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方的大屏上，邢俞的脸被放大，他的眼神也因此无所遁形。
他在看明宜，看似平静的黑色眸底，却隐藏着一股莫名的热切，那股欲望是如此隐秘，几乎没人能察觉到。
可同为男人，同为爱上了一个女人的男人，他看懂了——
那不是恨。是爱，扭曲的爱。
像是巨大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被寻找到，贴合的一瞬间，所有真相顿时清晰明朗，却让孟怀冰再次握紧了明宜的手。
人的欲望纷繁复杂，有时候你无法理解一个人的行为动机，很大程度上源于没有挖掘出驱使他那么做的欲望。
因为强烈到不可抑制的爱，所以想清除掉所有意图阻碍的人，因为发展到扭曲的爱，比起得不到对方更想毁了她。
毁了她，让她失去一切，那时她就只能依靠自己，只属于自己。
孟怀冰感到握在掌心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他从思绪中猛然回神，转头看向她，目光灼灼:“不要。”
不要冲动，不要和他对峙，他有一百种方法将你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他正等着你承受不住崩溃。
明宜被他灼热的目光烫了一下，她不知道孟怀冰心中的眼前思绪，但还是朝他笑了一下:“放心。”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明宜了，面对邢俞时，总该有点长进不是吗？
手还是从他掌心滑了出去，在孟怀冰一寸不离的注视之下，明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有异议。”响亮坚定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
一模一样的情景再次发生，在现场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美院院长眉头紧蹙，周闻津的麻烦刚解决，眨眼间又来了一个，更何况……他打量了明宜两眼，心下断定她要说的话一定和明敬章抄袭一事有关，背后的牵扯重大，不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他和旁边的助理耳语几句，对方点点头起身要朝明宜走去。
明宜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动作，当机立断抢先开口:“我要揭发，邢俞的作品抄袭了我爷爷——明敬章生前的画作。”
助理的脚步停在了半路，犹疑的眼神看向面色铁青的院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上前。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们反应各异，有满脸兴味等着爆料继续吃瓜的，也有霎时变了脸色僵在原地的，还有像邢俞这样——脸上笑意不变，叫人看不出任何异色的人。
不得不说，明宜的表现超出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地崩溃。
没想到竟然还学会了反击。
明宜隔空和他映在大屏幕中央的眼睛对上，她看出了那里面隐藏的一抹淡淡惊喜，可这只让她觉得恶心……
说起来她能变成今天这样还真是多亏了他。
院长终于撑不住了，在赵明今急着开口以前，率先起身，疾声厉色:“明小姐，请拿出证据。”他没说周太太，变相提醒她别忘了明家是怎么落魄的，如果没有周家，她什么也不是。
他觉得气闷极了，一场好好的决赛被搞得乱七八糟，快变成检举揭发大会了。除此以外，明宜在这时重提明敬章的事情……也让他鲜有生出了几分不安。
事情似乎正在朝不可预测的方向倾落而去。
明宜的目光转向他，半晌扬起了一抹极为漂亮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为之一惊:“您说的对，但是我没有证据。”
“那就不要再多说了。”院长松了一口气，摆摆手就要坐下，可明宜的声音再次传来，轻飘飘的，却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人头顶:“没有证据就不能举报吗？”
“没有证据就不能给人定罪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语气沉了下来，一字一顿:“没有证据就不能伪造证据吗？”
观众们默不作声，屏住呼吸看着这个几乎在胡言乱语的女人，可又隐隐觉得她话里有话。
赵明今撑不住了，指着明宜怒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如果不想参加比赛可以出去。”
明宜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发怒，她当然想参加这场比赛，她快想疯了。
她一路走来就是为了来到这里，在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赛中，重新将陈年旧事翻出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好好晒一晒，晾一晾。
将泼在她爷爷身上的脏水洗刷干净！
她没有正面回答赵明今，眼眸微抬，双手抱臂，此时才觉得孟怀冰平时的派头在这种场合里多么唬人
“从前我也觉得不能，但是院长您”眸光锐利，语气骤然加重，她开始自问自答。
“您和其他一些人告诉我，没有证据也可以伪造证据，然后给别人定罪。”
“你们对我爷爷，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一枚炮弹在观众席中炸开，一瞬间议论纷纷，如潮水般涌来。
美院院长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沙发椅上，捂着胸口喘息着。
他的反应似乎说明了一些问题……刚才发布会的记者还在场，此时拿着手里的相机拍个不停，记事本上早已记录下刚才发生的一切。
