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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星小学的最后一年,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度过的。

    六年级时,她在操场上被车宇哲拿着喇叭当众告白。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他。

    如果说他口中的喜欢,指的是一年级笑她怪胎,二年级在老师检查前撕掉她的作业,三年级把她关进废弃教学楼的储物柜,四年级煽动全班同学孤立她和她的朋友......那么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荒谬了。

    所以她不留丝毫情面,戳破了他的卑鄙和虚伪,把他廉价的爱慕撕碎后狠狠踩在脚下。

    悲哀的男孩似乎读不懂她的厌恶,低着声求她,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他可以改。可这根本不是问题所在,裴星觉得这人简直听不懂人话,她直言喜欢中国男生,他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结果车宇哲听了以后跟疯狗一样,见人就咬:【是那个叫俞亮的对不对?啊,好恶心......同居好几年了吧?晚上花样不少吧?西八,脏死了,臭水沟一样的女人,哪个男的瞎了眼看上你......啊!!!】

    裴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粗了脖子红了脸的李承赫和吴在贤就一拳抡了过去,三个人顿时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犯不着。】裴星一手一个,沉着地把挂了彩的李承赫和吴在贤拎起来,顺手帮他俩理了理被扯得歪七八扭的衬衫校服,对两个不服气的大男孩说,【对付这种蠢货,不用浪费力气。】

    说着,她揪起躺在地上被打得脸色发白的车宇哲的衣领,一路把他拖进了学校暴力委员会,踹门前阴森森地警告说,【要是被我知道你毫发无伤的出来,或者在什么人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我保证会让你死得非、常、难、看。】

    这件事闹得很凶,完整知道内情的却不多。后来Olivia来问过一次,裴星不想让她知道这种事,李承赫和吴在贤被她耳提面命,同样闭口不谈。

    从此,裴星一战成名,吓退了一大批明面暗面上的追求者。

    世界一下安静了。

    班上再没有人敢找她麻烦,然而她的朋友们也不再能随时陪着她不务正业了。

    她掰着手指,数着她那点可怜的朋友。Olivia和吴在贤上学期开始发奋图强,分别考进了B班和C班;李承赫在准备升学考试,他成绩不错,在纠结要不要申美高;俞亮就更不用说了,围棋水平跟几年前比有了质的提升,在院生中已经是望尘莫及的存在。

    好像只有她,一直留在原地。

    【小星。】

    裴星脸趴在桌上,扭头看向窗外。

    把这个人忘了。

    他还是很讨厌。听说他一边读高中,一边慢慢接手财团的生意,偶尔才来学校,每次来都会找她。她不怎么理人,他也只是微笑着,借口请她全班吃草莓慕斯,那是她常吃的蛋糕口味。

    学校关于他俩的八卦满天飞,裴星觉得这诡异极了,可他什么也没说过,从未越轨,她就权当他在报复,对四年前那场宴会的报复,就是想膈应她。

    【明洞新开了家法式餐厅,慕斯味道不错。】

    可能她现在确实缺一个逃课搭子,是谁她都不挑了。

    从教室出来,路过女厕所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河允善上厕所撞见几个大姐大抽烟,被人堵在里面差点被烟头烫。

    裴星一句【需要帮忙吗】,打断了这场施暴。

    【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奏着爵士乐的法式餐厅,李承协用餐巾的一角轻轻印上唇角,【那个女孩不会感激你,其他人会记恨上你。】

    裴星斜他一眼,不认同道:【如果你把所有的行为都看作价值的衡量,那么我对你无话可说。】

    李承协并未恼怒,反倒认命一笑。

    是了。这就是裴星。是他明知是致瘾的毒,也要靠近的人。

    【要怎么办呢?能在这里和你说话的只有我了。】他笑笑,势在必得,【你心里清楚的。阿赫,米勒,还是俞亮,他们最后都会离开的。可我不一样,我和你是才是一条路上的人。】

    裴面无表情地招招手,喊来服务员结账。

    【救世主情结,只是给你一个可以关心的外部出口,而不能让你解决自己的问题。】

    李承协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她还没有无能到,需要任何人去拯救的地步。

    从餐厅出来,裴星满意的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草莓慕斯确实不错,李承协没有诓她,否则把她约出来就为听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她绝对会当场翻脸。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说的那个音乐会,找到人去看了吗?】

