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他吧

    长老们所为虽与原本说定的有些出入,可淮璧在这个节骨眼出关,如此决策又实是在情理之中。门内比试的结果说明陈元诜确具实力,淮璧是一介剑痴,见到东山昏后生出试剑之心在所难免,况且众人都想见识一下他大成之境后的身法。

    陈元诜稍有迟疑,不甘地握紧剑身,却只能缓缓松掌,应声抱剑退下。他仰头望向遥辞一眼,对她笑笑,阔步离开大殿后,遥辞喝光了杯盏里的茶水,在座中百无聊赖看着弟子们表演舞剑。

    淮璧也是个性情中人,说打就要打,这样一来,升仙宴散后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座中已有宗主起身离席,遥辞胸口说不出的闷,从案上抽出帕子净手,反复细致地擦了几遍,眼皮却又不合时宜跳了起来。

    “你若担心,就出去透口气,陈元诜没走远。”姜虞芍呷一口茶,“别把心事全写在脸上。”

    “是吗。”遥辞垂眸微笑,“这么明显吗?”

    她抬手挡住右眼,稍稍揉了一会儿,直到视野恢复清明,也跟随岁聿岑起身离席。

    和光殿外松竹蟠郁,遥辞走在队伍末尾,身前不远便是裴澈,他身旁同行之人乃是丹宗拾桑子,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小。

    “若老朽猜的不错,淮璧之后,我派下一位大成者,便该是裴宗主了。”拾桑子蔼声缓言,漫步伴行在裴澈身边,“真好啊。”

    裴澈左手持盘珠后负,罕见的没有动作,仅仅是搭在后腰,“道宗列阵玄奇,也比不上丹宗祭出十二公卿鼎炼化仙丹,道人之果决名不虚传。”

    “呵呵,裴宗主过誉了。太一仙山无关长生之境,亦非不老之乡,百年虽一弹指,对裴宗主这等青年才俊而言,只能是过眼云烟。对我这等老头子,却是触目惊心了。”拾桑子手捧净瓶,里头插着一柄小巧的荷叶,他走路略显跛脚,那叶片却分毫不颤,“登仙之路太过漫长,让我几度以为是奢望。我曾试着窥视天机渡人渡己,可连这副躯壳竟都没有参透过,可叹可惜啊!时至今日,最让老朽难以忘怀的,还是与尊主相识的那日,落进手心里的那一片枯叶。”

    裴澈微微侧目,“愿闻其详。”

    “一叶随风忽报秋,是在提醒老朽莫负时光啊!那棵梨木百年来也只长到碗口粗细,而它一旁银杏木已经遮天蔽日,如若天地人生只许走这一趟,何不义气趁年华,切莫与老朽一般抱惭于桑榆。”拾桑子说完叹息,战战巍巍抬步迈上山阶,“老朽庸碌一生,便是在找寻一个九死犹未悔,栉风沐雨不足惧的目标啊。”

    “道人今日所立足之地,已是普天之下万万人望而不能及的了。”裴澈浅浅一笑,只当他存心说教,便简单回道,“道人道心趋入臻境,恐怕比我更早洞悟。”

    “呵呵……但愿如此。”拾桑子几步一歇,与前路宗主们拉开了距离,遥辞避让出身形,自他身侧拾阶而上。两人身影交错,遥辞感受到他似乎抬起头来打量着自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寒油然而生,她压下这阵不适偏头笑问:“丹宗主,可需要晚辈搭把手?”

    “多谢小友关心,我缓缓即可,且去看吧。”拾桑子佝偻着身子,气喘吁吁摆了几下手,停下不再向前。

    沿山阶登顶,步入进楼中,可扶栏远望群山。

    这里是太一派地界尽处,楼外蜿蜒无数苍山,看似不过只手可遮,实则皆峻然巍峨。

    人影落于山巅,便似一粒浮尘飘入衣襟。遥辞竭目远望,勉强依凭陈元诜挥动的剑光辨认出其具体位置。

    这场比试又在剧情之外,陈元诜目前虽在实力上能甩出同辈弟子百八十里远,可终究无法以几十年的修为与千百年的修为抗衡。淮璧是想施展身手,而非真要分出输赢胜负,只要陈元诜没被中途夺舍,正常发挥就是稳的。

    遥辞向旁平移一步,为图清静站在栏杆边缘,听到岁聿岑开口说了“噤声”二字,同时远山之巅烁出一道锋芒逼人的灿光,两道人影对撞,淮璧手中无剑,却藏锋于身,举手投足万千剑影纷飞,颇有几分岁聿岑的影子。

    “哎呀,当真不一般了。”药宗主红着鼻头笑说,“此等剑道合一之身非淮璧不可铸成,他历过太多劫数,这便是天命所向吧。”

    余下几位宗主点头以应,目光一刻不离交锋处。

    山影间那两道身影纠缠疾驰向更远处去,陈元诜驭剑展开诛灭阵,那些剑却都近不了淮璧的身,疾光掠影如风穿梭,淮璧蓦地伸手抵住剑锋,掌心所触之地极速锈蚀。

    “你还不会用这把剑。”淮璧放手,“拿出真本事来,我收你为徒。”

    陈元诜咬牙吞声,被这轻轻一振甩出数丈开外,他叩剑稳身,抬眼锁住淮璧,扬手抹了一把颈边的汗。

    “小子,看仔细了。”东方岐出手搭在他肩头,“你面前之人并非不可战胜,他还没到那个境界,凡抱剑而生者,便都存在弱点,何况他还存着一颗剑心。”

