位温文尔雅、克己守礼的岑鸢。

    直到随着老妇进了屋子,钟毓感觉自己手上似乎还留着方才岑鸢手心里的温度。

    干燥又温暖。

    想到这里,钟毓心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

    她怎么记得常年握笔的人只会在右手手指关节处生茧,可岑鸢方才向她伸出的是左手呀。

    左手手心也会有茧吗?

    “小夫人,这屋里过于简陋,你们二人随意坐就好。”老妇招呼着钟毓和岑鸢坐,“黑狗,去把奶奶下午烙的饼切了给姐姐端过来。”

    “诶!好嘞!”

    小男孩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到底是小孩子忘性大,方才在街上那么害怕,这不到一会儿已经恢复正常了。

    钟毓没再管岑鸢手心茧的事情,看到岑鸢毫不介意地坐在矮桌旁的小木椅上,自己也寻了一个小椅坐在他身边。

    还以为住在宫里的人会介意这么简陋的住处呢。

    钟毓正想着,就见老妇从里屋拿了根已经点亮的蜡烛,将蜡烛倒拿着往桌上滴了几滴蜡油,然后将蜡烛按在桌面上。

    “大娘,你方才在街上说的梧鹊街是怎么一回事?”不等钟毓问,岑鸢先开口问道。

    大娘看了一眼他们二人:“你们叫我柳大娘就行。”

    然后便拖了把椅子,坐在了小桌另一头。

    “你们也看到了,黑狗跑出来的那条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柳大娘压低声音说道,“这梧鹊街啊,原本不是这样的。”

    “原本那条街是我们岭山最繁华的一条街,里面卖什么的都有。”

    “可就从去年八月中旬开始,那条街里的铺子呀,都是白日里开门,一到黄昏便关门。”

    “有些想去买东西的人下午扑了空,见那一整条街的铺子都关着门,便忍不住好奇打听。”

    “这一打听,便打听出个吓死人的东西。”

    钟毓正听得入神,不料身后的屋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柳大娘立刻住了嘴。

    “姐姐!奶奶下午刚烙的饼!”小小的身影端着一盘饼从屋外跌跌撞撞地进来。

    钟毓只得歇了继续听的心思,她摸了一把黑狗的脑袋顶,笑着说:“谢谢我们黑狗。”

    “黑狗哇,去后屋看着妹妹睡觉,别让她醒来找不着人又哭。”柳大娘拍了拍黑狗肩膀,“一会儿姐姐就来和你玩。”

    黑狗看了眼钟毓,得到她肯定地点头之后便出去了,走的时候还十分乖巧地带上了屋门。

    “是什么吓死人的东西?”岑鸢紧接着问道。

    “听他们说啊,”柳大娘忽然神神秘秘地捂住嘴小声说道,“自从梧鹊街最东头那家铺子的女儿,突然死在铺子里之后。”

    “黄昏时候路过那里的人都能听见一个女人哭的声音。”

    “女人哭的声音?”

    “对,听着就像是——”

    “他们家死了的女儿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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