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还没说话，刘丧快嘴地接了一句：“跟你前男友比怎么样？”

    殷小元早就不在意了，一笑说：“还差点儿火候。”

    这次回来两人说什么也不能挤一张床了。殷小元睡在师父的客厅里，刘丧敏锐的小耳朵听到她翻身的声音，知道她睡不着，就出来找她聊天。其实两人平时也通通电话发发短信什么的，对彼此大致的生活也算知道。殷小元话少，很快就变成刘丧一个人絮絮叨叨了。

    刘丧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说话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而殷小元竟然没有睡着。两人窝在沙发两头，殷小元难得少见地缩成一小团，抱着自己的膝盖，反倒是刘丧大剌剌瘫在沙发上很放松。刘丧觉得好笑，问：“姐 ，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殷小元叹口气。“时时都麻烦，处处都麻烦。我也考虑干正常工作。打比赛来钱快，但是不能干一辈子。可我真的很喜欢打比赛。你可能不明白，我觉得我天生属于三个地方，赛场、赌场和战场。尤其赌场，让我无比兴奋。我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如果说有的人做□□是生活所迫，那我就是天生□□……我就是那种喜欢在浪里上蹿下跳的人。”

    刘丧心说：哥知道。你一端起枪嘴巴都能咧到耳朵根子上。还有你在雨村的时候，竟然能跟村里老太太打牌输一万多，你特么还专门等我跟偶像去地里干活的时候溜出去打牌，以为我不知道么。

    殷小元说完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沉默一会儿，殷小元突然问：“你有什么意见？”

    刘丧：“我？这是你的职业规划，我可能不配发表意见吧……我还是个小学生。”

    殷小元：“可你是我除了亲人和师父和张天楠以外最亲的人了。”

    刘丧：什么？这么多年了，我竟然还排在张天楠之后？出了梦境真的要好好会会这个张天楠。

    见刘丧不说话，殷小元竟难得主动地说：“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有什么打算？还是只想嫁个好人家吗？师父说你长笛吹得好，出神入化，考不考虑将来当个音乐家什么的？甭客气，我现在有钱供你。”

    刘丧摇摇头，笑着说：“你还是不了解我。”

    殷小元没想到这个自己捡来的孩子有一天跟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不了解你。我不了解你?也对，我真的不了解你。

    殷小元笑道：“也对。我不了解你。我养你到18岁，然后就拜拜了您嘞！”

    刘丧回头一笑，隔着时空对另一个殷小元说：“殷法师，你知道吗？你对我的恩情曾经确实是再生再造，但是现在情况变了，我离开你也不会死。”

    殷小元懵了，然后就醒了。醒来是在自己房间里，空荡荡静悄悄的。走出房间，刘丧和孩子都不见了。殷小元一愣，看到门口玄关的穿衣镜上有张纸条：我消失一段时间，你自由了。

    殷小元在懵逼中还没恢复过来，第二部手机响了。接起那个熟悉的号码，刘冉在那边说：“快进通道，到离你最近的安全屋。”

    殷小元似乎只犹豫了一秒，就走进玄关里的穿衣镜。没错，这又是一条非法的灵力通道，而且是一条永久的、非法的灵力通道。从特管局离职之后，殷小元失去了使用法力的许可，但是有一段时间，那股势力的人仍盯紧了她，三五不时上门找找麻烦，例行检查一下什么的，看看有没有什么违禁物品和违规使用法力的痕迹，但是谁能想到殷小元别墅的玄关里就这么大剌剌摆着一面水月镜呢？

    那些穿着和殷小元曾经的制服一模一样的衣服的人，在这个玄关来来去去，在这面镜子前来来去去，就是没发现这个最违规的违禁物品。这就像殷小元的法力，所有人都知道她把法力带走了，但就是找不到证据。

    水月镜把殷小元带到一座镜像的别墅里。这两座别墅里的摆设完全镜像，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一座里面没有任何生活痕迹，没有一丝烟火气。殷小元推开杂物间的门，里面是去地下室的楼梯，没有灯黑洞洞的。殷小元皱皱眉，好像有那么一点不舍，但是一来情绪在自己控制之中，二来不想现在这个时候浪费精力去处理这些情绪，于是用一个眨眼舒展了眉头，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之中。