    陈元诜提剑忽起,气海随他飞跃之势轰鸣不止,云雾顿时惊飚乱荡,连贯的剑影纵横狂驰而出,在黑黢的山影中撕出一条光口。

    霎时流电涤空,淮璧不得不化拳为剑,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漂亮!”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赞叹出口。

    “呵呵不错,真是漂亮。”拾桑子此时才登上高楼,他端着净瓶驻足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遥辞甚至觉得他根本看不到战况。

    “这两人都是要强的性子,我看一时半会,难见分晓喽。”药宗主笑吟吟地举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下肚,“我赌最多五招,新小子就要被老小子打服了。”

    云海逶迤环绕苍山,与剑气一并波荡起伏。淮璧抬臂稳稳格挡,陈元诜振剑再度欺身,两人脚下气海已然浩瀚成境。

    淮璧隔着缥缈云絮正视面前青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隐觉身体有一丝僵硬,脸色微微一变,翻手打出掌力撞开陈元诜,足尖一点跃至高处俯视起他。

    陈元诜险些翻滚在地,他收稳步伐,单膝跪叩度剑给左手,拼力抑制住右臂的颤抖,抬头仰望淮璧,在等待他开口,然而静默良久,淮璧什么也没有说。

    还不够,替阿洛求情最好的时机只有这次。

    陈元诜喉中血腥味翻涌,强吞下一口,横剑到身前,做好迎击的准备。

    “淮璧恐怕要真出手了。”药宗主不紧不慢道,“不过他今日状态看起来似乎状态不佳啊。”

    楼中众人突然陷入沉默,岁聿岑敛眸侧目,环顾一周后却未发觉不妥之处,只得收手成拳,转眼再看去。

    淮璧掌心空握,面容因背朝耀日而晦暗不明,他抬腿稍向前了一步,却又弯腰覆掌盖住了脸,像经历过一场惨烈的争夺战,再仰身已是大汗淋漓。淮璧压腕抬头,眼中布满杀气,不给陈元诜任何反应时间,骤然纵身出掌,这一击仿若披霜冲雪,和着剑气波荡,一瞬将陈元诜掼进山中。

    山体登时亘出一道崩痕,强劲的气涌贯穿四野,直直掀起高楼之上众人衣袍。

    山底碎石堪落,陈元诜视线模糊,仰面呕出一口血,他握剑撑地翻起身,艰难开口:“老师,他想杀我。”

    “小子,不对,不要恋战!”东方岐察觉到淮璧心神不稳,自灵境中抽身而出,两掌就地一拍,山墙瞬间碎成细石涌出,及时阻挡住了淮璧势如雷霆的下一击。

    然而淮璧此时红了眼,每招每式都不留人退路,这一击未中,下一击又至。陈元诜腾身避过淮璧落下的一掌,掌风在他耳边暴鸣,一时之间连东方岐的话也再听不到。

    众人视线被交相掩映的山遮蔽,只听到远山回荡的轰声,见不到两人交战身影。

    药宗主把酒喝了个空,正对着远处发愁,眨眼间却见那旷然剑风暴卷,连群山之巅都被荡平,淮璧周身萦绕血涌之气,发丝于风中狂舞,闪身自山崖边现出。

    环山深处,陈元诜背靠高山腹心,紧握着手中青锋,脚下气海呈逆涌之势攀附在剑尖,乃至衣摆手臂,为他裹上肃杀之气。

    不对。

    不对劲。

    陈元诜不对劲!

    遥辞撑栏倾身,惊惶的眼瞳里映出群山之间扭动腾起的狂卷剑气,两人手中锋利的攻势如轮逐马争相迸射,失控一般对撞。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陈元诜。

    “山崩了——”

    弟子们指向远处惊慌大叫,巨峰被剑光扫荡,一瞬崩开万丈飞沙走石,高山被拦腰斩断,轰然坠落进无间深渊。

    这时不论宗主还是弟子都发觉到了事态失控,岁聿岑凛然跃出,其余宗主紧随其后。

    遥辞抓稳栏杆,颠簸了好一会儿,没有被剧烈晃动甩出高楼,她看不清山中两人交锋,翻身也要追出去。

    “遥辞!”

    裴澈狠力抓住她,一把将她拽回到自己身边,出手掐着她的面颊朝向自己,怒声质问,“你不要命了!?”

    遥辞急喘着看他,声音控制不住颤抖,但格外清晰,“我得去,师叔。”

    “去也拦不住他们。”姜虞芍手掌缓缓离开双剑,喃喃道,“你看清楚,陈元诜和剑宗主都已经过火了。”

    峭险的山尖被削下一半,陈元诜自乱石坍塌的昏幕中抬剑,心中只剩战胜淮璧的念头。他抬眸见淮璧拼死出掌,也想全力以赴,千钧一发之际,岁聿岑切入战局,自他二人之间推掌,陡然振飞了两人。

    滂沱的杀意全化做清明的灵泉水,天际闷雷滚动,淅淅沥沥落下雨来。

    岁聿岑抬腿闪至淮璧身侧,抬手罩住他额头,将他定身在原地,掀起衣袖来看,内腕赫然浮现着咒印。

    陈元诜无力调身,庞然坠入碎石,各宗宗主分落至他身旁,数道束仙索一齐加至他身,连喘息都成了难事。

    “带走。”岁聿岑冷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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