    下个月有一位世界级的钢琴家来汉城巡演,一票难求。他之前托词说多了两张票邀她去看,裴星以对音乐不感冒为由拒了。她这会儿突然问,李承协以为她回心转意,忙道:【没有。】

    【那正好。】正好俞亮爱听,他又准备要过生日了,她去排了好几次队都没买到票。

    【我有朋友可以去。你要找不到人看可以把票转给我,我出双倍价钱买。】

    【......】被裴星一波又一波骚操作秀到,李承协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并不是完全能做到心如止水。他刚想说话,眼角余光却远远瞥见一个人。

    男性的气息突然逼近,李承协俯身的动作太过突然,裴星像受惊的兔子给了他一拳:【你干嘛?不卖就不卖,怎么还打人呢。】

    到底谁打人?李承协闷哼一声:【卖给你。我是看你头发上粘了灰尘,想帮你拿掉。】

    【有事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抱歉,以后注意。】

    两人的互动落在后面的人眼中,全然成了一副亲昵的模样。

    向来温润云淡的面容结上了霜,他快步追上,握住女孩的手腕,眼底有寒芒。

    裴星被他突然出现吓到,瞪大眼惊呼:“俞亮?你怎么在这?”

    听了这话,俞亮脸色又沉了沉,让裴星莫名觉得自己是不是捅了什么大娄子。

    “应该是我问你,今天期末考试,为什么不在学校?”

    裴星瞳孔地震,这回真的慌了。

    她真的不记得今天有期末考试啊!!

    看她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俞亮黑着脸扯她走。

    今天他们跟明洞这边的道场有一场交流赛,他早上在道场练棋,午饭后跟着院生大部队一块出发。结果刚下大巴就在街边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跟别的男生走在一起,笑得开怀。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咬紧后槽牙。

    占着身高优势,裴星几乎是被俞亮拖着走。她踉跄几步,另一只手腕也被人扣住。

    【我想就算关系再好,也得有一些分寸?】

    裴星绝望闭眼。你可闭嘴吧。

    俞亮停下。

    他冷冷回视:【你知不知道,她今天有期末考试?】

    李承协一愣。

    他跟学校几乎是脱节状态,确实不知道今天是小学部的期末考试。

    他松开手,眼看着俞亮拽着裴星越走越远,出离视线。

    *

    怪怪的。

    裴星盘着腿,坐在绵软的地毯上。一边砌着一座有暗灰色塔尖的哥特城堡,一边乱乱的想。

    斜顶的玻璃天窗外有星星在闪烁,她随手捻起一个金属制的盔甲护卫,想要放进高耸的瞭望塔里。

    也许是在惩罚她的分心,哗啦一声,承重柱一触即倒,积木搭的古堡有一半成了残破的废墟。

    从那天她有惊无险地赶到考场开始......不,应该是在街边被俞亮抓到开始,就怪怪的。

    裴星默默拾起散落一地的碎片,修补起这座庞大的建筑工程。

    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这是她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负责,无论是逃学还是什么,她早就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从有记忆时开始,裴东海就很忙,对她管教不多,唯一的要求就是遵纪守法健康快乐,所以她基本上都是被放养的状态。

    俞亮的出现是个意外。

    他会注意她有没有按时吃饭,还会盯着她不准挑食,有他在的时候她的牛奶从来不用自己冲,迟到翻墙时也是他守在墙边把她稳稳接住,然后在把她送去教室的路上一通斥责后又劝她好好听课认真作业,像是唠叨家长在教育熊孩子,不厌其烦。虽然她从来没有听过,熊孩子之所以是熊孩子当然是因为下次还敢。