    在镜子另一边的刘丧抱着睡着的孩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从隐身的结界里走出来。虽然知道殷小元这个不负责任的狗东西一定会这么选，但还是有点儿失意。可是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任由这股失意发展壮大。一直以来都是我追着她，爱情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失衡的。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狗东西，脑回路不同一般女人，根本没把生孩子当回事儿。如果任由天平一直这样倾斜，后半生我们都不能好好过。不仅不能好好过，甚至得不到真正的爱情，而是隔着一层玻璃的假象。

    这不仅对我，对殷小元这个狗东西，都太不公平。我现在只能给她空间和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什么是自己，什么是爱情。

    这样想着，刘丧打起精神，把自己的隔音耳罩套到儿子刘杭头上。刘杭的小脑袋夹在大大的耳罩里像个小芋头，非常搞笑。这孩子百分百继承了父亲的听力，为了让他睡好觉必须极端安静。安顿好孩子，刘丧决定先给自己做顿饭，一个人也得吃好，咱可不是那种喝凉水也不会死的臭狐狸。

    用托盘端着两菜一汤从厨房出来，放到桌子上，刘杭小朋友还在睡，真是好样的。刘丧又开冰箱拿了瓶饮料，谁料一转身，吓得哇一声，差点儿把冰箱门撞飞。餐桌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老头儿，冲他笑呵呵的。

    刘丧都忘了自己有法力了，把饮料当武器举在胸前，指着老头说：“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这里有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老头儿笑道：“这儿也是我家呀，孙女婿。”

    刘丧难以置信：“你是殷洪?你不是死了吗？你死了为什么能大白天显形?”

    殷洪老爷爷白了刘丧一眼，说：“愣着干什么？再拿一副碗筷，赶紧，开饭。”

    殷家的人不能永生，也不屑于永生，尤其殷洪。本来有九十八岁阳寿，但是六十八岁就提前去阎王那里报到了。剩余三十年阳寿没用完，交还给阴司冥府，条件是保留了自己这一世的修为，当了鬼差以后，原来的法力还可以继续使用。

    刘丧一边吃饭一边仔细观察殷洪。白天显形的鬼差殷洪穿着中式对襟布褂子，灰色土布的。腰间别着烟袋锅子，口袋里揣着老式怀表，微微驼背，显得非常低调，毫不讲究。在王胖子的故事里他是个京城来的军官儿，穿着笔挺的军装锃亮的皮鞋，戴着手表拎着公文包，那么这幅模样应该是他老人家解甲归田以后。

    殷小元和爷爷长得并不像，但是有几个眼神和动作又一模一样。平平安安吃完一顿饭，刘丧洗完碗，叫醒杭杭喂奶换尿布，重新哄睡再看老爷子还没走，就坐在一边看着，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殷老爷爷是鬼差。一个鬼差在你旁边蹲这么久，难不成是要取我狗命?

    刘丧试探着问：“老前辈，您是来带我走的吗？可是小元儿告诉过我我后面还有大把阳寿。您是不是来早了？”

    殷老爷爷：“想什么呢。我们鬼差和公务员一样，也是可以休假的。我干了那么多年，累了，休休假，来看看我的重孙子。”

    要不是因为认识殷狐狸这么久，刘丧还真愿意相信他的鬼话。刚出生不来现在来，还两手空空，说是来看望重孙子，谁信？这老头儿肯定是趁孙女不在家来找什么东西的。

    刘丧干脆明说：“老前辈，虽然我和小元儿在一起这么久，但是她有什么秘密，亦或是什么收藏，都是不告诉我的。您应该不是来看我的，需要什么自便。小元儿这次出去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殷老爷子也不以为意，说：“我待几天自然会走。你烧菜不错，下顿多烧点儿。我不是小元儿，我可不减肥。好久不吃上面的饭菜了，怀念。”

    说完，老爷子自顾自上楼了。三层的别墅只有殷小元卧室，书房和刘丧卧室三个房间在用，剩下的房间常年空置，刘丧回过神来想看看老爷子去了哪个房间，晚了。而且老爷子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刘丧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以至于下次开饭时刘丧把二楼三楼的房门挨个敲了一遍，才叫到老爷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