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最近再次冲上风口浪尖，换辆车出行能避免不少麻烦。
明宜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位上，粉红的指尖在包包边缘上有规律地敲动。
她在思考，在衡量。虽然面对邢俞时她已经能够做到泰然自若，但如果舆论的风暴再次卷土重来刮到她身上……她能否还能保持现在的心如止水？
还是说，坚持不住崩溃掉……
正面挑战曾经的噩梦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所以才有那么多人选择逃避，遗忘。
孟怀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喉结轻轻滚动，嗓音轻柔:“没有人是完美的。你不需要逼着自己去面对那些会让你痛苦的事情。”
明宜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但是如果决定了，就要一直坚定地走下去。”他停顿片刻，让接下来的话变得尤为郑重:“我们是夫妻，当你坚持不住的时候，只要回头就一定能看见我。”
“我会永远支持你。”
听起来老掉牙的常谈，可落在明宜耳中却是那么掷地有声，是他真挚的感情和心意增加了这一席话的重量。
她怎么能辜负这份心意呢？
明宜松开抓在包包上的手指，一只手撑住身旁的皮椅，忽然侧过身子去，在他墨镜下的侧脸印上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若有似无，却勾得人心尖发颤。
孟怀冰嘴角没忍住勾了勾，喟叹一声:“你这样还叫我怎么开车……”
明宜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在椅背上，侧脸对着旁边的车窗玻璃，闻言也轻轻笑了出来。
市区公立医院人员来往繁杂，两人下了车戴好口罩和墨镜一路混着上了电梯，等来到顶楼的VIP病房门口，俱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名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谁想还没敲门从里面迎面走出来一个人，同样戴着口罩和墨镜捂得严严实实。
林季荷看着这对夫妻，愣怔片刻，转身从一旁绕了过去。
明宜的目光跟随她的背影，里面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老宅中周闻津卧室里的残破木雕应该和她关系匪浅……丢失的另一半也许正是在她手里。
林季荷和周闻津应该也有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可惜如今终究天人永隔，再不复相见。
孟怀冰垂眸看她盯着林季荷好久了，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抬手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软肉:“进去了。”
明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消毒水味浓重的室内只有三个人，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状似睡着了，护工在一旁收拾东西……正靠在沙发上打盹的周绮汋听见门开了一睁眼就看见了明宜，惊得直接弹了起来。
“明宜……”她拖着麻掉的腿跳了过来，抓住明宜的手几乎惊喜得哭出来:“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明宜想制止她，可已经来不及了，鞋底在地上的摩擦声和说话声将床上的病人吵得悠悠转醒，浑浊的双眼睁开，缓缓聚焦在他们几人身上。
周绮汋赶紧亡羊补牢地捂上嘴巴。
不待她们两人说话，身旁已经有一个人率先走了过去，行至床边，孟怀冰俯身将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捡了起来，护工一惊，赶紧上前接了过来。
护工出去以后，病房内重回寂静，周绮汋犹豫片刻，松开明宜的手，走到床边给老太太拉了拉被角，柔声细语问道:“奶奶，我吵到您了吗？”
老太太刚化疗完，刚才好不容易才睡着竟然被她给吵醒了，周绮汋感觉非常愧疚。
私立医院里遍布各大家族的眼线，老太太为了封锁自己病倒的消息，住进了这家公立医院，只请了一名护工和家里人共同照顾。
这种时刻她还顾及着家族利益，周绮汋不理解，但作为孙女很是心疼。
此时站在一旁的孟怀冰突然开口，说出的话正中她的下怀:“我安排了去美国的飞机，那边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今天下午启程。”
既然不想让消息散布出去，那么也只有这么一个选择能让她接受更好的治疗了。
周绮汋紧张地看向老太太，迫切地希望她能够答应这个提议。
可老太太只是沉默着，那双浑浊的双眼凝滞，不带一丝生气。
孟怀冰眉头轻蹙，刚要开口，那闭口不言的老人突然哑声说道:“比赛有结果了吗？”她最近大多处于昏迷状态，已经很久没看过新闻了。