    可是他现在好像不再管她了。

    一定是对她失望了吧。没有人会在被一次又一次敷衍的对待后还能温柔而执着。

    失望就失望吧,人不是靠别人的期待而活着的。她知道自己骨子里是逆反的,俞亮同是。

    这样的结果对谁都好,喜闻乐见。

    对。没什么的。她重新开始拼凑,却怎么也不尽人意,脆弱的积木城堡总是会在落顶的那一刻轰然倒塌,循环往复,难以填补。

    失败的次数太多,裴星不再尝试。她轻叹一声,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的。

    她卸下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平躺到地毯上,摸出她那部平常跟摆设一样的诺基亚,摁下储存在电话簿里寥寥几串号码的其中一个,放到耳边。

    可刚拨过去,她就突然想起俞亮练棋会很忙,应该没有时间接电话。于是又匆匆挂断,手臂覆上双眼,啪嗒一下把手机扔得老远。

    *

    俞亮翻开手机盖,看到躺在屏幕上备注为“小星”的未接来电。

    他入座,一边向对面的棋手鞠躬行礼,眼睛却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通话记录显示,他和裴星只有过两次来电,一条是之前两人一起去办手机时互相测试通话功能,另一条是刚刚打来的,不知什么原因,一拨通就被挂断了。

    打错了?

    俞亮歪歪头,不得其解。

    【请多指教。】

    俞亮合上手机,放回胸前的口袋,执子,棋落。

    不对,不会打错的。裴星一般没有什么要用到手机的地方,经常就把它忘在某个角落,这通电话只可能是她特意打过来的。

    出了什么事?俞亮立马从兜里掏出手机,回拨过去,也不顾正在进行的比赛了。机械音的关机提示敲打着他的耳膜,心中不安越发强烈。

    于是,还在苦苦思考要怎么应对他这一手的院生就不明所以的看见这位道场的“连胜传奇”一脸焦急地起身,下棋时杀伐果断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抱歉,这局我认负,家里有点急事,下次有机会继续。】

    *

    俞亮急匆匆赶到家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裴东海竟然也在。

    “小亮回来啦。”

    裴东海看上去比他还要惊讶,勉强对他笑了笑,嗓音里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他小心询问:“裴叔,发生了什么事?”

    “裴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说话。”年逾不惑的男人此刻就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不知所措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小亮,你知道吗?”

    俞亮心一沉,几乎不敢看眼前这位忧心的父亲,因为他同样对此一无所知。他指节轻叩,低声呼唤一门之隔的人,暗自期冀着她或许能给他开放“特权通道”。

    然而他显然没有,依旧紧闭的房门告诉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裴东海都劝他先回去休息,屋内终于传来开锁的声音。

    裴东海惊喜的想要推门进去,却在手搭上门把的那一刻开始犹豫。他请求地看向俞亮,俞亮意会,点头道:“您放心。”

    这是他第一次进到裴星的卧室,虽然这几年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彼此的私人领域一直是泾渭分明的。

    房间布局并不规律,一整面墙都用来悬挂立体的世界地图,书桌展示台、床头柜、悬浮置物架上摆满了各种模型、积木、还有未完成的拼图。

    角落里还堆了一个小山丘的零件碎片,什么材质的都有,不成套地被拢在一起,它们的主人就一动不动躺在边上,裹着一条毛毛的毯子,只一头乌黑的发顶露在外面。

    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小星 ?”

    “......”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

    完全就是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俞亮心里没来由的一揪。

    从他认识裴星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她的内心和外表一样坚硬强大。她不惧怕,更不逆来顺受,他从未想过,玫瑰能开得如此浓烈,以致于凋零也盛大而销魂。

    他没有过安慰人的经验,唯一一次还是被人安慰,稀里糊涂就被塞了一块儿童电子表。

    那个男孩说,那是他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他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俞亮绞尽脑汁,最终决定拿出他床头的古典唱片。那是前几年父母来韩国看他捎来的马克西姆最新专辑。

    他依葫芦画瓢,忐忑道:“你,你别难过。这是我收藏了很久的CD,我把它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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