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谈珞珞关掉铃声迷迷糊糊坐起身。

    昨天回家后直接闭关，不眠不休终于把作业提前做完，她眼皮沉得厉害，大脑却异常振奋。

    没有赖床，谈珞珞闭眼靠在床头稍眯过会儿便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已经习惯每次醒时家里惟余她一人，安安静静的，推门听见厨房里叮啷咙咚响时，她还挺不适应。

    将将醒神，意识正混沌，谈珞珞迷迷糊糊地和人打招呼，“哥哥。”

    厨房里声音顿住。

    哈欠连天，眼尾沁出泪花浸湿睫毛，她揉着眼睛没注意，径直走进去。

    电饭煲热气袅袅，平底锅里炒菜仍滋滋作响，但灶台前没有人影儿。

    脑袋转不动，谈珞珞迷茫地停下步子。

    注视顷刻无果，她决定当没看见。

    没等迈开腿的，谈珞珞脖颈突地吃痛，一阵儿天旋地转又瞬间回到原地。

    “哎。”瞳孔微缩，她瞌睡都被吓跑掉。

    “要哪儿去啊？”

    闻声，谈珞珞止住挣扎的动作，扭头望向背后，果不其然对上舒宁含笑的目光。

    稍一思考，她便猜到方才是这人故意躲起来逗她玩。

    无语半晌，谈珞珞失笑，“好没意思。”

    松手捏把她脸，舒宁语气还挺遗憾，“长进呐，竟然没被吓到。”

    其实有点儿，但她不说。

    小狗尾巴晃啊晃，珞珞得意扬下巴，“我十七岁好吧。”

    “还十七呢，”舒宁笑话她，“二十了，姑娘。”

    “……”一直没搞懂这年龄怎么算的，明明她今年十月才满十八。

    纠正多次也不听，谈珞珞都懒得再反驳。

    “唉，”走回炒锅前，舒宁开火倒入蛋液继续炒苦瓜，“感觉昨天你还是个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路都走不稳当的小朋友呢。”

    “都长大了啊。”

    捏起片妈妈切好的番茄扔口中，谈珞珞被酸得一个激灵。

    番茄酸，话也是。

    “我昨天在学校，下午才回家，”她抖抖鸡皮疙瘩，实事求是地开口，语气略顿，又特意补充道，“而且自己拖行李回来的。”

    话里“自己”两个字咬得极重。

    听出她不满，舒宁笑着揪人耳朵，“四站路的时间，你难不成还能被拐跑啊？”

    “说不定呢。”

    瞧着菜要出锅，谈珞珞自觉从柜子里取出碗碟放边上备用。

    想到和代劲的约定，她眼底漾开克制的笑，佯装淡定地主动交代：“妈妈，中午我出门玩儿，就不在家里吃了。”

    “嗯，去呗，”舒宁不以为意地应下，她拍拍人小臂吩咐，“盘子给我。”

    听她没有追问的意思，谈珞珞高悬的心脏放下大半，乖乖递去只盘子。

    白色清润，边缘印有成颗蜜桃，水水嫩嫩的。

    “你们几个人一起的？”苦瓜炒蛋盛放入盘，舒宁拿筷子试咸淡的间隙，又多关心句，“注意安全，别玩太晚啊。”

    水蜜桃被苦瓜紧埋于底部，谈珞珞心一跳。

    好在舒宁只是顺口提上嘴，并未追究到底。

    苦瓜经过腌制苦味已被尽数去除，搭配炒蛋清香可口，她满意地点点头，夹块苦瓜喂去自家姑娘嘴边，“来尝口。”

    很怕舒宁再来次突然提问，谈珞珞谨慎瞄眼对面的人。

    “愣着做什么，”举得手指都要僵硬了，舒宁忍不住催促，“快张嘴，不想吃我可留给你爸了。”

    “没有，想吃。”眼神虚虚飘着和人错开视线，谈珞珞暂且抛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低头咬住苦瓜胡乱嚼吧嚼吧咽进肚里。

    舒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好吃么？”

    吞得太快，没尝出味道，这是能说的吗？

    撩眼迎上舒宁认真等待反馈的目光，好吧，实话实说她可能要接受一场爱的教育，谈珞珞决定再努力努力。

    舔舔上颚，她拧眉仔细去感受残余的味道，终于品出点儿瓜味，坚定且果断开口：“好吃。”

    明显阿谀奉承。

    “张嘴就来，不靠谱的小孩，”舒宁好气又好笑地撂她眼，端起盘子往餐桌去，“出去玩儿吴漾在不在呐？”

    谈珞珞是靠不住的，有个稳妥的陪在一边，她多少放心点儿。

    简直防不胜防！

    冲人讪讪一笑，谈珞珞支支吾吾含糊过去，赶忙装模作样地环视四周转移话题，“我爸呢？回家都没见到他人影儿。”

    “卧室里还在睡呢，”朝向主卧扬扬下巴，舒宁漫不经心地答，“成天睡不够。”

    睡觉好啊，正愁没理由溜呢。

    圆润的狗狗眼亮晶晶，谈珞珞积极举手领任务，“我去喊他吃饭。”

    “去看看吧。”

    话音刚刚落尽，她转脸就撤，不带半秒钟犹豫的。

    *

    晌午。

    骄阳掩于云层之后，风吹过境，时隐时现。

    少女随少年而行，一前一后踩着屋檐、草木洒下的影儿，避开烈火似的光线。

    他们注意力都不算集中，边儿走边儿聊。

    谈珞珞主讲，代劲听。

    食堂单一又难吃。

    物数化总学不明白。

    回宿舍的路很远很累。

    与爸爸妈妈难得的团聚。

    以及。

    “电话之后，我每天都睡不着。”

