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交易

    “大人赎罪,卑职、卑职办事不力。”差役打扮的男子跪在舒邦儒面前,忐忑不安,正是领头打杂棚户的差役。

    舒邦儒目光扫过下方,久久不语,蓦地,拿过手边的一个白瓷茶杯狠狠砸在差役身上。

    “废物。”舒邦儒闭了闭眼,“怎么,按你的说法,本官就只能算了?”

    “大人息怒。”差役被砸了一身茶水,却丝毫不敢动作,只得颤颤巍巍地解释道,“卑职也是怕惊动了、惊动了旁人。”这个旁人毫无疑问就是陆廷竹了,他在领命前往棚户的时候就被警告,务必神不知鬼不觉,岂料出了岔子。

    一旁听完了全程的兴化卫指挥使孙承宗也有些心惊,他看向差役道:“你听清了,那个小娘子自称是京城姜家的?”

    “是,她是这么说的。”

    “你先下去,此事不可对外人道。”

    孙承宗令差役出去,差役如获大赦,看了一眼舒邦儒,见他并未反对,忙屈身走了出去。

    “舒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孙承宗是知道京城姜家的分量的,也知道姜家的姑娘如今正在周家做客,没想到这么背,竟被她给撞见了。

    舒邦儒轻嗤了一声,说道:“一个黄毛丫头,她能如何?也就吓吓那些个蠢货!她说要闹大,就真怕了她,竟就这样回来了!滑天下之大稽!”

    “可那毕竟是姜阁老的亲孙女……”

    “那又如何,说破大天,那也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她待如何?若说要捅到陆植那里,陆植信不信还另说,就算信了一个小丫头的话,难道我还怕他不成?!也就是他运气好,围猎场上没能了结了他,算他命大!”说着,舒邦儒露出些阴狠的神色。

    孙承宗越听越心惊,直觉陆廷竹不是那么好对付,派去的杀手他是心里有底的,陆廷竹主仆二人竟然能全身而退并且毫发无伤,昨晚的宴席上他看见陆廷竹如期出现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惊讶之色。

    突然,紧闭的房门传来敲门声。

    “谁?”孙承宗正惊疑不定,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大人,前门传话说,陆廷竹求见。”

    舒邦儒和孙承宗对视一眼,一个狠戾,一个慌张。

    “哼!”舒邦儒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让他进来。”

    陆廷竹只身一人走进来的时候,舒邦儒已经正襟危坐,开始细品茶水,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愤怒。

    “下官拜见舒大人。”陆廷竹作了一个揖,行的是寻常的拜见礼,却在他身上显出了不同寻常的清雅气度。

    舒邦儒笑了笑,放下茶盏,不轻不重,顿了一顿方才开口道:“状元郎,有何贵干?”

    “下官初到贵宝地,自然是要登门拜访的。”

    “是么,”舒邦儒凉凉地看着他,说道,“一无拜礼,二无诚意,说上门便上门,当我都司衙门是你家后花园吗?”

    陆廷竹直直望向舒邦儒,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说道:“舒大人快人快语,下官就不跟大人拐弯抹角了,今日前来,下官确实有事与大人商讨。”

    “商讨?”

    “准确来说,下官想与大人做一笔交易。”

    舒邦儒看着陆廷竹,下巴微抬,示意他说下去。

    “下官到这福州府来,实在也是圣命难为,承蒙几位大人照顾,一连数日,细致周到,无有不精心的,说起来,倒是劳累了几位大人。”陆廷竹说着,别有意味地看了舒邦儒一眼,又继续道,“其实大人何必如此上心,下官不过领了个巡按的差事,巡一巡也就回京去了,可若下官在福州出了什么事情,这倒是不好办了。”

    舒邦儒眼神一暗,“既领了巡按的差事,就做好巡按的事儿,何必到我这里啰嗦。”

    “舒大人体恤,必不会让下官难做。巡按御史总是圣上的脸面,圣上的脸面,下官自会顾着,可若是舒大人执意要拂圣上的脸面,怕是就算是通天的本事也保不住大人,大人觉得京城那位能越过圣上去还是他会为保下大人和圣上起龃龉?”

    舒邦儒听了这话,方才拿正眼看眼前过分年轻的状元郎。

    “你要与本官做何交易?”

    “简单。舒大人保下官平平安安走这一遭,交了巡按的差事,下官必不会再圣上面前多言。”陆廷竹停了停,又道,“舒大人是聪明人,谁的命都不如自己的命值钱。”

    舒邦儒仍然看着陆廷竹,并不作回应。

    陆廷竹从怀里拿出几封信封,上前几步,放在舒邦儒身前的桌子上,说道:“这是下官的诚意,舒大人不妨打开看看。”

    舒邦儒拿过其中一个信封,拆开看了一眼,神色越来越难看,看完一封,又拆开第二封,匆匆看了几眼,一连拆开四封来看,最后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愤怒道:“裴慎,岂敢!”