在猛料面前，他们对比一视同仁，能大肆报道孟怀冰的绯闻，对美院院长这样的人也下得去手……毕竟谁会和流量过不去呢？
赵明今几乎目眦欲裂，他作势要保全将明宜请出去，可坐在一旁的孟怀冰一个眼刀就将那些人逼退了回去。
接着用手撑住额角，慢悠悠开口:“赵主任这是拿我当空气？”
赵明今听不见他的话，可看懂了口型，一时僵在原地，一口气憋得上不上下不下的，脸色难看的很。
明宜的眼神落在邢俞脸上。他此时终于有了一些被戏耍的冷色。
正如邢俞诬陷孟怀冰的目的在于逼迫林季荷爆出私生子绯闻，她今天揭发他，也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
再次将当年的事情翻出来，推上风口浪尖，才是她想要的。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该继续掺和的了。
孟怀冰起身，将手上的外套披在明宜肩上:“外面风大。”说完，在混乱场面构成的背景之中拉着明宜走了出去。
明宜的脚步从来没这么轻快过，她一改刚才的霸道风范，抬手拽拽他的衣角，开始求夸奖:“怎么样？我说我没你想的那么软弱。”
周闻津停下脚步，转身看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们家开开真的变厉害了。”话语里有几分认真，有几分逗弄。
明宜白他一眼，接着凑上前去，抬脚手臂环上他的脖领，栗色的圆眼睛直直望进他眼里，只是话语里多了鲜有的犹豫和试探:“那……你觉得我刚才像你吗？”
孟怀冰闻言眸光一动，缓缓低下头来拉进两人的距离，磁性低醇的嗓音进入她的耳朵:“你想像我吗？”
明宜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嗯”。
孟怀冰的心中忽然一热，他从没想到在她眼中，自己是可以充当榜样的角色。
但他还是喟叹一声，在女人期待的目光之中，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不需要像谁，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在我心里，明宜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比孟怀冰好的多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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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回旋镖时隔多年再次扎在了那些犯下过罪恶的人身上，舆论以去铺天盖地的湮灭气势疯狂袭来，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郑临豫攥着手里的报纸，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仅仅一夜的时间过去，艺术展决赛上的爆料就以疯狂的速度蔓延开来，报纸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可怕的是信息迅速传播的网络。
如果他没猜错，这条消息已经上了热搜。
美院院长冯毅站在一旁，犹豫了半晌。一个字也没蹦出来，却迎来了郑临豫迎面扔来的报纸，几乎拍得他呼吸一滞。
纸张滑落，他的视线中出现郑临豫绷得棺材板一样的臭脸:“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
美院艺术展是以众泰集团董事长郑临豫为首的一干人发起的，在艺术届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美院院长只是挂了个负责人的头衔，真正的实权和话语权都握在背后的资本手里。
冯毅嗫嚅着开口辩解:“我没想到她会胆子大到当场把那件事披露出来……”
郑临豫一拍桌面，怒声斥道:“你就不应该让明家人再掺和进来！”
想想都应该知道，他们当年把明敬章逼到了那种境地，明宜怎么可能没有为他报仇的心思？没准一开始就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想将他们都拉下水！
冯毅不吱声了。
郑临豫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阴沉的眼神落在虚空处，语气阴鸷:“拿钱堵住那些记者的嘴，找个话题开始炒作，尽量转移公众视线。”
冯毅得了命令，连声说是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关闭以后，郑临豫沉思片刻，打开手机找到邢俞的微信发过去一条消息
【明家那丫头最近不太安分，你有什么办法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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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们会拿舆论对付我？”明宜合拢手上的包包，扬眉看向孟怀冰。
两人一起向别墅外走去，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见了晴，秋末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只感觉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
孟怀冰点了点头，帮明宜打开车门:“对于深陷丑闻的人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迅速转移公众的视线。”他从另一边利落上了车，关上车门以后，偏头看向明宜:“而你，无疑是泼脏水的最佳对象。”
墨镜下深不见底的黑眸一转而逝，下一刻孟怀冰握上方向盘，一脚油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