明宜看了一眼孟怀冰，见他半晌不说话，于是自己走到床边，拉起老太太一侧的手轻声说道:“中间出了点岔子，等风波过去以后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明宜和老太太接触的不多，在印象中一直觉得她是一位很骄傲，自带威严的老人，总而言之表面慈祥，实际上不好相处。
可此时，她看见老太太突然慢慢阖上了眼睛，似是叹息了一声，那声叹息之中蕴含着内心艰难斗争和犹豫后的释然，她终于下定决心，睁开眼睛看着明宜:“你别怪他，他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是我逼他的。”苍老的声音里面夹杂着老风箱一般的呼啦作响，孟怀冰猛然抬起眼睑，黝黑的眸子直直落在她身上。
他刚才是失望的，老太太清醒后第一句是关心比赛，归根结底不过依旧是在关心周氏和ZM合作项目的进展，她没有变过，心中最重要的从来都是周氏。
然而当她拉下面子朝明宜开口道歉之时，他的心却没由来紧缩了一下。
那一言一语落在他耳中，如同几道闷雷怦然炸开…这番话明面上是对明宜讲的，可实际上……他垂下眼眸，和老太太瞥来的目光交错。
那一眼里包含着迟到三年的歉意。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在轻轻讲述过往:“当年我收到了消息，说丢失多年的崇仪在江城，为了……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闻津的死讯，影响周氏的发展，我把他逼了回来。”
“我让他发誓一辈子不将这秘密讲出去……否则就再也不把他养父母的下落说出来。他这辈子唯一一件违背我意愿的事就是娶你，他铁了心了，甚至答应我以后会一直提携周氏，我才同意了。”周绮汋震惊地看着老太太，连握着她的手也收了回来。
虽然已经从媒体报道上知道了孟怀冰代替周闻津身份一事，可显然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能消化这超出她承受能力的家族秘辛。
她从来没想过，一向尊敬的奶奶会在背后做过这些事情，也没想到孟怀冰竟然经历过这种难以想象的事情。
可秘密的吐露并没有结束，老太太开始回忆更为久远的事情，她哽咽一声，轻轻说道:“是我把崇仪弄丢的，是我的错……”
“当时周氏遇到了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我如果把钱拿去赎他，只怕贤宗的心血都会付之一炬，所以我”
“够了”孟怀冰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将她毫不留情地打断，明宜看见他的嘴角绷得笔直。
她的目光很是复杂，孟怀冰很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这足以说明老太太刚才的话有多么刺他的心——
甚至可以称之为逆鳞。
没有人愿意成为一个弃子，尤其是孟怀冰这样骄傲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这件事情披露出来，无疑是不能让他忍受的。
可他似乎又有些懊恼于自己刚才的失态，尤其是对待一个病人，在矛盾情绪的驱使之下，转身出了病房。
老太太叹息一声，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她的目光转移到旁边的明宜身上，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孩子，我知道你爷爷的事情。”当年在明宜嫁进来之前，她就调查过她的家庭，间接了解了明家的往事。
明宜眸光一顿。她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提到了她爷爷，不过这句话里面似乎有某种暗示，她凑上前去:“奶奶。您有什么尽管说。”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盯着她，那一瞬间里面浮现出一抹曾经惯常的锐利，语气很是郑重:“如果你想了解真相，我知道谁手里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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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私人飞机起飞的轰鸣声，明宜偏头看向一旁的男人，那道浓眉下压着的狭长黑眸注视着那道尾云，不知在想什么。
明宜收回眼神，状似不经意开口问道:“后悔了？”
从刚才出病房一直到送老太太上飞机，孟怀冰的周身就环绕着一股凝滞不散的郁气，真不知道他是在怄老太太，还是在怪自己。
两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老太太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拉下面子想和他修复关系，他却没忍住发了脾气。
后悔吗？明宜的话落在他耳中，薄唇轻抿，片刻以后转身朝外面走去:“走吧。”
明宜看着他的背影挑挑眉，没忍住轻笑一声，看样子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