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的虫子说完，继续去看战场的状况了。蜘蛛女士不愧是最强大的虫子，她只身就杀死了众多敌人。她身后的兵虫们见此也纷纷投入战斗。

    霎时间血液横飞。甲壳刺穿的动静，虫子们的嘶吼声不绝于耳。娇小的虫子睁大眼睛，感到头脑发热，虔诚似的要将一切刻入眼中，不自觉散发出了信息素的气味。

    蜘蛛一个又一个斩断了虫子的身体，她的脸上、身上、黑发上全都变得湿漉漉的了，如同修罗恶鬼。但是在娇小的虫子眼中，蜘蛛是她们的神明、救世主，即使如今她浑身肮脏不已，但在她印象里，没有任何虫子能够比得上蜘蛛女士了。

    虫巢的兵虫们节节败退，她们攻势迅猛，自蜘蛛女士开了先头，这群老虫子士气高涨，风怒吼着，似乎都在为她们助威。

    虫巢的兵虫们见实力差距太大，纷纷选择保命撤退，但有的毅然决然留在战场，不肯后退，最后遍体鳞伤，难以动弹，面对众多气势汹汹的老虫，高呼一声“女王万岁”后，自尽而亡。

    不一会儿战场就变得静悄悄的了。尸横遍野，这地的植物连根也不剩，只有风沙扬着，掩埋了尸首和血迹。

    “我们赢了，我们又赢了！”

    蜘蛛听着虫子们激烈的欢呼声，垂下了视线。

    娇小的虫子从老虫身上跳下来，欢快地奔向战场。脚踩过虫子们的尸体，发出一阵咔嚓的声响。

    此刻天有些暗淡了，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湿冷的气息，大约再过不久就要下雨了。

    娇小的虫子跑到蜘蛛身边，抬头仰望她。刚想祝贺蜘蛛又打了一场胜仗，却见她一副失神的表情后，心情霎时间落入了谷底。

    “蜘蛛女士，您不高兴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蜘蛛的眉头跳了一下，而后看向她，说：“不，我很高兴。”

    “可是您完全就没笑啊。”娇小的虫子回头看向其他的兵虫，她们笑着，开始解救遗留在战场上的同胞。

    “我不喜欢笑而已。”

    “……这样啊？”娇小的虫子小心翼翼地说。

    “我的事情做完了，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们去帮助一下我们的同胞了。”

    “交给我吧，只要是蜘蛛女士说的话，我一定奉为真理！”

    蜘蛛眨了眨眼睛，抬起爪子刚想摸摸娇小虫子的脑袋，却在发觉自己手上全是血后，沉默地放下去了。

    身后有虫子为她披起了衣服。蜘蛛往后扫了一眼，是那只老虫。

    她脸上正挂着慈祥的微笑。

    “谢谢您，真是让虫子安心。”

    蜘蛛点点头，没有回话，只拉紧了衣服，快速离开了战场。

    娇小的虫子看了会儿她的背影，便也投身于拯救同胞的行动当中了。虫巢的兵虫撤退得很快，把捕捉到的人质全都丢到一边，因此她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些同胞，但还是没能救下所有虫子，有的已经咽气死去了，有的则是缩在一旁颤抖着。

    当她用口器帮助一只年轻的蝎子解开束缚后，那只年轻的雌虫才终于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说：“谢谢。”

    “不用谢。”娇小的虫子说，“以后你们就再也不用担心虫母的折磨了。我们的蜘蛛女士是救世主，她会让每一只虫子都自由地活下去！”

    “自由？”这只雌虫皱了皱眉头，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

    “对啊，你们不正是因为不自由才逃出虫巢的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周围逐渐聚集起来的虫子。她们脸上带着笑脸，与虫巢的那些虫子不一样，但似乎哪里有些相似。她说不出来，只摇摇头。

    “我不知道什么自由。我只是想活下去。”她说着，露出她的爪子。一动都不能动，已经坏死了。见此，娇小的虫子悲伤地握住了它，冰冷极了，即使她用力，这只雌虫脸上也毫无疼痛的神色。

    “一定是因为这个，虫巢叫你们去死的吧！太可怕了，那些完全不顾同胞生命的家伙！”她叹息着，颤抖着拉住她的爪子，引向自己的胸口。

    “说什么大家都是同胞，结果还不是一看谁受伤了，就抛弃呢。凭什么我们要死，就因为我们受了伤，不完美，就必须得死掉吗，就必须要受苦吗！”

    蝎子低下头。

    “是的，虫巢一直都是这样。大家没有意识到那是多么可怕……没法意识到。”

    “但是你注意到了，所以你跑出来了。”娇小的虫子松开爪子，扶着她站起来，“这就足够了。你不会再受苦了，蜘蛛女士会保护我们的。”

    蝎子苦笑了一声。

    “蜘蛛女士……是刚刚那个很强的虫子？”