    听到这，代劲忽而顿住，他稍蹙着眉扭头询问，“怎么回事？压力很大？”

    “想和你出来玩啊，”谈珞珞理所当然答完，挪动目光煞有介事地与人对视，“着急死了。”

    “……”以为要谈心，结果是谈乱七八糟是吧。

    默默偏开脑袋，代劲相当有种地不予回应。

    随从低颈不紧不慢跟着，领路那人却无意间行步愈发得慢。

    距离越拉越近，两人不知觉间业已并肩，谈珞珞转脸望去想要催他。

    代劲走在外侧，半边身子浸在阳光下，明亮的日芒映入发间呈现温暖栗色，没于发尾透着糜艳绯色的耳朵更是无所遁形。

    无声凝视良久，谈珞珞有些失神。

    她觉得自己好奇怪啊，明明是故意为之，可望见意料之中的反应，心间依旧止不住酥麻。

    尖齿抵着舌根轻轻磨蹭，谈珞珞艰难移开视线，皱眉作沉思状。

    稍稍侧目，余光中她双手背在身后走得心不在焉，眼见着这人要往墙上怼，代劲匆匆抓住人衣角朝后一扯，按着人肩膀调转方向。

    “看路，”完事顺手弹了下她后脑勺，他没收力，敲得梆梆响，“总这样，长点记性。”

    捂着火辣的后脑，谈珞珞顿时清醒不少，脑海里纷繁芜杂的点儿散得干净。

    “我们要去哪？”见面后顾自絮絮叨叨半晌，她都忘记确认目的地。

    听罢，代劲眼神略显复杂地看向她，这人真就半点不设防啊。

    “现在才想起来问，”有意给她提个醒，代劲故意说，“剧本里你甚至活不过一集。”

    谈珞珞满不在乎地随口一扯，“得看是什么剧本。”

    “没和你玩笑，”见人不上心，他抿唇挺认真的嘱咐，“和男生单独出来要有点警惕心。”

    停顿少顷，他又补道：“当然，最好还是不要单独出门。”

    脚步登时停在原地，谈珞珞轻飘飘睨他眼，“我现在调头回家还来得及。”

    “……”倏忽一噎，代劲双唇张了又合，闭嘴了。

    她缓缓侧过身，“走啦？”

    眼疾手快握住她腕间冰袖，代劲无奈又崩溃，“我不说了。”

    拿捏。

    眼底盈着狡黠的笑，片刻后，谈珞珞拉直唇角，垂眸慢条斯理地解释。

    “我爸妈很少在家，哥哥又不能总顾着我，”缓掉情绪，她重新挂上笑，举起手机在人面前晃晃，炫耀似的，“所以他们给我手机上装了定位警报软件。”

    “也有备用的随身报警器，但我今天没拿。”

    “别担心，我有数的。”

    定定地瞧她会儿，代劲倏然笑弯眼，“是我不懂事了。”

    平时貌似娇娇俏俏不着调的女孩，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曾错步。

    是他不懂事总在小瞧她。

    “没关系。”有模有样地重重拍两下他肩，谈珞珞大爷似地摆摆尾巴继续前行。

    戏就很足。

    忍下笑，代劲快走几步追上。

    “是不是没吃午饭？”此处距离中心街不远，他垂眸扫过机械表盘，“先去吃饭吧。”

    家教那段时间，代劲兢兢业业履行饭搭子的职责，每日领她觅食，谈珞珞对此早已免疫，并不十分心动。

    她扒住代劲肘弯，漆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追问：“吃完饭呢？”

    代劲搭眼看去。

    少女不笑时眼尾总是淡淡垂着，再衬上她纯粹的瞳眸，很纯，而笑时眼皮褶皱则会于尾部舒展，为其增添上些许娇色。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谈珞珞。

    耷落在腿侧的指尖细细摩挲着裤兜，凸起的喉结滚动，代劲侧开目光，“随你。”

    圆溜溜的狗狗眼瞪大一圈，谈珞珞难以置信，“没有安排啊？”

    特意等待少时，也没听见代劲反驳，她不太高兴，“你也忒不上心了。”

    怕人不乐意本打算暂且瞒着，现今被扣上好大顶帽子，代劲只好隐晦地透露点儿信息。

    “上心的，我有安排去处，”指背蹭过鼻尖，他清清嗓子，“四点再领你过去，不着急。”

    狐疑地凝望须臾，谈珞珞就当代劲是在准备惊喜，按了圈指骨放弃质询。

    “那去电影院吧，”她揉揉眼睛，“补个觉。”

    代劲颇为错愕，“去电影院补觉？”

    还好意思问呢，谈珞珞瞬间来气。

    “仔细看，”她扒拉着眼睑怼到代劲面前，“看见什么了？”

    喉结又是一动，代劲难耐后仰，忐忑地答：“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耳熟能详，情难自禁，谈珞珞嘴皮子一动就是接歌，“……辫子粗又长？”

    代劲眉梢微挑，“嗯哼。”

    “嗯哼什么嗯哼，”她怒了，“黑眼圈啊黑眼圈。”

    越说越委屈，谈珞珞止不住抱怨，“一天半的假期，为提前完成作业，我熬好大一个夜。”

    想到自己预订那地方，代劲虚得厉害，“我错了。”

    应该只考虑让她开心的。

    指腹再次抚上兜里的礼物，他想，希望功过足够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