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进入十二月末的时候，天上已经飘了一场小雪，航模比赛也进入了复赛的赛程，虽然改了图纸，但乔菱五人通力合作，进度竟然赶上了其他小组。组委会经过详细评估，他们的作品顺利通过，正式开始为决赛做准备。

    但在此之前，乔菱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十二月三十一日，乔乘的生日要到了。

    乔菱早早就有了打算，不过今年乔乘十八岁，是比较重要的生日，家里应该会大办，所以她能做的事情不多，只能另辟蹊径。

    pass掉之前送过的领结手表等饰品，她的目光落在了汽车上，但她对车子没什么研究，而且看中的一些车型都很贵，以她现在的财力虽然能买，但是买了肯定会被发现，她是想给乔乘一个惊喜的。

    想了很久，她终于还决定亲自动手给他画一幅肖像。

    乔菱学油画也有三年多了，虽然她本人对油画不太感兴趣，但当时决定课程的父母显然觉得会一门艺术课程很有必要，不需要太精通，能鉴赏就足够了。因此这门课一直被延续到了现在，她的画技也精进了不少。

    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乔菱不由感谢自己以前没有因为觉得无聊而懈怠这门课程，听课依旧很认真，课下也会按照老师的要求完成作业，才能支持她完成这份礼物。

    从暑假开始，她就一直在悄悄动笔了，就算再忙每天也会抽出一点时间去画室里待一段时间。被问起的时候，乔菱就说她最近有点喜欢上油画了，正在试着自己创作风景画，想画一画把窗外的风景。

    她还偷偷拍了不少乔乘的照片，和他聊天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走神，注意力全放到他的五官和肢体上了，心中描摹形状的时候总会感叹他长的是真标致，大大降低了她作画的难度。

    乔菱开始下笔的时间很早，但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尤其开学之后还参加了航模比赛，私人的时间被压缩的更少了，只能从别的地方补过来。幸好乔乘升入了高三后也忙了很多，和她相处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减少了很多，她才没露出马脚。

    十二月中旬，画作终于完成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些细节处的添补。又修了几天，等画彻底完成后，乔菱将画藏好，悄悄带出去找到预约好的装裱店铺，出钱加急让他们在两天内把画裱好，她到时会亲自来取。

    三天后就是乔乘的生日了，那天刚好是周日，乔明良将他生日宴的时间定在晚上，白天他依旧和平常一样学习和工作。

    乔菱在书房外探头探脑，被他一下就逮到了：“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忙吗？”

    “还行，你说。”

    乔菱没忍住，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将蒙着的画框背在身后走进书房：“我的画画完了，你要看看吗？”

    “好啊。”

    乔乘当然早就知道她在偷偷画画了，但是他也被骗了过去，真的以为她在画风景，只是画得不好才不想让人看。现在听她这样一说，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一种隐隐的预感浮上心头，但不等想法明确，乔菱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揭晓了答案。

    白布揭开，被小心平放在桌子上的画作终于露出了真容。

    背景是家里的玻璃花房，金色的阳光透过房顶照射进来，似乎连空气中的粉尘都清晰可见。明亮的光芒将翠绿色的植物映得灿金金的，而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植物便显出了它们的本色来，空间越向下、越向前，阴影就越浓郁，更加将画作中间被灿金色的植物包围的主体人物衬托了出来。

    乔乘的视线被画面正中央的人物吸引，一时都没认出来那是自己。

    画作中的主人公上半身被阳光笼罩，周身都好像被镶了金边，飘动的发丝荧荧发光，他伸手挡在了头上，在四周的泛光中，投影也变得温柔起来，向来莫测的深色瞳孔在这样的光线下也透明了起来，宛如历久经年的琥珀，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少年微微仰着头，眸子半开半阖，露出了一种几乎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的安逸神情。细碎却茂密的林叶肆意地伸展，遮住了部分阳光，也遮住了他的腿，明暗对比被以这种和谐的手法区分了开来，让他从天使的光晕中落到了地上，变得更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美好的少年了。

    可是，这样一个仿佛被世界所钟爱的少年，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乔乘喉头滚动了下，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乔菱却十分关注他的表情，见他这样，成功骗过所有人的兴奋渐渐平静了下去，有些忐忑地问：“……你不喜欢吗？”

    他恍然回过神，眨眨眼，竟然没能立刻否认。他避开乔菱明净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画上被阳光和爱意包围的少年，才道：“不，我很喜欢——”

    他话还没说完，乔菱就满足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可是照着你的样子画的！画了好久呢！”

    乔乘苦笑了一下：“我吗？”

    “对呀！”乔菱和他分享自己的创作思路：“本来我是想画一幅你的半身肖像的，但是起完草图之后感觉太单调了，就想构一下图，找背景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花房，就想起来你教我钢琴的时候了，那会儿刚好是夏天，阳光特别美，所以才定下了这个主题！”

