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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故(下)

    批奏折的朱笔被陆知礼当作了画笔,一笔一笔,于屏风上仔细地画出了那传说中的神鸟凤凰,的尾巴。

    那样浓烈的红色,就这么撞进了纪然的眼睛,纪然自己也学过画,深知文状元陆知礼的绘画功底深不可测,即兴竟能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凤凰,或许这才能称为有天赋。纪然心里暗暗想到,自己画的那些小肥鸟只能说是麻雀。纪然很难才忍住想膜拜一代天才的心情。自古以来,天才都凭借自己的才华征服了无数人,即便是陌不相识的人,即便是什么都不懂的下里巴人,也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美。纪然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天才大多敏感。文状元陆知礼似乎注意到了纪然剧烈变化的情绪,他手中还持着笔,却用一个温柔的笑和眼神瞬间俘获了纪然。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纪然心中涌出一阵仰慕之情,这和对爷爷舅舅或当今圣上完全不同的仰慕之情,几乎近于男女之间的倾慕。都说画能通灵。那屏风上闭眼的孔雀似乎也感受到了,有什么异样出现在自己栖身的屏风中,神话中曾记载,孔雀是凤凰最喜欢的孩子。那孔雀似乎通灵,竟在屏风中长啸,眼里落下一滴泪来。

    “竟然单纯依靠这些人间笔墨,就能在这雀屏上作画,引动孔雀长啸,好一个天才!”陆知礼获得上师的赞美。

    这屏风叫雀屏,纪然暗暗记在心里。

    “今日试了两人,这孔雀已经烦躁不安,小友这次的难度远超之前,实在优秀!可愿和我一起学习符箓大道?”青袍上师问。文状元陆知礼却只是笑笑擦了头上一头汗,说道:“我现在是皇帝的臣子,现在参加这次遴选只不过是奉命行事,断不能为了仙缘置皇上和朝廷而不顾,得皇上说我可以,我才可以。”手上收礼物的动作却没停。

    端坐高位的皇上面不改色,心里却很爽,故作大方说道:“状元郎年年都有,能通过这试炼的人却百年难得一遇。我秦国人杰地灵,有如此天骄能入青云门下,朕夸你们还来不及,又岂会阻挠尔等。若是状元郎还有尘缘未断,朕倒是可以安排人去照顾你家中老母。”

    听这个意思,皇帝是想不惜一切代价让在场之人进入青云门,这其中甚至有他的亲孙子。事情来的太突然,打了纪然一个措手不及。她作为纪家最后的子嗣,原本是打算招个夫婿,将纪家血脉发扬光大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太孙、小侯爷和穆家的弟弟,都是她打过算盘想拐回府里的。爷爷死之前紧紧攥着纪然的手吩咐过的,明的不行可以来阴的,万万不能断了纪家香火!皇帝昨天才喊她成亲,今天却想把众人送去修仙!她不能理解。

    言归正传,文状元陆知礼通过了考验,那被称为上师的人还拿了本符箓全书做见面礼,可算是给国家争光了。武状元叶英雄也不甘示弱,打算如同夏侯尊一样破坏屏风,反正能修复。他口中大喝一声:“嘿呀!”,抡起了沙包大的拳头,冲屏风砸去。可看上去脆如薄纸的屏风却在这一拳之下纹丝未动。

    “砰!”

    “砰砰砰!”

    “砰……!”

    武状元的攻击落在屏风上雷声大雨点小。夏侯尊攻击屏风的时候,屏风是纸一样的质地,一撕就碎了,可到了武状元这里,任他拳脚相向,屏风却纹丝不动。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武状元无功而返。

    纪然看在眼里,迷惑藏在心里。她不懂为什么两人的武艺相差无几,却是天翻地覆的区别。

    “会不会是因为时机不同?这雀屏中的孔雀吃一堑长一智。原先用过的法子再用就没有效果了。”

    穆佳人看向纪然,说道。纪然不懂,今天见到的一切都和她平日里完全不同

    “嘻嘻,说不定是个母孔雀,看你长的好看,故意给你放水。”穆佳音取笑夏侯尊。小侯爷涨红了脸,虽然他长得好看,但是自幼和父亲镇守边疆,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被穆小姐这样一打趣,居然不知道怎么回/

    那上师也参与了讨论:“这雀屏中的孔雀,是我们宗门的老祖宗分身。每次考核是我先考核众人通过,再请出雀屏,雀屏中选之人,才能入我门下。这雀屏比我灵力还高,还请各位小心说话,免得被“特别关照”。“

    纪然默默的抓狂。为什么要把试炼安排成吵醒老祖宗睡觉啊!哪怕是一个分身,拍死殿上所有人应该不会太难。

    书到用时方恨少,轮到她时她还没准备好,她想不到任何除了硬来之外的办法,可是上师已经强调了雀屏的危险程度。

    “不好意思打扰您睡觉了,请问您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吗?“纪然站在屏风前,非常乖巧的问道。然后就是眼前一黑。

    再醒过来的时候,纪然发现自己身穿铠甲,独自一人站在演武场上。

    四周没有任何人影。平日里的演武场到处都是练习的军士们,何曾有这么安静过。纪然试图探索这个地方。但是四周都有透明的障碍物,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这个演武场上。

    她在演武场上静坐了十六个时辰。正常来说,以纪然的饭量,这时候应该饿到不行,但是什么也没发生。纪然初步推测,她应该不会饿也不会渴,身体会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还有就是这里没有日夜更替,她来时太阳在哪,就一直在那儿。