    “舒大人安心,凡是舒大人的事,下官总是留意着的,别的不敢说,只一点,圣上的案牍上,不会有一封不该有的信件。”

    舒邦儒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再不敢小看这个年轻人。

    “既如此,本官就承小陆大人这个情了。”

    陆廷竹笑意更甚,又拿出一份礼单,放到信件旁边,说道:“听闻舒大人本是京城人士,年少时便与家父有旧,家父听闻廷竹此次南下福州,便托廷竹送上些许京城的小玩意儿,晚些时候便送到府上,还请笑纳。”

    舒邦儒嘴角扯了扯:“陆大人客气。”

    “既如此,廷竹告退。”陆廷竹往门外走去,路过屏风,眼神扫了一眼,不做停留,走出门去。

    陆廷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孙承宗从屏风后走出来,急急走到舒邦儒面前,问道:“他陆廷竹什么意思?”

    舒邦儒拿过几封信扔给孙承宗,孙承宗一目十行看过去,惊出一身汗。

    “这这这……裴慎,裴慎居然密信圣上!”

    “裴慎好说,区区一个县令,既被我知道了,就绝无让他再蹦跶的可能,倒是这个陆植,倒是我小看了他。”一言一行,进退有度,句句切中要害,态度温和又强势,软硬兼施,才二十出头,能稳坐都察院,看起来也不全是倚仗家里的势力。

    孙承宗也明白过来,既然陆植截下了呈送御前的密信,那么圣上就不可能知道兴化一役背后的猫腻,也就意味着陆植并不想与舒邦儒为敌,这信件就是他的投诚,孙承宗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陆植拿他们的性命到圣上面前表功,如今看来,陆植只想安安稳稳地在福州待几天,然后回京复命。

    “大人,既然他陆植无意拿咱们的把柄,那咱们还要……”孙承宗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问道。

    孙承宗明白,陆植的命是京城那位要的,舒邦儒不过是奉命行事,可如今,陆植主动投诚,自己性命无忧,那还要继续冒着风险去替京城那位卖命吗?

    舒邦儒摇摇头,说道:“按兵不动,这小子也不知道有什么手段竟然截下了御前的密信,若此时再轻举妄动,谁知道他手里是不是还有裴慎的信,一旦狗急跳墙,反倒不美。”

    “那京城那位……”

    舒邦儒瞪他一眼,嫌他多话,“替人做事,你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孙承宗忙道:“是。”

    “主子,可办成了?”阿吉候在都司衙门外,看见自家主子走出来,上前问道。

    陆廷竹“嗯”了一声,神色与方才的和煦全然不同。

    “主子,其实就算不走这一遭,咱们也不惧他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匪徒。”阿吉是自小跟着主子一起习武的,他自己便能以一当十,更别说还有暗处的十七,那可是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不要命的主。

    “你家主子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呢,没那个功夫应付那群苍蝇。”陆廷竹上了马车,“回去。”

    马车动起来,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驿站。

    原本福州的驿站就是迎来送往各地官员的,一应措施齐全完善,不过陆廷竹向来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主,浩浩荡荡一船的行李小到喝水的茶盏,大到小憩的床榻无一不有,无一不精,因此,进了主卧,陆廷竹如同回了家般自在舒适,全然不理会阿吉为了这趟出行掉了多少头发。

    陆廷竹到了驿站便沐浴更衣,换了丝绸的寝衣,靠在软塌上翻一本旧书。

    “主子,方才门房上递过来一件东西,您猜是什么?”阿吉迈过门槛,一脸喜色,朝着陆廷竹说道。

    “怎么,玉佩找着了?”陆廷竹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阿吉。

    阿吉递上一块玉佩,正是围猎时丢失的腾蛇玉佩。

    “可不是,方才门房上说是许大人的夫人使人送来的,听说是有人在围猎场上捡着了,打听了一圈,约莫是被认出来是主子戴着的,便托了许家夫人送来了。”

    陆廷竹其实猜到了,那天围猎,玉佩只可能在与歹徒打斗之时遗失,而阿吉折返去寻却不见踪迹,大约是被谁捡走了,不言而喻。

    “嗯。”陆廷竹伸手拿过玉佩,瞥了一眼发现些许不同,玉佩倒是同一块玉佩,只是上面的穗子和系扣却换了新的。

    他眯眼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意思,丢了一天,换了个新穗子,倒是赚了。陆廷竹脑子里又浮现了一张可怜巴巴的脸,少女眼角的红色小痣又鲜活起来。

    “主子,有何不妥吗?”阿吉开口问道,他大约也能猜出来,是谁捡走了玉佩,却是没有仔细看玉佩上的穗子已换了新的。

    “没什么,收起来吧。”这块玉佩是陆廷竹戴惯了的,出门十有八九会带在身上,系扣有些磨损却是没有注意到,如今有人代劳换了新的,虽然这个新的穗子不算精致,倒也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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