    “然后然后，你平常的表情都很严肃，有时候还显得苦大仇深的。虽然也挺帅，但是感觉不太适合出现在这样一个悠闲的场景里，”乔菱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展示给他，狡黠地笑了一下：“所以我特地趁你睡着的时候偷拍了你，果然合适多了！”

    她得意地叉腰：“怎么样，好看吧？”

    乔乘看着她手机里自己安然的睡颜，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有这样放松的时刻。

    “你觉得，这像我吗？”好像完全不受控似的，从他嘴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乔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画上人的脸：“哪里不像啊？我可是把我毕生的功力都拿出来了，对着照片修正了好多次呢！”

    乔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面对乔菱气势汹汹的逼问时，他有些犹疑地道：“气质？”

    “啊？”乔菱没想到他想了半天最后得出来这么一个答案，颇为无语：“怎么可能，气质不是和你一模一样吗？”

    “是吗？”

    乔乘看着她澄澈的眼神，骤然明白了过来，一股难言的、隐秘的欣喜忽然涌上心头，空洞洞的心里好像被柔软的云朵填满，轻轻一戳都是饱胀的喜悦。

    原来乔菱眼里的他竟然是这个样子吗？不阴沉，不孤僻，身上没有任何过往的创伤，是个坦坦荡荡、可以在阳光下行走的人。

    他唇角动了动，倾身将乔菱搂进了怀里：“谢谢你，我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

    乔菱还在思考到底哪里不对，才会让乔乘产生这幅画作里的人和他不像的想法，眼前忽然一花，就被乔乘抱住，听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晦涩的声音。

    她抬起手，抱住感觉现在特别需要一个拥抱的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稳重地道：“喜欢就好，我的心血没有白费。”

    冷静下来后，乔乘打量了书房半天，摇摇头，拿着画牵着乔菱一起来到隔壁的卧室，将画作放在了床对面的矮书柜上，调整了半天角度才满意。

    乔菱第一次见他这样讲究，有些目瞪口呆，但很快她也开心了起来：嘿嘿，送的礼物被人这样重视，没有人会不开心，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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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乘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直到下午该出发去预定的宴会厅时，才慢慢收了起来。

    许洋身边是已经做好了造型的乔菱，她本人也在化妆师的加持下容光焕发。她对乔乘道：“我们现在出发，你爸等会直接从总部过去，比我们要快。”

    乔乘也换上了一身剪裁合度的西装，衬得他人高腿长，身材挺拔，气质非常出众。十几岁的少年脸上还有些青涩，但他只做了一个清爽的发型，其他不需要任何步骤，年轻就是最好的护肤品。

    车开到酒店时，乔明良已经到了，正端着酒杯，笑容满面的和认识的人寒暄。看到她们下车，他告罪一声，便在其他人理解和调侃的目光中走过来，迎接他的妻子和儿女。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准备，乔菱在面对他的时候虽然还是有点僵硬，但已经可以自然地叫他爸爸了。

    乔明良或许也有些感觉，但他并不在意这种小事，听到她甜甜的声音，露出疼宠的笑容：“哎——粒粒今晚可真漂亮，真是可爱的小公主。”

    有人靠近过来，笑着恭贺道：“乔老兄，小乘可真是越来优秀了，你这个接班人培养的可真好。”

    “哪里哪里，之余也不差啊，现在都开始自己创业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哈哈哈。”

    两个中年男人手里各持一杯红酒，互相吹捧了对方两句后就又分开了。几人穿过人群，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打招呼，笑容可鞠，举止亲密，简直是最模范的一家人。

    乔明良走到台上，拍了拍话筒，咳了两声吸引场内诸人的注意力，铿锵有力地道：“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犬子的成人宴……”

    他控制住时间，发表完感想后，便将话筒让了出来，让许洋上去讲了几句话，最后才轮到宴会的主人公，也就是乔乘，对在场的众人表达欢迎和感谢。

    几人轮番说完后，便相携下台去和亲朋好友以及关系比较亲近的合作者打招呼。乔菱年纪最小，不管是上台讲话还是聊天都和她没有关系，但她必须跟着大人，当好他们之间的聊天话题，面上笑容甜美，实际上心里已经非常生无可恋了。

    满场转了一圈，把该照顾的都照顾到后，乔明良才放她去休息。另外三个成人也各自散开，和各自熟悉的宾客应酬起来。

    乔菱拿了点自助餐到餐桌前坐下，刚吃了没几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粒粒，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她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抽张纸擦了擦嘴，确认没有污渍后，抬起头露出端正的微笑：“祝开诚，你好。好久不见。”

    “哎呀，说了多少次，叫我开诚就可以了。”十四岁的少年露出不满的神情，旋即摆摆手：“对了，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