    这里是个奇怪的地方,但是,应该没有危险。

    纪然是最擅长排遣寂寞的人,无数个独自一人的夜晚,她都不曾荒废时光。练习武艺,熟读兵书,她的才干都是在这样的夜晚增长的。当大家称赞她的才华与成就时,她在心中默默感谢那些与孤独为伴的时光。所以眼前的这种情况,对纪然来说刚刚好。

    她开始探索演武场。演武场被分为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广场,广场四周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和铠甲以及一些大型兵械。一部分是房屋,纪然看了一下,只有铁匠铺和书屋,铁匠铺里是一个巨大的熔炉,据纪然观察,熔炉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生成材料,生成材料的种类可以自由设定。书屋里面的书籍包罗万象,从计算天气到武器材料的制备,从孙子兵法到论持久战……,每隔一段时间,书架上的旧书会被收走,重新出现新的书。再隔壁是一个沙盘室,墙上挂着一张地图,不知道是哪里的地图,纪然认不出,似乎不是六国境内。偌大的房间内摆着一个精致的沙盘,各式各样的棋子被标注成战场上的兵种,有些兵种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中。

    这里很像一个训练基地。

    纪然不想浪费时间,她很早就意识到,时间是多么珍贵的宝物,不该被无趣消磨。

    她决定好好利用这个地方,在这里她不会渴、不会饿更不会累,正是用来提高能力的好机会。

    她首先在演武场磨练武艺,四周放的兵器很奇特,只要你拿起这把武器,就会有一个虚影在空中演示这武器的招数,纪然取了个名字叫器灵,对她而言,相当于多了一个老师。纪然照葫芦画瓢,一直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此时虚影就会变招,带纪然更上一个台阶。到了她登堂入室的阶段,虚影变成实体,与纪然切磋,点到为止。

    纪然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当她战胜所有武器的器灵后,演武场上多了一个木人。这木人制式和她平日用的相同,每隔两小时刷新一遍,可以用木人做测试。

    接着她进了书房,开始埋头看书。每当她觉得有所长进,就去沙盘那边选择战役开始演练,她的对手是沙盘中的虚影,同时也是这些兵书的作者。

    就这么不知道过去了很久。

    按照曾经的度量,纪然应该在这里度过了孤独的五百年。

    第一百年的时候,纪然在演武场上打遍虚影无敌手。

    第二个一百年的时候,纪然把书房所有的书都看完了,沙盘中的虚影也输到不再出现。

    第三个一百年的时候,纪然开始写书了。在这个一百年中,她和自己对弈,并将自己所学所感写成兵书。

    第四个一百年的时候,纪然将自己写的书统统烧掉。她基于自己百年所学开始设计一种装置,这种装置拥有颠覆战场的能力,纪然把这柄武器取名为“千机”,按照她的设计理念和理论计算,只要能找到足够强大的动力源,千机有可能打破这个空间

    第五个一百年结束的时候,天空传来一个声音:“哎呀!我忘了!该死该死……”

    纪然又回到了大殿中,恍若隔世。

    她在某个地方呆了五百年,又回到了进入的那一刻之后。

    她听见孔雀对她说:“我之前看你还嫩,需要时间成长,所以便把你扔进空间,那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你可以专心学习。现在的你,已经不是昨日的你了,如果说你之前只是堪堪踏入门槛,现在已经很不错啦~恭喜通过!”

    看众人反应,他们听不到孔雀说话,或许大殿中只有她一个人经历了这五百年。在其他人看来,这位女子只在雀屏前站了一会,直接问孔雀能不能看她一眼,然后就,通过了!不要太简单好不好。

    那五百年的时间是说不出口的秘密。纪然回过神来第一瞬想的是手撕雀屏。她就说为啥小侯爷当时撕雀屏撕得眼睛都红了,天知道这孔雀对他干啥了。但是,纪然又很感谢孔雀。孔雀给了她五百年的时间来打磨自己,同时也给了她五百年的孤独。整整五百年,她除了不会说话的虚影和兵书,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对象。她甚至觉得,在那五百年中她有一段时间应该是疯了,然后她又从那种疯疯癫癫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她再见到殿上诸人,心中有陌生感。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纪然觉得这句话非常切合她现在的心情。

    绿袍上师给纪然准备好了玉牌,这就是通过考核的标志。她接过牌子,恭敬的行了个礼。

    轮到穆家姐妹了,她两人是双胞胎,两个人手牵着手来到雀屏前,一道刺眼的白光在屏风中爆发,闪瞎众人眼睛。当众人眼睛适应了强光,一行人再看,姐妹花抱着雀屏哭的死去活来,两枚白玉牌从屏风中出现,落到了这两姐妹的身上。“恭喜两位,收到这样的玉牌,你们将直接成为外门弟子。”

    纪然很想问问其他人,是和她一样吗?还是发生了别的事。可她一想发问,嘴就跟黏上了一样,开不了口。

    考核结束了。

    绿袍上师将得到玉牌的众人聚集在一起。

    “穆家姐妹,你们是外门弟子,随我去宗门报道。其余人乃杂役弟子,你们需要在这里值守五十年,再上宗门报道。这玉牌可以传递消息、记录积分、联系宗门,切不可丢了。雀屏留在这里,孔雀便是你们的师父,会指导你们修行。行了,散了吧!”

    穆家姐妹和绿袍上师即刻出发,皇帝腾出京城一栋宅子来放置雀屏,纪然、李玉、夏侯尊与陆知礼四人也收拾行囊搬到这宅子里,这里以后就是青云门驻大秦的执事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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