    “是的，蜘蛛女士是最强的。你也觉得她帅气吧？蜘蛛女士是我的偶像，我将来长大了也要像她一样，拯救受苦的同胞！”

    蝎子点点头，随着她走向她们的伊甸园。

    世界灰茫茫的，好像望不到尽头。

    老虫们互相搀扶着，步伐艰难地朝着梦想当中的乌托邦前进。但她们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周边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她们的感官，有的虫子甚至因此哭出了声。

    蝎子趔趄了步，娇小的虫子立即扶稳了她。

    “往那边走！就快到了！”一只灰色的蛾子振翅在苍色的天空下不断盘旋，一边大喊。

    虫子们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建筑物。

    “对了，你的名字……啊，刚虫巢里出来，你应该还没有名字吧？”

    蝎子注视着前方，说道：“我在虫巢只有代号。我们逃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名字。我们……”

    “没关系的，在这里你可以好好为自己取个名字了。”娇小的虫子微笑着，一双漆黑圆溜的眼睛好像某种宝石似的，闪着耀眼的光芒，“蜘蛛女士说，大家都应该用名字，而不是代号，这样才自由，公平。虫母用代号命名每只虫子，就是把我们当工具用的！”

    “但是我的同伴不会叫我的代号。她们都叫我‘队长’。”

    “队长才不是名字呢。”

    “那什么才是名字？”

    “名字就是……一个称呼。一种有意义的称呼！”

    “有意义？”

    “嗯，是你喜欢的，其他虫子也喜欢的称呼，你引以为豪的称呼。那就是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是‘亚特兰特’，蜘蛛女士说我跑得快，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好难念。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蝎子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说出那个拗口的发音。

    “当然，是蜘蛛女士给我的。”

    “蜘蛛女士，她没有名字吗？”

    “没有。她说，她不需要名字，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蜘蛛，大家提到蜘蛛都会想到她。”

    “好奇怪的女王——”

    “蜘蛛女士才不是女王！”亚特兰特大叫了一声，引得周遭的虫子纷纷侧目。

    她们已经走到了城市当中。虽然这个城市还不够完美，但是生活在这里的虫子数量也已经相当可观。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块儿，大多是年长的虫子，空气里完全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没有那种令虫子抓狂的气息，这在虫巢是十分罕见的。然而，虫子们脸上都绽放着满足的笑容。

    蝎子被她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由得茫然地低头看向她。

    “蜘蛛女士说，她不会是女王，永远都不会成为女王。虫母是罪恶的。”亚特兰特紧盯她的眼睛，说。

    “罪恶的？是蜘蛛……蜘蛛女士说的？”

    “不，蜘蛛女士只说了前面的。”一只老虫走过来，对亚特兰特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蝎子，说，“我是海伦。在虫巢里曾担任保姆虫一职。新同胞请往这边走，我们需要为你们检查身体。”

    说着，海伦示意了一个方向。蝎子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那里排了一条长队。虫子们佝偻着，木然地站着，一步一步有秩序地往前走，脸上毫无逃生成功的希望。

    “啊，对了，你的确要先去那里才行。”亚特兰特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松开了爪子，“别担心，我们不会对像虫巢一样对同胞做很残忍的事——”

    话还没说完，海伦就狠狠敲了下她的头，吭地一声，好像马上就要刺穿她的甲壳。亚特兰特疼得抱起了自己的脑袋，十分不满地瞪着她。海伦脸上没什么表情，冰冷得像是一月份的雪。亚特兰特不明白，一只保姆虫的力气怎么如此之大。

    “不用听未成熟的虫子乱说话。”海伦轻飘飘地说，“她还太小，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是个一根筋的笨蛋。”

    “你说谁笨蛋啊？”亚特兰特一听这话瞬间怒了，对着空气挥了几下爪子。

    “笨蛋通常会否认自己是笨蛋。”海伦白了眼她，“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亚特兰特抽了抽嘴角，跳起来试图用爪子击打海伦的脑袋，然而她轻轻一偏身子就躲开了。

    蝎子歪了歪脑袋，非常不解。这个城市太奇怪了，这只保姆虫也太奇怪了，青年的虫子更是一朵奇葩。在她的印象当中，保姆虫都是温柔的母亲，青年的虫子都是听话乖巧的学生。

    锁住亚特兰特的动作，将她死死抱在怀中，海伦面无表情地看向蝎子。

    “请往那边走。”她抬了抬下巴。

    亚特兰特抓住她的胳膊，叫嚷起来。

    蝎子呆然地看了会儿亚特兰特，小家伙张开了嘴，下一秒就要对着海伦的胳膊咬下去。海伦以为她正担心这个青年虫，便堵住了亚特兰特的嘴巴，说：“这个小家伙想找你很简单，你不用担心，她非常熟悉……不，她非常吵，跟谁都聊得来。”

    亚特兰特呜呜地叫着，用眼神对蝎子示意了几下后，又继续跟海伦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